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也
言归正传,用菟丝子做徽征的世家或许稀少,但也没少到很快便能锁定
目标的程度。徐行道:“所以,这些世家后来都怎么样了?”
“就,没了。”庄乐山道,“这些世家各自无底线地拉拢人才,又自封家门,互相竞争,此后还两两联姻,造成割据,遗毒无穷,严重时,甚至到了扭曲思想的程度。但这是自发而作,没有理由能取缔。于是那年灵境共议,由昆仑起头,找了个无法抗拒的缘由,全都一刀切了。”
徐行津津有味道:“什么理由?”
庄乐山:“残害人命超过百口,共诛无赦。先将几个刺头打掉,后边那些也没有威胁了。不过,这是其他五大门给的理由,昆仑刚开始似乎说的是不让非法传教……”
徐行差点喷了。这真是太昆仑了!她此前就在嘀咕,红尘比灵境大那么多,很多地界都是六大门鞭长莫及的,为何走到哪还是只能看见道、佛两宗?难道就没有人动过歪心思么?现在看来,昆仑自家长老活没活着是不管的,自己传不传教是随心的,但有人胆敢在自己地盘传教定然是要重拳出击的。真是传奇的一个宗门,怪不得随便出来都是玄真子前辈这样的人才……
余刃也在听着,这次倒没有兴致缺缺地开小差。徐行算是发现了,他虽然活了不短时间的样子,但对自己苏醒之前的九界大事却仿佛全无了解,能记住的都是些历史久远的东西,简直像个活化石。
“残害百口,共诛无赦,这是共议的规矩么?”徐行道,“一定要达到百数以上,这禁令才会生效?”
“然也。”庄乐山道,“哪怕是九十九,都不行。但凡打上共诛禁令,所有六大门人遇见即杀。”
“……”
真是个表面看上去似乎很好,但深究起来哪里都不太对的规矩。
最开始时,红尘和灵境之间是有审判庭的,若是蒙受冤屈又无力报仇的人,可求取六大门人调查事情真相后下发肃仇状,现在看来,审判庭消失了,被下放的“监察使”所取代,若是监察使出了问题,想去灵境请人?对不住,就算白饶你一家十口也还差九十个,这共诛禁令可是发不了的。
徐行笑了笑,眼底殊无笑意:“这规矩,莫不是穹苍先提出来的吧?”
庄乐山道:“这就不清楚了。但,至少这规矩都沿袭了快两百年了……上任掌门时便有了。”
“……”徐行骨碌碌把两壶酒闷了,心念百转,她想她已明白封玉暗示她做这些的缘由是什么了。那长宁府下的尸体,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具,现在郑长宁死无对证,全推他身上去便好了。但既然能推到他身上,为何不能推到另一者身上呢?
“好说再说。”徐行道,“那,好人兄,你有没有能找到记录世家历史的地方?”
庄乐山迟疑道:“你能不能别再叫我的……我的……”
被人当面叫网名的滋味可能不太好受。但徐行就爱看别人尴尬的表情。庄乐山暗示半天,见她一脸无辜,只想算了,这人脑子多半有病,别跟她一般计较,“要么,你就去天笔阁那儿找二掌门给你查,不过,很多小世家是未曾上报的,查也是查不到。倒是还有一个方法,不过不太可行。”
徐行:“什么呢?”
庄乐山道:“挖坟。”
能记录历史最多的,除了史书典籍,就是坟墓了。下葬之时定然会有什么碑文记录着生平,陪葬品和位置都能透露出很多信息,这些信息可能比史书上的还要诚实不少。为何庄乐山说不可行,一是这样太损功德,二是,都不知道位置,要去哪里挖?
徐行眼睛一亮,道:“死者生前贴身携带之物,会和亲缘之人产生联系的吧?”
“照常理来说是这样……”
徐行在袖袍中摸索,惊喜道:“我正好带了一个血沁古玉。”
别把这种东西当做是正好带了双筷子一样行吗?!神通鉴简直要无力吐槽了,这玉应该是那位管家身上的东西,而且她为什么每次顺手牵羊的时候连自己都能蒙过去啊?!
庄乐山陷入了一种漫长的沉默中。他没说什么,而是自腰间将那小簿子取下,在上面写了个数字,又在记录什么,不让人看,很神秘的样子。而后,他苍白道:“你要怎么办,我不管。只要日后别把我说出去就是了。看在玄素面子上,我已经对你颇多忍让,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自此我们全无瓜葛了。也不要给我发灵信,我不会回的。”
神通鉴默默道:“看在玄素面子上,你就不该忍让,应该先撸起袖子把这兔崽子抓回去啊。”
徐行:“?”
这次,徐行未再拦阻。庄乐山高大的背影走出几步,却又绕回来,对余刃道:“千诡门……我记得,是有这个宗门不错,但那似乎在峨眉附近吧?你跑到穹苍附近来做什么呢?”
余刃慢条斯理地捡着徐行吃剩的鱼背,道:“干你何事?”
