作者:白羽
孙妨似想到什么,脸变得阴沉阴沉的,几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眼中复杂交替。
江芯没见过苏瑜和孙娴,但从这三人之间的交谈不难看出她们的交情不浅,她也就没那么拘谨,言道:“这不怪我二嫂嫂,她是看到我二哥哥被人从宫里送回来时挨了板子身受重伤,一时情急才跑来找涂氏理论的,没想到碰到了这个嘴巴利害的涂曲氏。”
江寅与孙妨这对姻缘那一世是不存在的,苏瑜对江家的情况也是当初孙妨失踪时查到些情况,这就应该就是江寅的堂妹江芯了。
“妨妹妹,我之前只理解个大概,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娴问的话也正是苏瑜想知道的。
车室里一时安静,孙妨表情愠怒,还是江芯说,“几日前我二哥哥在涂氏订了一批灯笼往宫里送,昨天上午送进宫去的,今天早上宫里的内务府来人将我二哥哥找进宫去。我二哥哥不疑有事,只以为有什么差遣,进宫后才知道原来是昨天送进宫的一只百花闻鸟的七彩灯从宫廊下的鹰钩上吊了下来,正巧砸中了宫里正得宠的贞妃娘娘,陛下大怒之下让人彻查,发现那七彩灯并不是直接从鹰钩上直接脱落的,而是灯缝处没有衔接好,悬挂起来的灯底座没能承受住自身的重量,这才掉下来砸到了贞妃娘娘。内务府直接将责任怪责到了我二哥哥头上,打了我二哥哥三十板子,血肉模糊的给抬回来了。”
原来如此!
肖美媛圣眷正浓着呢,谁让她受到伤害,挨板子都是轻的。
内务府则是能把责任推出去,自己肯定是不会背锅的,毕竟三十板子下去,谁知谁知道不是?
所以送灯笼进宫的江寅就成了替罪羊。
只是有个问题苏瑜没想通,“适才吵闹间也听闻涂氏并非头一回接这种往宫里送灯笼的订单,你二哥哥接到货后肯定也会仔细检查不允许有何纰漏,这次怎么就大意了呢?”
孙妨容不得旁人对江寅产生质疑,那怕是如今身份尊贵如苏瑜也不行,“寅哥哥做事最仔细不过的,他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肯定是涂氏送灯笼过来时衔接口没连接好,地方又太隐密,寅哥哥才没发现,这是涂氏的疏忽,不关寅哥哥的事,凭什么让寅哥哥挨通打,太不公平了。”
孙妨勇于护夫的决心苏瑜认同,可她这样莽撞不计后果的胡搅蛮缠,非但事情真相难以找到,还有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想到这里,苏瑜声线一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做会让你的寅哥哥心怀感动?”
“你什么意思?”面对苏瑜身边的气势一低寒,孙妨没来由的胆怯。
“江寅的情况你心知肚明,能娶到你,且你又对他倾心付出,他自然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的疼着痛着,你怀了他的孩子,为江家他这一脉传承香火,你们母子二人便是他的眼珠子,他的命。你今日这自以为是的冲动,疏不知或许你一出门,他便仿若置身刀山火海?万一你们母子有个不测,他身上又有伤,你能保证他能熬得过去吗?”
她最不服苏瑜的教训,可此番苏瑜的话怼得她哑口无言,心虚阵阵。
“你应该知道自己不再是无依无靠无着落之人,再这样拎不清,到最后酿的苦果也只有自己吞罢了。”
江芯怔怔的看着苏瑜,觉得眼前这个姿容恬静的夫人好有气势啊,三言两语就把她拉都拉不住的二嫂嫂说得哑口无言。“可不是,我阿娘要照顾二哥哥,看到二嫂嫂跑出来,都急坏了,二哥哥也担心得不行,可是我又拽不住二嫂嫂,我好害怕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啊!”
