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墨清香
“我也是长大了才知道,他们早就把女孩的用处给安排好了。”
因为生了三女一男,他们觉得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个男丁,传宗接代的再多都不嫌少,没有**二两肉的,多一个都如同眼中针。
“给女孩一口饭吃,希望她掏心掏肺;给男孩掏心掏肺,希望他给口饭吃。”
这种家庭现代也不少,只是生活条件好了,摄像头和追踪能力强了,舆论威力大了,洗脑的技术也更高了。
“这是你们这个时候才有的好事,我们那个时候哪里吃得上饭啊,都是野菜配着刷锅水,能活就活。”
为什么都讲究多子多福?除了劳动力和银子,也因为孩子的夭折率太高了。
养了个志高的家里已经盘算好了,大郎六岁的时候送去学堂给先生看看,有读书的天分,大妞的彩礼就是赶考的银钱,祖坟冒不了青烟的话,那就是田契。
二妞的彩礼就很确定了,除非志高是文曲星转世,不然二妞的彩礼就是给志高娶妻的。
在这种情况下,三妞就显得尤为多余,所以三妞出生以后就被连夜丢进了据说有狼出没的后山,结果刚好碰上的吃饱了肚子又死了狼崽的母狼,人类的崽子就被当成狼崽养了三个月,在冬天来临之前被猎人发现,被重新带回了村子。
不想要女儿,但某些时候要名声的家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个命大的三妞,却也不怎么照顾,好在母狼还记着这个崽子,时不时过来喂一顿奶,也让三妞熬到了吃野菜的年纪。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真正的娘是那匹狼。”
老太太记不清所谓的家里人,却还记得母狼的模样,眉心有一撮歪歪扭扭的白毛,后腿有个三角形的疤痕,眼睛很大,尾巴断了一小节。
“那个……红姨,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的确会讲古,但这个描述,是不是有点详细过头了?
“我亲眼看到的啊。”
老太太轻描淡写的给了黎秋月一个暴击,可能是觉得力度不够,又来了第二次:
“你不是生下来就记事的吗?”
黎秋月捂着胸口,决定讨厌老太太一分钟,这也太凡尔赛了!
老太太看着受打击的黎秋月笑而不语,她也是在有了一大把年纪的时候,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生而知之,也不是每个人都过目不忘。
黎秋月花了点时间收拾好心情,嚼着鱼皮花生继续听故事,她算是明白了,能进系统的厨子不管性子怎么样,后面都有一段惊天动地的往事。
“都说狼心狗肺,可我还是觉得,人心比狼要狠多了。”
三妮就这么跌跌撞撞的长大,没人管教没人问,一直用着在狼群中形成的思考方法——模仿最强者。
大人她模仿不了,就去看小孩子,野兽争抢食物的时候不分男女,三妮看人的眼光也很朴素——最胖的肯定最强!
村里最胖的小孩是里正家的小孙子,三妮悄悄跟着,看着他讨食的甜言蜜语,撒泼打滚,然后在自家学以致用,有效的记住,无效的丢开,然后去观察第二胖的人。
在三妞眼里,父母都很古怪,明明把能女儿看的连狗都不如,在外面却不会承认自己对女儿不好,她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不妨碍利用这点给自己争取到一些属于男人的待遇。
父母在家没少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咒骂,三妞却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就这么长到了十多岁的年纪,大姐嫁了二姐也出了
门,接下来就等她来天葵,收到最后一笔银钱。
贫瘠的村子困住了三妮的见识,她能想到的出路就是提前给自己找个好人家,本来事情都谈的差不多了,直到那一天。
三妮从溪边一跃而下,救了水里挣扎的孩子,家长悄悄打听了三妮的事情,私下送了三妮一包红糖,半袋米粉,三妮把它们放到自己开小灶的山洞里,半点没带回家。
钵仔糕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研究出来的。
“也是巧,我在吃最后一份红糕的时候,二姐就带着父母到了山洞。”
那个时候的钵仔糕还不叫这个名字,而是简单粗暴的被称为红糕。
之前二姐要被打死的时候,三妮把她带到了这里养伤,没想到……
二妮不敢对上三妮的眼睛,三妮也没再看她一眼,只是在又一次碰到被打的吐血的二妮的时候,转身就走。
山洞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三妮的爹娘盯上了三妮自己研究出来红糕,在知道这是女儿自己做的时候,顿时两眼放光。
在那个时代,要学秘方的难度跟学手艺差不多,都是要找关系觅师父,先做三年工,再看人性情,三妮的红糕不是随意能做出来的点心,在他们眼里就是闪闪发亮的金元宝。
威逼利诱的依次过招后,父母意识到三妮不像另外两个女儿,会轻易给出秘方,终于采取了怀柔政策,双方勉强达成协议,家里的母亲开始挎着篮子卖红糕,只是全家对制作方法依旧觊觎的很,毕竟靠着方子,这个赔钱货可是足足薅走了两成利!
