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68章

作者:熊也 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成长 正剧 穿越重生

  一袭红衣,一头乌发。嵌着这红珠的,是傲竹的脸。

  神通鉴骇得倒吸一口凉气,险些电路紊乱,震惊道:“怎会是她?!!”

  “怎不会是她?越往人意识深处,越是潜藏的阴暗情绪,再光风霁月的人也不例外。”徐行放轻脚步,向后踏去,思索道,“更何况,再心如止水的人,被这般镇了十年,没有怨气也奇怪啊。”

  神通鉴悄悄道:“那你呢?”

  “多谢关心。不过我还好。”徐行百分之一百的诚恳道,“我这个人,其实很少责备自己。”

  “……”

  此处混乱,徐行无暇分身,更无法找寻其余人行踪何如。凉气透骨,唯有腰间系着的转生木还在微微泛着热意,仿佛在不断提醒她该前往哪个方向。

  山……

  她仰目看去,透过粘稠的大雾,还是能依稀看出来,这小村坐落在平原之上,附近一片平坦,球都能自东一路滚到西,何来什么山?

  难道是矿山?

  破解之法,仍是毫无头绪,马上便要进入死局,不知路在何方。铺天盖地的寂静中,徐行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还是那样不快不慢地跳动。和往常没有丝毫分别。

  这感觉很奇异,尤其是她认为自己理该愤怒、该悲伤、该喜悦时,她的心脏告诉自己,其实她才是那位全无在乎的冷血之辈,而每当此时,她总会为此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似乎事情本不该是这样。

  莫非她真将这里当作是一场游戏?

  “不。”徐行突然对神通鉴笃定道,“这不是我的问题。我的血是热的。”

  神通鉴:“嗯??”

  徐行又思索道:“你说,我该试试吗?”

  神通鉴:“什、什么?!”

  她思维的跳脱程度总是让人根本无法接话,但神通鉴很快便发现了一件更加悲惨的事——她行为的跳脱程度比思维还要更胜一筹。

  “妖解天下,血为精魄。”

  这是《狐狐魅惑真经》中谈紫拟的序言,别问徐行是怎么看见的,小将晚上睡觉不老实,她去帮忙盖个被子,绝不是故意偷看。这句话的大意便是,妖族很大一部分的能力溶在血中。如果是刚入门的、对使用天赋还不是很熟练的小妖怪们,可以尝试着用自己的血作为媒介,先行练习术法。

  徐行掏出匕首,在小臂上利落割了两刀,温热的血便簌簌淌下来。

  此人一言不合就将自己片了,若不是眼睫因忍痛在微微抽动,面上神情简直淡定地像在片别人。神通鉴瞠目结舌,欲说忘言,就在此时,徐行微微按住了自己的伤口,指缝间溢出了血色的痕迹。

  她不知在对谁说话,只温声道:“失流河东南方向五十步。回到‘尸解四阵’,身亡之处。”

  话音甫落,空间诡异扭曲,徐行的身影霎时消失在原地。

  ……鲛人的天赋之一,即为“空间”。

  果然,她是鲛人——或者,换更为准确的说法:这具身体,曾属于

  一个鲛人!

  ……

  天旋地转,不分昼夜,徐行找对了路,也找错了路。她未能踏上实地,彻底卷入了幻境最中心的无间漩涡。

  在这里,她才只是一双无知无觉的眼,窥探着一人竭尽全力也咽不下忘不了的记忆碎片。

  傲竹冷着脸将自己断掉的手缠上绑带,仍是一如平常,唱戏,吃饭,睡觉,只不过在手没好全之前,动武的次数显著下降了不少——她毕竟少用左手,扇别人巴掌不够熟练。

  郑长宁日日来捧场,每次点一壶茶,一壶酒,笑吟吟地包场,为她披红,红绸丢往台上,铺天盖地,像涌出来的鲜血。

  镇内逐渐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开始有人用奇异的眼神看她。傲竹仍是那样,像一只高傲的丹顶鹤,优雅且缓缓地在街中踱步,在所有人注意不到时将烂布裹着的银子丢在老太太墙根底下。

  小叫花子看不起戏,却四处听了一耳朵不要钱的流言蜚语,“呸”一声,在傲竹面前吐了老大一口口水。

  傲竹足尖一定,像没看见似的,就这样踏过去了。

  碎片定格在那一日,戏楼高筑,锣鼓喧天,热闹到路过的人耳朵都疼。这是傲竹连演的第十三场戏,创造了十里八乡的记录,戏楼后门里,没牙的老太太坐立不安,她被班主拦住了。

  “这跟有钱没钱没关系。”班主苦口婆心道,“人家角儿叮嘱过多少次,你不能来。不论怎么说,就是不能进这个门!你就非看不可?你看得懂吗你??”