虽然极不愿承认,但孙妨总算意识到自己这次冲动,肯定给家里人添了不少麻烦。越想心里越担心江寅的情况,“你让马车停下,我要赶回去看寅哥哥。”
“你现在还不能回去,但可以让你的小姑子先回去,先报个平安。”苏瑜说。
“这是为什么?”江芯问。
苏瑜解释道:“别忘了我们现在去哪儿,事情因她与曲恒吵嘴起的,就算她现在回江家去,一会儿京兆府尹大人问话,还得将她请来,何苦费事再折腾一趟。”
“你们真要去京兆府衙门告状啊?我还以为孙二姑娘只是信口吓吓涂曲氏罢了。”江芯眼睛瞪得溜圆,也有些后怕,她长这么大,还没跟官府打过交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她害怕。
“如今这件事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掰扯清楚的了,如果没有官府出面明辨是非,娴姐姐的闺誉受损,会得不偿失。”
马车在前边一家酒楼门口停下,江芯下了车。
孙妨再三交待,有事情赶紧到京兆府衙门通知她。
车轮声重新响起,和着繁华的人声鼎沸,因为心虚和愧疚,孙妨有些不敢看孙娴。
第524章 丧门星
“真是抱歉,耽搁你去看铺子了。”孙娴做梦也想不到,跟着苏瑜走一趟,会遇到这种事。
“铺子什么时候都能看,我也只是将你们送到京兆府门口罢了,至于在公堂上怎么开口,你可想好了?”这个官司非打不可,而且得赢。
这会儿彻底冷静下来的孙妨有些慌了,她小声的问了一句,“事情因我而起,要是府尹大人知道我去涂氏闹事的原因,会不会惩罚我啊?”她搂着肚子,有些后怕。
苏瑜拿眼斜她,“这会儿知道自己理亏了?”
知道也不会认。
怂就怂嘛,还非得梗着脖子,苏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重点是状是娴姐姐去告的,主张的是曲恒造谣滋事,损害她的闺誉,你只是个去做证的,至于因何到涂氏铺子去,你不必说得那么清楚。毕竟这事虽由你起头,但真正的当事之人是娴姐姐和曲恒。”
孙妨略略松了口气,缄了口。
“我要不要先写个诉状?”孙娴问。
苏瑜道:“你被气得坏了,哪里有时间写什么状子,直接到衙门里喊冤才是正经。”
今日涂氏灯笼铺的当家夫妇正巧一起出门去看了个生病的亲戚,接到铺子里的伙计报信,匆匆忙忙往回赶,到时铺子外头的人群早散了。
老夫妻两个相携迈进门槛,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院响起阵阵摔打和哭闹声。
涂老爷和妻子黄氏先是一惊,尔后疾步来到后院,还没站稳就见一个白瓷瓶从账房里被丢出来,正巧砸到黄氏脚边。
“啊……。”
黄氏吓得惊叫出声,身子后倒,涂老爷手快连忙扶住,听见账房里头儿媳妇辱骂儿子的声音,“……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高攀上我就以为能骑到我脖子上去了?你还敢动手打我,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方才我明明想让你帮着说几句话,想将此事揭过去,你却当没看见似的只顾糊手里的破灯笼,怎么,真要闹到京兆府衙门去,你涂氏很长脸是不是?说你是窝囊废都是轻的,你就是一块烂泥,只配被人往死里踩着。”
涂昌磊刚才很有气势的甩了曲恒一巴掌,可是他的硬气并未坚持多久,就被曲恒泼妇般的行径欺负得烟消云散。他甚至还后悔打了曲恒一巴掌,不然至少他耳根现在清静啊!
“开门做生意,总会遇到几个无赖上门挑事,就算自己是有理的一方,可我们家是做生意的,要和气生财,让人家骂几句就过去了,她还挺着肚子呢,总不至于骂上一整日的。你偏偏要与人家针尖对麦芒,不仅句句得理不饶人,将人家整家人都放在嘴里羞辱,还编排人家亲事上的是非,弄得人家闺誉受损,万一亲事黄了,她岂不冤枉?换我也得到京兆府衙门告你,你还想让我替你说嘴,我说什么呀?那么多人看着,你想让人认为我涂家的人是非不分吗?”
“你……。”今日的涂昌磊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啊,平日里三杆子打不出个屁来,现在怼她的话居然说得这样溜,曲恒胸中的怒火像被浇了油似的,燃得轰轰烈烈,“你……我是你媳妇,你居然帮着外人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的存在?”
“呸……。”涂昌磊豁出去般一口唾沫吐到曲恒脚边,“你是我媳妇?你好意思说你是我媳妇吗?本来娶了你,当真是我们涂家高攀,我本欲一心对你,那怕你娇点儿纵点都无所谓。可在新婚之夜,你不准我上床,甚至还要离你两丈远的距离,我是个男人,你让我在洞房花烛之夜受这样的屈辱,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想到你是我媳妇?咱们成婚以来,你动不动就回娘家,可只要你在的日子,我哪次不是打地铺睡冷榻,你好意思说你是我媳妇,有你这样的媳妇吗?”