“这不是关不关我事的问题。”庄乐山凝重道,“要不是我确定九重尊这一生没有子嗣,我都要怀疑你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了。”
余刃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低声笑了笑。
“等等?”徐行道,“你怎么知道九重尊没有子嗣的?”
“你还小,你不知道。”庄乐山一说到八卦,人也不抗拒了,只道,“几十年前,四掌门秋杀炼制法器,里面有一味引材,是要修为高强的童子血。大家都说去白玉门那边采么,随便抓一个都是,结果正逢白玉十年封山,不见外客。四掌门只能自己做了个心血罗盘,指引修为最强的童子血源头。”
余刃忽的不笑了。
徐行喷道:“这什么鬼东西,侵犯别人隐私了吧!算了,四掌门那都有红鸾星天天管人家被窝了……”
庄乐山道:“罗盘一出世,天地乱象,那个指针跟黏在九重峰方向一样,下都下不来。谁能想到九重尊他……都……罢了罢了,总之,秋杀全宗送了红包封口,求爷爷告奶奶让所有人都千万别提,这要是等九重尊出山被他知道了,岂不是真的要造孽了!”
两人凝重地对视一眼,都没绷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余刃:“………………”
庄乐山笑到一半蓦然变脸,迅速将自己的笑藏住,然后又在随身带的小簿子上唰唰写了什么。徐行眼力过人,发现他用毛笔写的是:
【负五十】。
“不管如何,你自己保重吧。”庄乐山最后又没忍住自己嘴碎本质,对徐行苦口婆心道,“为你师尊的身体着想,别再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了。实在不行,
让他戴个面具。不然,就晚了!”
-
月黑风高夜,宜挖坟。
凌寒肩上栖着小鸭,自屋檐下飞奔而来,转瞬间融入黑暗之中。一见徐行,他便抱怨道:“叫我出来,就没好事!比起挖坟,去鬼市都好点了!”
“鬼市人多口杂的,不妙。”徐行一身夜行衣,道,“现在都是穹苍人,穹苍人不坑穹苍人,岂不是更安全?”
“你确定?”凌寒指着余刃道,“这人哪是穹苍的??”
徐行道:“你就把他当个挂件就好了。好了,别废话了,不是你说这附近有一个墓群的?”
余刃眨了眨眼,仿佛已然进入了挂件状态。
“那工笔画还挺特殊的,据说也只有某几个地方会。相差不大。”凌寒道,“盗墓贼都不知道走多少手了,还没被掘出来的多半都是有些真本事的。实在不行掘错了再盖上呗,我们又不碰尸体,就是纯粹路过,他们不会怪罪的。”
“确实。”徐行赞同道,“都掘一遍就是了。”
神通鉴扣功德扣到快冒烟了。
“底下墓穴,定有机关暗器。”凌寒像是有经验的,递过来一对耳珰,“这里面填充了清心草药,可以暂时阻绝尸臭瘴气,先戴上。”
徐行接过,才想到自己没穿过耳,没地儿戴。但无所谓了,现穿一个也行,她还未下手,耳珰便被一双手接过,而后,耳垂一凉,又一热。
余刃将那东西帮她戴了上去,又揉了揉她的耳垂,笃定道:“你有耳洞的。”
“……”徐行摸了摸,还真有,“行了。走!”
然而,凌寒却没有动,立在原地,用一种莫名的神色,盯着她和余刃不放:“你……”
徐行:“我?”
凌寒:“你们……”
徐行:“我们?”
“我早就想说了。你的生活,我无权干涉。但是,是不是可以别这么过分呢?就不能哪怕等个半年、一年的吗?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怎样传那些风言风语?”凌寒指着余刃的脸,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吞了下来,只悲愤无比地怒喊道:“九重尊他尸骨未寒呐!!!”
第66章 交换截指对不起又用了很烂的谐音梗………
此言洪亮异常,简直如同一声惊雷闪彻云霄。
余刃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嘴角却又是微微扬着的,真是个矛盾又微妙的神情,仍是抱臂不言。
“你还说?你不要命了?”徐行捂他嘴道,“消息都还没传出来,你便知道九重尊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说这么难听?”凌寒沉痛道,“虽然很不想相信……但往常这个时候,穹苍早便出来辟谣了,现在都过了多少天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多半就是真的了。”
尸骨未寒就比死要好听吗?因为它是成语?
“重点才不是这个!”凌寒怒指道,“同为穹苍之人,我真是感到面上无光!这才多久,有没有一天?他说他跟你是旧识,你们举止如此亲密、如此不避人,那便是在下山之前你就和他纠缠不清了,是还不是!”
