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吹笛人
贺明珠虽然遇到了前者,但也遇到了后者,这才没让煤矿人家这颗才萌芽的幼苗被扼杀在花盆里。
有人想连根拔起幼苗,就有人愿意伸手,为这颗小苗挡一挡酷烈的寒风。
贺明珠直觉中认为马书记是那种会伸手挡掉歪风邪气的人,但她不能确定的是,这只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伸出来?
无论如何,饭店生意总要照做。
这天晚上,煤矿人家打烊后,贺明军、徐和平清扫卫生,以便第二天来了就能开门营业;贺明珠则站在小黑板前,按照目前的库存,将新定的菜单写了
上去。
突然,“哐”的一声响,有人不客气地推门直入。
徐和平正对着门拖地,没抬头,下意识来一句:“不好意思已经打烊了,明天再来……”
来人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汪矿长要订宴席,明天中午就要,你们马上准备起来!”
徐和平一抬眼,见对方是那个三番五次说要挂账订宴席,还威胁说让他等着的家伙。
新仇旧恨一时齐齐涌上来,徐和平也不拖地了,握着拖把往身边一立,像是拿上了红缨长枪。
“准备个屁!汪矿长算老几,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吃饭也得付钱!”
来人指着徐和平鼻子说:“我不和下三滥的服务员说话,把你们老板叫出来!这两天教训还没吃够吗?!”
徐和平虽然猜到接二连三上门罚款的事儿是这家伙搞的鬼,但没想到他威胁人还挺理直气壮,搞得好像他成了被饭店宰客的受害人。
徐和平气得不行,单手抓起拖把,湿淋淋的拖把头对准了来人。
“吃教训?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吃教训!”
贺明珠走过来,上下打量一遍,平静地说:“我就是老板,有何指教?”
来人还挺嚣张:“这两天被罚的爽不爽?是不是没想到开个小饭馆会有这么多部门来罚款啊?”
他猛然变脸,凶恶道:“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听我的,以后你有的是罚款要交!”
贺明军也出来了,他穿着围裙,拿着一把厚重的斩骨刀,二话不说,把刀往桌子上一甩,冷冰冰地盯着来人。
“就是你让人上门罚款的?”
他就这么随手一甩,斩骨刀的刀刃深深扎进了厚实的木桌中,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保持着刀身竖立的姿势。
来人一看情况不对,赶忙就近拖过一只凳子挡在身前。
“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啊!敢乱来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色厉内荏,一边说话,一边拉着凳子往后退。
白天也没看出来这家小饭店的厨师和服务员这么不好惹的,怎么说打人就要打人的?
来人不知道,这俩都是摸爬滚打混社会的,实打实的拼过命见过血,是真敢下手。
他这种仗势欺人的小流氓,在耍狠上压根和贺、徐二人没法比。
他们是真狠,他是虚狠。
要不是贺明军护妹心切、徐和平馋虫入脑,煤矿人家这汪小池塘根本困不住他们俩,早就回去混社会,继续搅风搅雨了。
徐和平拎着拖把,把贺明军往旁边挤一挤,说:“哥,我来。”
贺明军不肯让:“我先。”
徐和平抱怨:“要让你先了,我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不行,还得是我来。”
贺明军思考片刻:“给你留一条腿。”
徐和平讨价还价:“加一条胳膊!”
贺明军颔首:“成交。”
贺明珠插一句:“那我呢?”
贺明军还真思考了一下:“给你个脑袋当球踢去吧。”
这仨人就当着他的面分猪肉似的分他,来人几乎崩溃,举着凳子的手都在颤抖。
忽然,他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猫叫声,不是平时的喵喵喵,而是嘶哑暴躁的呜声,尾调拉得长,呜得人浑身发毛。
来人抬头开去,只见大梁上蹲了只奇大无比的猫,一双猫眼绿油油闪着光,背毛奓起,浑身绷紧,作攻击状。
见他看上来,大猫呲牙哈气,露出四颗尖锐无比的巨大犬齿。
而眼前,贺明军反手握住刀把,猛一用力,将斩骨刀从桌面上拔下来,刀锋时常打磨,在光下闪出锋利的刀刃。
一张英俊面孔露出血腥神色。
“我要的不多。”
他说,“就留你一条腿吧。”
来人想跑,腿抖得像筛子,再不见之前那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我错了我错了,这都是汪副矿长让我做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他别打我……”
形势不利,来人秒速滑跪,立刻就把汪副矿长供了出来。
徐和平嗤了一声:“当谁不知道是他啊,你说这有什么用?有本事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来人赶紧又说:“汪副矿长以前是革|委会主,他找以前的老关系整你们,那些人也想搞点钱填填腰包,所以汪副矿长一说他们就答应了。”
贺明珠问他:“汪副矿长为什么盯着我这家小饭店不放?”