站在账房外的涂老爷夫妇听得目瞪口呆,赶情这小两口成婚这么些日子,他们儿子连儿媳妇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过?这得是多大的憋屈啊,这要是让街坊四邻知道了,儿子被儿媳妇压得死死的,他们涂家哪里还有脸在这条街上混啊!
涂老爷真是悔不当初,原本涂曲两家沾着点儿远亲,先前涂氏灯笼铺遇到点麻烦赔了不少银子,他想着要是有个官亲就好了,至少借着连荫没人敢找灯笼铺的晦气。正巧他从亲戚那里听说曲家因为二姑娘曲恒受到陛下的责难,在皇帝面前的恩宠日渐式微,可过了一段时日后曲大人也没见受皇帝责罚丢官。他便想着要是能结了这门亲,只要曲大人官职还在,纵使那个二姑娘性子古怪些,涂家也是能接受的,这才让人上门提的亲。
没想到还是他想得太简单,人道妻贤夫祸少,妻恶毁一族啊!
“磊哥儿……。”
黄夫人朝账房里喊。
涂昌磊听见阿娘喊他,立即从账房里走出来,看到阿娘眼红面苦,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肯定被父母听了去,不由得心痛上前,“阿娘,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涂老爷夫妇没说话,视线掠过儿子肩头看向站在门口气势汹汹的曲恒,她的脸有五个拇指印,据先前儿子的说词,该是他打的才是。
打得好。
“曲氏,我儿说的可是真的?你们成婚至今,你都不曾让我儿碰过你?”
听着黄氏咄咄逼人责问声,曲恒知道她与涂昌磊的对话肯定被公公婆婆听干净了。事已至此,藏着掖着也没必要,“是又如何,区区低贱商户,也配碰我的身子,他也不怕短命。”
“你是我涂家三媒六聘,正正经经抬进门的儿媳妇,你从前是很高贵,可你现在是涂家的人,进了我涂家族谱的,你说我们是低贱的商户,那你这个嫁进低贱的商户之家的人又是什么?当初你家逢难,你能嫁出来是活了你的这条命的,就算你不中意我儿子,我涂家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有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吗?”涂老爷气得吹糊子瞪眼。
嫁进涂家,这是她曲恒这辈子的污点,她嫌恶心,真的好恶心,“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敢说当初娶我不是因为我阿爹的官威,想让我曲家给你们这个破灯笼铺撑腰?现在在这儿说是我的救命恩人,说我忘恩负义,没有我曲家,你们涂家的生意能蒸蒸日上吗?”
“你……。”涂老爷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老爷,老爷……。”
“阿爹,阿爹你别吓我啊,你怎么啦?”
“来人啊,快请大夫,老爷晕倒了。
得到指示的铺子伙计,惊慌失措的跑出去请大夫,还有伙计围上来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涂昌磊抱着涂老爷痛哭,黄氏的心揪成一团,她揣着满目恨意盯向曲恒。
曲恒见涂老爷倒在地上,不知道是被她气晕了还是被她气死了,她心里的熊熊怒火瞬间被惊吓浇灭,迎着黄氏的目光,她又逼着不让自己胆怯。“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们涂家家门不幸,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进门,老爷要是安好也就罢了,他要是被你气出个好歹来,曲氏,我要到衙门去告你大不孝之罪。”
气死家公,大不孝之罪,那可是极刑之罪!