  老太嗫嚅着,把衣角揪得像梅菜干:“我不是来看戏的……”

  她的确半点都看不懂戏,她是来看人的。今天是傲竹的生辰,自打她进戏班子,两人就没再说上过一句话,老太甚至没见过一次她扮上头面的样子。

  班主见她老态毕露,眼看是没几年了,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叹口气,道:“你在角落,就当自己是溜进去的。我不收你票钱,你也没地儿坐,看一眼就赶紧走,明白吗?”

  善念一转,却铸成大祸。

  傲竹在高台之上,遥遥一瞬瞥见那双含着泪的眼。

  人已太老了,泪水都不再晶莹,唯有不适宜的心痛怜惜永不浑浊,潮水般将她淹没。

  徐行看见,在她手指不住颤动的瞬间,魔鬼笑了。

第52章 傲骨失流10我在等一个人

  这老太之于傲竹,也仅是“一饭之恩”罢了。

  她也是曾幸福过的,不过凡人的幸福如同镜花水月,说折就折了。儿女皆葬身天灾之后,她就孤身一人住在这里,时常念念叨叨些颠三倒四的话,只有小叫花子愿意到这儿来,因为饿极了能分上几口饭。

  傲竹宁可饿死,也不吃别人施舍的东西,她像只瘦骨嶙峋的刺猬,警惕地蹲在墙角里,被太阳晒得一阵一阵发晕。

  过了半晌,老太从小破屋里探出头:“孩子,进来吧?”

  傲竹不进去。又过了半晌,她从里头颤巍巍出来,在门口放了一小碗饭。

  那饭的样子真够寒碜敷衍的,米又糙又黄,几棵皱巴巴的小野菜,乱杂杂搅拌在一起,剩下的、凉的。喂狗都要多几粒油星子!傲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蹦三尺高,就要把碗摔在地上,怒道:“你把我当狗么?!!”

  听到声音,老太连忙从里面跑出来:“怎么了??”

  她也正吃饭,枯黄手里攥着碗。那碗比地上的还要破旧,边缘磕了好多缺口,的确和给傲竹的不一样。她端出来的那碗还有点野菜,自己吃的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傲竹摔碗的手停在半空。

  傲竹平日里四处帮人做工,还被克扣工钱。别人被克扣了只能自认倒霉,她认死理,不论怎样都要把钱要回来——结果钱没讨到,讨到一顿好打,打得她鼻青脸肿了好久。没钱买药,老太就去附近的野地里找能消肿化瘀的草药,不懂分辨,只能偷偷跟在隔壁打架受伤的大黄狗屁股后面,它吃什么就摘什么。

  算算时间,两人相处的日子零零星星,用手指能数过来。

  可傲竹宁愿当真断指,也不愿忘却哪怕一日。

  “当狗也没什么不好的。”郑长宁递过来一只小巧金碗,里面装着各色宝石,琳琅满目,手一动,便泼洒在地上。他笑道,“宁做富家看门狗,不做穷户顶梁柱。不是吗?”

  二人在飞驰而过的马车上,前头驱车的小厮换了一张生面孔。傲竹看着窗外,只道:“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的人。”

  郑长宁道:“哪般?”

  傲竹道:“这般想当狗的人。也只有自己当惯了,才看人都想抢你位置。何必呢?”

  郑长宁并不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他已经捏住了弱点,两人都心照不宣。只要目的达到就好,管用什么下作手段?于是,他支起一腿踩在凳上,随口道:“事情一旦完成,富贵荣华,功名利禄,对你都是唾手可及。又何来这么大火气?”

  已是夜了,风很凉,一丝一缕钻透人心肝。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也只能在晚上做。傲竹仍是看着黑黢黢的窗外,寂静中,她蓦然转头,直视着他,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发誓。”

  “若为这山再做丝毫伤人恶事,你这辈子肠穿肚烂,死无全尸。”

  “我,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放过你”,这句话在郑长宁耳中简直太好笑了。他险些快活地笑出声来,觉得眼前人真是太可爱了。他这辈子,从未放过别人,遑论要别人放过他?她够配说这种话么?