徐行:“……”
眼看他转瞬间就完善了脉络,迅速编出了一本《小师妹传记》,剧情概括如下:
其实,徐行早些时候就苦苦暗恋九重尊而不得,为了让自己忘却这一段不可能的恋情,她下山时试图以纠缠无极宗少主林朗逸的方式来治愈自己心中伤痛,但天不假年、人不遂愿,林朗逸无情地拒绝了她。就在这山穷水尽之时,峰回路转,徐行又遇到了千诡门的那个他。他英俊潇洒,他,长得和九重尊三分相像,徐行明知这是不道德的,却还是不由深陷其中。然而,替身始终是替身,比不上正主半分。回到穹苍之后,徐行因忘情水事件彻底暴露惊天秘密,匆匆下山避风头,又忽然听闻九重尊身死噩耗,她彷徨之中,又再度看到了九重尊的那张脸……不,这是余刃!不……尽管年龄有所欠缺,但此刻,也只有他了……
“这逻辑太过无懈可击了。把我都圆不了的地方给圆了!”而且无论哪段剧情单独摘出来都足够吸人眼球,难怪她这几天声望一直在降,徐行抱头叫道,“要不是我没做过,我真的都要不好意思了!你倒是帮忙解释一下?”
余刃微微一笑:“我是挂件啊。挂件怎会说话?”
凌寒还在痛心疾首:“也不仅仅是你好吗?!九重尊以前出现在大家口中永远只有‘死了么’和拉出来做战力排行!现在因为你,连几十年前的童子血往事都要被拉出来一直鞭尸!不是说当了八百年童子很丢人还是什么,但是不要把这种话题跟老祖宗关联上啊!”
所以秋杀的红包到底封谁的口了?那不是大家都知道吗??还是说只在穹苍境内不能说???
“……”余刃闭目一下,道:“够了。”
两人噎了一下,都不说话了。正在此时,高处的窗忽的被拍开了,一个橘子劈头盖脸丢下来:“要死啊!大晚上吵什么吵?!急着去挖坟吗?!!”
“……”
也不知道这夜行衣究竟穿来做什么。总之,两人终于不吵了,开始专心致志地找坟开挖。
叫凌寒出来,倒不是真的需要他,主要是需要他那只名叫小鸭的乌鸦。鸟来了,人完全可以不来。上次找鬼市入口时,徐行便看出它有能准确寻航到墓穴的能力,或许是因为乌鸦本身便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气息吧。
这小乌鸦是个话痨,时不时扯着嗓子叫唤两下,凌寒凝神细听,找准一处略有起伏的土地,便拿铁铲梆梆敲了敲,又垂首,咬破自己手指,在地面上画了个跃迁之阵——这应该是他精通的唯一一个阵法,平日里跑路用的。
三人霎时便消失在空气之中,再一睁眼,便是黑漆漆的墓穴地道,一股陈腐的尘土气扑面而来。
地下不宜点火,余刃轻轻一个响指,几面水镜悬空浮起,互相映射,跟着众人行走而动,整个地道倏忽亮如白昼。
庄乐山的消息没错,永定国南部的确盛产此类工笔画,只是,一行人连着走了几个墓穴,都看见了技巧相似的画作,然而多半也都是些梅兰竹菊等等,连一根菟丝子的鬼影都没见到。
徐行每走空一趟,便会将从大师姐那顺来的新鲜香蕉供上,然后再说一句“无意打扰只是路过”。她也不是迷信,只是想着,说不定会有跟傲竹差不多情况的人,那还是要有礼貌一些为好。
神通鉴:“都挖别人坟了还说这些……”
徐行:“别总说我不爱听的话。况且,我只是看看,没有拿一针一线,这个在现代叫‘考古’!”
已过了凌晨时分,再走一会儿,天边朦胧浮起了鱼肚白,一整晚,一无所获。
也不是次次都能运气好,徐行早已习惯了失败,三人将墓穴出口都恢复成原样,走在昏暗的街道之上。乌鸦机警地在一行人头上不住盘旋。
凌寒道:“还掘么?”
“不。”徐行思索道,“我在想,或许把这儿的所有坟都掘干净了,也还是找不到那个家纹的。”
凌寒道:“什么意思?”
“此事很蹊跷。”徐行道,“让我再想一想。”
虽然菟丝子的含义不如梅兰竹菊一般美好,但依庄乐山所说,世家时代,选针蜂的都有,那么选取菟丝子作为家徵,或许也有强横夺取、寄生至死的意义,可是让徐行较为不解的是,那些镌刻有家纹的尸体清一色全为男性。
任谁来看,都会很客观来说,这些人并没有达到能轻易依附他人的条件。要说全是家仆,衣着又光鲜亮丽,奢华无比,那么,两个可能都被排除,徐行猜测,这群人的身份,或许是“被供养者”。
菟丝子的组成很简单,攀附上别的植物,用尖刺破开表皮,夺取营养,再输送给其下的根茎。他们若是“根茎”,那,“尖刺”在哪里?
和凌寒暂且分别,约定下次有空再一起挖坟,此时,天色刚蒙蒙亮,整座小城都尚在沉睡之中,街边连早点摊都尚未推出来,只有倦起的鸟儿们轻轻鸣叫,衔去一汪惺忪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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