来人说:“汪副矿长和张副矿长不对付,两个人都想当矿长。你们把张副矿长管的三产饭店搞得这么好,汪副矿长快气死了,当然要想办法整倒你们,不搞倒你们,这饭店在一天,张副矿长就能出一天风头,汪副矿长还怎么转正当矿长?”
贺明珠又问:“既然要搞倒饭店,那他为什么又要坚持订宴席?”
来人小声嘀咕:“谁让你们家的饭好吃得都传到汪副矿长耳朵里了……”
贺明军没听清,不耐烦地将刀砍在桌上。
“说话大点声!”
来人哆嗦了一下,倒豆子似的快速说道:“汪副矿长想让全矿的领导都在煤矿人家挂账,这样就算罚款整不倒你们,吃白饭也能吃垮你们。而且张副矿长越是不让挂账,就越得罪其他领导,以后就没人支持他当矿长了……”
这下事情前因后果都理清楚了。
原来是鹬蚌相争,殃及池鱼,煤矿人家成了张、汪两位副矿长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来人苦着脸:“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能让我走了吗?”
贺明军收起刀,只说了一句:“滚吧。”
来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就要跑,却又被贺明珠拦住了。
“等等,你回去了要怎么和汪副矿长交代?”
来人哭似的扯扯嘴角:“就说你们还是不同意……”
“不对。”
贺明珠止住了他的话,慢条斯理地说:
“你要说,煤矿人家的店长被罚款吓坏了,吃够了教训,只要能不交罚款,什么都肯同意。别说是宴席了,满汉全席都可以,让他明天中午来饭店等着吃席吧。”
来人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只想尽快逃离这家人肉饭店,就鹦鹉学舌般的重复了一遍,这才得到贺明珠的首肯离开了。
徐和平不解:“那个姓汪的都故意整你了,你怎么还让他来店里摆宴啊?”
贺明珠不回答,只笑眯眯说一句:“我教你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听了这话,徐和平只觉浑身汗毛倒竖。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忽然有些同情那个汪副矿长了。
第71章 第71章杂碎宴
第二天中午,汪副矿长准时来到了煤矿人家。
他身边前呼后拥着一群人,都是在这场副矿长之争中支持汪副矿长的一矿中层领导。
此时他们一边围在汪副矿长身边,一边争先恐后地吹捧道:
“汪矿长大气,请大家伙儿来饭店吃饭,我看下一任矿长一定是汪矿长!”
“还是汪矿长体恤我们工作辛苦,特意带我们出来吃顿好的,食堂的饭我早就吃腻了,这回终于有机会吃顿大餐!”
“汪矿长这才是做领导的样子,哪像某些人,为了自己的名声,把大家伙儿都坑进去了,还说什么不挂账,好像显得全一矿就他一个好人似的。”
“要我说,有些人是自己吃肉,还不给别人喝汤,好处都揣自家腰包了,生怕别人占他一点便宜。不像我们汪矿长,不仅自己吃肉,还要带着大伙儿一起吃,这才是我们需要的好矿长!”
“哈哈哈哈,说得就是,跟着汪副矿长有肉吃!”
听着这些话,汪副矿长的胖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看看,群众们的眼光是雪亮的!
张副矿长把着三产饭店不放,打着出租的旗号,象征性收一点租金,把单位的房子租给了个体户。
他和开饭店的贺家人无亲无故的,凭什么要租给他们?要说这里面他没拿好处,谁信?
最可气的是,这个体户的小饭店还开得挺红火,众人交口称赞,就连西煤矿务局的人在吃过一次宴席后都改口了,再不提什么卤耗子,搞得人们都快忘了耗子饭店的老名头。
凭着这次宴席,张副矿长可是在一矿大大的出了次风头!
都是一矿的领导,凭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风头都让他出了?
不过幸好,张副矿长这个人眼皮子浅,做人还抠搜,自己从煤矿人家这个聚宝盆里捞钱就算了,还捂着盆子,生怕让别人也沾上了光。
说什么“挂账不好”,啊呸!张副矿长也配说这话,不管是以前的三产饭店,还是现在的国营饭店,他老小子哪次少挂账了?
说到底,张副矿长不
就是怕一矿的大小领导吃饭不付钱,影响了饭店的利润吗?
那汪副矿长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不让挂账是吧,那我偏要让煤矿人家的老板亲自在众人面前松口挂账的事!
他熟门熟路地找老关系去整这家小饭店,几张罚款单子开出来,原本还嘴挺硬的贺家人被吓坏了,马上就改口服软,
只要这道口子一开,他就不信没人会放着眼前的便宜不去占。
汪副矿长倒要看看,这家个体户小饭店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