若是她存着也就算了,在家里他们总有机会挖出来,可她每天拿到以后当场就花了,还都花在吃喝上,肉包汤面煎饼炒菜,拿多少花多少,熟食买不起就买生食,然后找别家去做了吃。
他们本来以为赚的钱多了,三妮多少能把钱留着点——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吃喝上的升级。
以前吃小摊,现在吃馆子;吃不完也不带回家,宁可分给村人甚至乞丐,还学着小姐们去听戏,他们辛苦赚来的铜钱直接往台上撒。
本来以为冬天到了,三妮总要买点厚衣服,但女儿的观念之先进还是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她找里正家租衣服去了,每天给点钱,从头到脚都是冷不着,人家还帮着洗!
不是没说过把这个钱交给家里,家里能把她伺候的更好更实惠,但三妮硬是不肯,就是要多花钱,那钱是钱吗,那都是剜他们心的刀子!
哦,人家现在不叫三妮了,她给自己改名了,叫糕红,家里卖的也不叫红糕,叫了讨吉利的平安糕。
“我不知道怎么让他们痛快,但我知道怎么让他们不痛快。”
老太太的话中带着血气,黎秋月听着却出了神。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吃喝跟嫖赌一样都是败家的根本,糕红的两成利基本都进了嘴,一年两年三年……
糕红及笄的时候长得比两个哥哥还高,五指一捏衣服下的肌肉鲜明,连声音都中气十足,位列值得娶回去的女人之首——这身板一看就能干活,屁股大也能生娃。
至于糕红家说的挑嘴不干活……没嫁人的小姑娘娇气点很正常了,等生了孩子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不少自认为配的上的家庭都上门打探口风,而逐渐平静下来的糕红家里,也因为不断到来的媒婆起了波澜。
第235章
家里长年累月的盯梢并非一无所获,虽然依旧没摸清平安糕的制作方式,却已经用水磨工夫钻透了有救命之恩的那户人家,用更高一些的价钱换得了货源——
做平安糕最重要的糕点粉,就是从他们这边购买的,之前这家一直念着糕红的恩情,又因为公道的价格不愿松口,但今年被救下的孙子已经到了去私塾的年纪,他们想多赚点。
“糕红那丫头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换个契挺正常的。”
老太太看着在墙角撒尿的孙子,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隐在烟后的脸看不清表情。
“他们不知道,当时我就在院门口。”
老太太回忆起青涩的自己,眼中浮现怀念,她这一辈子也勉强算是波澜壮阔,但到最后,还是熬啊熬,熬成了阿香婆。
糕红本来是来问她看中的那个后生的真实情况的,猝不及防的打击后,她把看圈的事情忘了个干净,浑浑噩噩的回家,因为下意识的避着人,家里回来的时候也没发现她在家,就开始大喇喇商量起怎么处理她。
“不能嫁出去,这只白眼狼要是把方子带给了夫家,我们就赚不了那么多了。”
当爹的给这场谈话定下基调,糕红虽然觉得不妙,却也不知道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会有多糟糕。
“也不能留家里,家里有个没嫁出去的女娃,名声不好听。”
主要不嫁出去那两成利就一直在糕红手上,他们舍不得,而且彩礼钱虽然
不多,但有一点是一点啊。
“手上的方子要尽快拿到,富贵人家的嘴巴挑着呢,换了滋味以后就不来了。”
大儿媳开了口,以前他们觉得糕红一个小崽子能随便他们摆布,就把人关起来不给吃也不给喝,什么时候吐出方子,什么时候才给食水。
糕红不做糕点,他们又舍不得到手的钱,便用米粉摸索着做了平安糕出去,刚巧碰上地主家要宴客,管事便把糕点全买了,他们前脚高高兴兴的回家,后脚就被打断了腿。
“我们小姐现在还哭着呢,要是做不出正宗的平安糕,你们另一条腿也别想要了!”