曲恒脸上的镇定再也装不住了,她腿脚一软,滑坐在地上,正巧伙计跑进来,“不好啦,不好啦,太太,京兆府衙门来人了,说是请大奶奶过堂。”
第525章 闹上公堂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便是曲恒现如今的境况。
黄太太一听衙门里来了人,直接冲那传话的伙计吼,“快请衙役进来,把这个毒妇绑走,快。”
这句话像惊雷一般劈在曲恒头上,她该是京城人人羡慕的贵女,她不该被人拿捏,更不想死,否则当被为何要委屈自己下嫁到商户之家?她一把扯住身边的女使,“快,快,快回去告诉我阿娘,让我赶紧来救我。”
那女使也被这阵仗吓得傻了,主子抓得她手腕发痛才回过神来,“哦哦,奴婢这就去。”
伙计领着衙役进来将曲恒带走了,黄氏还在大声喊,“把她关进牢里,永远都不要放出来祸害人,啊……,老爷啊,你快醒醒啊,你要是出了事,家里的天就要塌啦。”
知道京兆府的衙役找上门来,才散去不久的围观群众又都围观起来。看着衙役推搡着涂曲氏走出来,众人皆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议论声让曲恒羞辱之极,难堪之极,她这辈子都没遭过这样的大罪。
孙府外出采买的人得知消息,匆匆赶回去禀报了府里,余氏赶紧派人去寻孙学雍,然后疾步走去瞳晖院禀报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本来一听孙娴去了京兆衙门告状,眉头就拧成了一股绳似的。毕竟才与白太蔚家订了亲,这样抛头露面还闹到了京兆府衙门,可是闺誉受损的大事。又听了余氏叙述来胧去脉,拧成一股绳的眉宇松泛了些。
“这事要是不闹大还不好收场,闹大了好,虽然会让人议论些时日,但总好过自己吃哑巴亏强。”
余氏很是赞同婆母的话,只是不免还是担心,“话虽是这样说,可儿媳还是担心白太蔚府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们娴姐儿产生什么多余的想法。唉,好不容易把这门亲事给盼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又生出这么个枝节来,娴姐儿的命也真是苦。”
周老太太看了看余氏,她心里也有些不安,可她毕竟年老些,沉稳得端住,“你再着急也没用,消息能传进咱们府里,相信白太蔚府里也知道了。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去衙门看看情况,曲家那二姑娘听说浑得很,别叫她真占了咱们娴姐儿的便宜。”
“是。”余氏曲膝退下。
彼时的白太蔚府。
刑夫人得到消息后端坐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正巧今日白太蔚在府中,她便匆匆赶到书房,将发生的事情说与正在作画的白太蔚听了。
白太蔚听后脸上没有表情,刑夫人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急急催问,“你闷着做什么?倒是说句话呀,咱们白家要不要出面啊!”
“阿爹,阿娘。”
白太蔚刚打开嘴皮子,外头就响起了儿子白振羽的声音。他的声音跟他的表情一样,都很焦急,这倒将白太蔚夫妻两个看愣了,这个之前对自个儿的亲事一点儿都不上心的儿子,怎么突然就这么上心了?不应该啊!还是说他这急着赶来,是想催着他们到孙家去退婚的?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白太蔚一声怒喝。
白振羽知错,拱手朝父母作了一揖,“孩儿知错了,孩儿听说了孙家姑娘的事情,又听说阿娘来找了阿爹,料想肯定也是说这件事儿,就赶来看看,阿娘和阿爹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你想我们怎么打算?”刑夫人把话抛了回去。
白振羽努力平了平泛涌的心绪,又恭敬的作了一揖,“阿爹,阿娘,先前儿子的婚事一直是父母心中之疾,如今好不容易下聘了孙家姑娘,那日在孙府对孙家长辈的承诺是永远会对娴姑娘好,若因今日之事毁婚,孩儿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不守承诺之辈?阿爹自幼教孩子习仁义之道,孩儿岂能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退婚呢?何况此事谁对谁错还没定论呢,还请阿爹阿娘三思啊!”
白太蔚夫妇两个面面相觑,刑夫人看儿子眼神都变了,先前他还固执的坚持自己的心上人,而不听她提供的亲事,怎么现在与孙家姑娘订了亲,整个人都变了?他之前那个心上人呢?这么快就忘了?
“羽哥儿,我可是记得之前你死活不答应阿娘给你提的亲事,说自己心上有人,怎么现在这么紧要孙家姑娘?你之前的那个心上人呢?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告诉我是真有其人的,现在别跟我说那个人是你杜撰出来的。”
白振羽被问得心里发毛,幸好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词,不然现在肯定要露出马脚。但他仍不敢看阿娘的眼睛,他恭顺的低着头,说,“阿娘有所不知,孩儿之前的心上人一直等不到孩儿,在不久前已经另嫁他人了。儿子如今既然也配了终身,自然不能有负于人,否则我们白家的声誉就要受人诟病了。”
儿子的语气听不出异常,情绪也没什么变化,刑夫人信了。
“原来如此,也得亏你想通了。”刑夫人又将话题问向白太蔚,“老爷,你给个主意啊,此事你怎么看?”
白太蔚想了想说,“儿子都主意了,我还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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