  誓言是弱者对强者唯一能乞求到的东西。然而,很可惜,这也如梦幻泡影,一戳即碎。这么多年,他毁过的诺、背过的誓、叛过的人早已数不清了,若是真的有天谴,郑长宁早八百年就被老天几道雷下来劈死了,他现在还不是好端端在这里?真正要死的是谁?

  他就这般带着戏谑的笑意,沉声道:“好。好。好!我若是为这座山多杀一个人,就叫我肠穿肚烂,死无全尸。这辈子都活在你的阴影下,如何?还要再严重点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么样?”

  “……”

  虽说很煞风景,但徐行看到此刻,还是不由感叹。果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抬头看,眼见苍天饶过谁。现在肠穿肚烂已经应验了,就差一个死无全尸了,她看傲竹姑娘挺顺眼的,帮忙代劳也无不可啊?

  神通鉴还在漩涡中,如同被卷入洗衣筒般尖叫:“哇啊啊啊啊啊!!你,你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到这里了?!”

  “我还想问你呢。”徐行率先占领高地,指责道,“你给我安排了个什么身份?原著里貌似没说过小师妹原来是深海籍吧?”

  难怪她刚开始如此不习惯。鲛人非要上岸,能习惯才怪。不过,这也不能说是件坏事,徐行想起来,自己上次喂君川喝血时,他的伤口愈合速度简直肉眼可见。鲛人血为神药,那她还担心什么受伤?

  虽然本来也不如何担心就是了。

  “不、不对啊!”神通鉴当真不知,混乱道:“你是人。你绝对是人!小师妹也绝对是人!我怎么可能会出错……”

  徐行默默流泪。

  神通鉴:“你干吗?”

  徐行手捞捞,捞了个空,疑惑道:“我珠呢?”

  “谁跟你说鲛人的眼泪会变成鲛珠的?想太美了。真要这样,它就不会这么价值连城。”神通鉴犹疑道,“鲛珠在小腹中,要剖开才能看见。”

  况且,就算徐行真是鲛人,它也不觉得徐行会有鲛珠。因为鲛珠是凝情而生,定要有无法克化的爱恨嗔痴,才能像沙子一样在软弱血肉中不断刺痛着磨出鲛珠。直到痛到忍无可忍,宁愿将自己的腹部生生剖开也要将它取出来。

  但只要爱恨不肯抛却,这痛楚就永远不会消失,只会一次次地不断循环。

  徐行有这玩意儿吗?成天呲个大牙撩猫逗狗,净乐去了。就算当鲛人,她也只怕会天天在海里骑着鲨鱼锤螃蟹吧。

  思索间,徐行就要手起刀落,神通鉴是真怕她一刀给自己戳死了,咆哮道:“别!我信了!!我信了还不行吗?!!而且我提醒你,鲛人的血不能治自己!你的伤口恢复得非常非常慢,你都没发现吗?!”

  这点,徐行倒是早就发现了。她总觉得自己伤口愈合太慢了,之前在穹苍时指腹被剑锋无意划出的伤痕,至今还未消失,泛着浅浅的

  红色。先不说别的,止血也很慢,现在手臂还在淅沥沥地淌。

  而且还很痛。不该这么痛的。

  神通鉴难得这么肃然地道:“不论如何,你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万一被人发现了,可能就是弥天大祸!”

  主要是,她之前还兴冲冲逮到一只狐狸卧底,抓着这把柄把人家祸害得可以。结果回首一看,自己屁股更是好不干净,这要怎么办?

  其实,神通鉴要是将这担忧说出口就好了。徐行会让它觉得自己的确在杞人忧天的。毕竟她一向严于待人,宽于待己。阎笑寒当卧底罪不容赦,她当卧底那咋样了?

  “淡定。”徐行善解人意地安抚道,“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一定呢,不用想那么远了。”

  神通鉴:“……”

  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但我果然还是很欣赏你的乐观。

  徐行方才突破禁制,强行利用鲛人的天赋将自己送了进来,现在只感觉浑身发疼,抽痛,连着太阳穴一起。面前第二次见到的小石台泛着微微的红光,上面的尸解之阵东西南北已亮了三边,只剩西边那一部分还是黯淡的。

  徐行凝目而看,忽的发现上面噼啪缀了几点鲜红,她一怔,后知后觉那是自己鼻腔里淌出来的血,信手抹了,继续看。

  神通鉴担忧道:“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徐行话风一转,难得懊恼地轻挠了一下腮边,叹道,“也不是没事。……我,完全看不懂啊。”

  神通鉴惊弓之鸟般道:“是不是因为鲛人的缘故?你对人族绘出的图画不是很敏感?”

  徐行反问道:“不能怪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