家里再也不敢抱着侥幸心理,连滚带爬的开了糕红的房门,自此他们再没试过这一招,只是现在……
“这几天找个借口,让三妮多做点,回头给她关到地窖饿几天,等她没力气以后把她弄瞎,再想法子把嘴撬开。”
公爹的话让大儿媳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天地良心,她能想到的也就是把人嫁远一点,为了增加底气,小姑子肯定愿意用方子换一份厚厚的嫁妆,他们咬咬牙多出点血,以后日子只会越发好过,但这公爹的意思,是要直接斩草除根啊!
人都瞎了,以后可怎么活。
“确定了是真方子,就把三妮往山里卖,深山的人娶媳妇难,瞎了眼的黄花大闺女也有个好价钱。”
婆婆紧接着开口,大嫂越听越心惊,这是要把骨头否都给榨出油啊,她跟妯娌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惊恐,而等到小叔子开口的时候,她才知道婆婆对三妮已经很心软了——
“说了方子再灌一碗哑药,我记得三妮认字,手筋也得挑掉,山里人靠打猎过日子,三妮能生娃就行。”
二嫂努力控制着自己别露出害怕的神色,但裙下的腿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
她这是嫁了个什么人家,莫不是豺狼披了人皮?
不对,狼可比这家里人有良心,三妮就是被狼给养大的。
二嫂跟大嫂对视一眼,又飞快的撇开视线,她在家里算不上特别受重视,但村里命最不好的姑娘,也不过是被家里送了人牙子换银钱,真没见过这种情况的。
大姑子挡了他们的路,就落了个这个下场,她现在跟他们站在一起倒是没事,可有一天要是也挡了路……还是大嫂好,嫁了个矮子里的高个……
“我读书的时候听同窗说过一件事,”
二嫂正在嫉妒妯娌,就听到大哥开了口,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去,她却下意识的看了眼大嫂。
“隔壁镇钱员外家的幼子得疾病去了,为了不让孩子在地底下觉得寂寞,钱家愿意出百两银,配冥婚。”
好的,这高个原来是个踩高跷的。
二嫂也不担心自己了,她开始担心起大嫂——金榜题名日,**再娶时,这可是戏文中经常唱的,过几个月可就又到了入场的时候。
大嫂读懂了妯娌的意思,心里也慌的厉害,而她的丈夫还在说话:
“只是他们肯花高价,要求也高。”
“一是要家世清白,处子之身。”
“二是要姑娘识字,八字相合。”
“还有最重要的,得塞发缝嘴,活入棺木。”
大嫂听着丈夫的一字一句,只觉得从来没有认清枕边人,她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尖叫着逃跑,小姑子跟他们不甚亲近,却也是一条人命啊,他就这么轻飘飘的……
这是让小姑子到阎王殿前都告不了状啊!
分,回去就分,哪怕是嫁妆都不要了,她也得跟这人分开,不然她怕自己哪天一睁眼,也被放到了棺材里。
只想搞点简单的争夺家产,顺便把小姑子远嫁的剧本的大嫂被彻底吓住,跟妯娌在对视的瞬间完成交流。
【这个家不能待了,我准备跑。】
【你跑我也跑。】
桌上的人还在商量着行动的细节,糕红缩在房间里,眼睛已经被泪水弄得什么都看不清,浑身的血好像结成了冰,让她冷得发慌。
“我当时一把就把自己的鼻子嘴都捂住了,就怕漏出声被他们给逮住。”
老太太眉飞色舞的跟黎秋月描述她多有先见之明,黎秋月却拍不出什么彩虹屁——她也碰到过相似的场景,只是没这么残忍。
以为是一家人,抬眼一看举目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