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油柿子
阿尔维斯瞅了他一眼，也收好了自己的刀子，跟了过去。
——唯有安德里斯，依然挡在莱昂妮的面前。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顾虑的。安德？你说对吗？”
米娅从身后拍了拍安德里斯紧绷的肩膀，半是对莱昂妮说话，半是安抚这只炸毛的金毛。
安德里斯僵硬得厉害，肌肉几乎都凝成了一块板正的钢铁。
米娅像安抚真正的小狗那样反复地摸了摸他的后背，终于，他才低下了头，慢慢地让开了身子，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放轻松啦，”
伊登也大力拍了拍他，活泼地说道，“大不了咱们四个一起上，一人一口也给她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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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府，书房内。
莱昂妮弯下腰去，手指在书架前兴味盎然地滑动了好一阵子，最终选定了一本，翻看起来。
“哇，居然是我完全没见过的文字！”
她像是在超市货架上发现了新口味零食的小孩那样，惊喜地尖叫出声。
米娅走到她的身边，把脑袋凑过去，发现莱昂妮随手抽出的这本书，正是她此前检查书房时找到的那套、自己在中学时期心心念念的小说。
当时小说的内页只有一片空白，可是现在，莱昂妮翻开的那一页上，却浮现出了几段文字。
这部小说的女主角是一位小国的公主，她的国家位于东西方两个大国之间，只能摇摆骑墙求存。
小说开篇的故事线里，公主的父亲为了与西方的大国结盟，将她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送往了那个陌生的国度，嫁给了国王的私生子。此外，她还会进入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学府，与未婚夫一同学习。
私生子的兄弟们为此恼恨不已，决定在公主上学的第一天狠狠地羞辱她。
他们纠结了班上的一伙同学，剥开了公主华贵的衣裙，本以为会看见一个羞愤哭泣的异国女人，却没料到公主从裙子底下拔出一柄长剑，擦着领头之人的面颊而过，狞笑着拍了拍他吓得变形的面孔，像是猛虎伸出利爪，热情地揽住绵羊的喉管。
兄弟们和他们的小跟班当场吓傻在了原地，折服在了公主的威仪之下（※）。
时间过去太久了，说实话，米娅早就把这个故事忘得七七八八，唯有这一个片段，始终在她的脑海中记忆犹新。
而那本被莱昂妮翻开的小说上，前前后后的段落都是空白，唯有异国的公主从繁复的礼服下拔剑而出的段落清晰可见，与米娅记忆中的内容分毫不差。
她又退后一步，查看整个书架。
就像那张餐桌一样，左半边的书架上，依旧是她心心念念的书籍，而右半边的书架上，不知何时改变了内容，放满了一本又一本埃瑞斯塔风格的大部头：
《预言魔法入门》《星象与未来》《一百个老师不会教给你的魔法小技巧》《命运能否被改变？预言魔法小史》……
从莱昂妮进门以来就隐约浮现在米娅心中的答案，终于在此处拼上了最后一块碎片。
“……莱昂妮·萝莎？”
她也抽出了一本讲述预言魔法史的书，随手翻开几页，这本书的内容同样是空白与文字交织，“你姓萝莎，是一名预言魔法师，我说得对吗？”
“虽然我很想说看到这堆书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会猜我是预言魔法师……不过你说得不错，”
年轻的萝莎直起身子，撩了撩自己长长的卷发，褐色眼珠一错不错地钉在米娅身上，“那么，米娅小姐，你又是什么人呢？”
“你闯入我的家中，又有什么目的？”
第98章
最开始引起米娅怀疑的,是莱昂妮的眼睛。
莱昂妮有一双十分美丽的褐色眼睛，和她深棕色的卷发交相呼应。
她的眼珠又大又亮，在灯光下闪耀着漂亮的光泽,每当她看向什么人的时候，那双眼珠就会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动过来，仿佛两颗小小的宝石。
宝石镶嵌在首饰上或是放在照片里都很美，可要是就长在你面前某个人的肉体凡胎上，看起来就有些不对味了。
……要说米娅为什么觉得被她盯着看的时候浑身发毛，原因就在于此：这双眼睛美则美矣，就是不太像人的眼睛。
——并且看上去还挺眼熟的。
米娅在脑子里搜刮了许久,试图找出这种眼熟感源于何处，终于在看见书房里那一排排有关预言魔法的书籍时想了起来：
当初在黑潮港的时候，她和莱尔太太去佣兵公会出售自己的珍珠发夹时,遇见的那个鉴定师，也有这么一只滴溜溜转的眼睛！
当初，那个鉴定师的眼球被简单粗暴地镶嵌在眼眶里,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戴的是一只义眼；
对比之下，莱昂妮的那双眼睛就要高级许多,好似街边地摊20一串的假水晶,和高奢品牌官网上精美项链的区别。
预言魔法,假眼睛……她记得在皇宫时安德里斯提起过,萝莎夫人生而全盲……
虽说别的信息一时半会儿还对不上——比如萝莎夫人是一个贵族家里不受宠的小女儿,而这座公爵府的“小姐”是某对公爵夫妇的独生女——但结合他们是从萝莎夫人的法师塔里掉进这座公爵府的，又结合公爵府的书籍和食物会根据她的喜好进行改变……
将以上几点消息互相结合,米娅才做出了这个大胆的推测。
——而就莱昂妮的反应来看，她应当是赌对了。
与法师塔中那具干瘦的中年女性的遗体不同,眼前的莱昂妮既年轻又富有活力。
鲜活的生命力洋溢在她的身躯之中，叫她看上去仿佛一朵盛开的鲜花、一轮灼灼升起的朝阳，实在是让人不忍去联想她的结局。
“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米娅反问道。
“我哪里知道？天呐，亲爱的，我要是知道，你们还能活到现在？你们四个小孩，我捏起来就跟捏死四只蚂蚁一样容易，”
莱昂妮夸张地耸了耸肩膀，“拜托，你们可是入侵了我的心像空间！如果不是我好奇你们的来历，我根本就不会留下你们的性命！”
“心像空间？”
米娅眨眨眼，问道。
“哦，亲爱的，亲爱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莱昂妮将手中的书扔向书桌，惊叹道，“我是说，你认真的？你跑到我的心像空间里大闹一通，然后说你不知道它的意思？这就好像你杀完了人，然后把刀子一扔，告诉我你不知道杀人是什么意思！”
“我真不知道。”
米娅诚实地说。
莱昂妮便伸手一指，点了点她身旁的三人，说道：
“好吧，我看你的三只小狗知道，就叫他们替你解释解释吧，不过解释完之后，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否则，我的耐心可不会太多，我亲爱的米娅小姐。”
她挑起嘴角，用极富威胁性的腔调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甩出这句话后，莱昂妮也不管面前勃然变色的三只小狗，长腿一迈，绕到了书桌后，舒舒服服地躺进了靠背椅中，将腿往桌子上一翘，随手拿起被她扔掉的书，继续看了下去。
同样姓萝莎，莱昂妮可远不比她的养女好相处。
汉娜容易让人联想到班上古板严谨，却也会对上课睡觉的同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班长，而莱昂妮则更像是一只修炼成人形的雌狮，即便是好声好气地同你说话，也会让你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脖颈，担心下一秒就被她扑上来咬断。
照她刚才的说法来看，她也的确真的会这么做。
奇异的是，米娅并未因此产生焦虑或是恐惧一类的情绪。
她凝视着瘫在椅子里的、生机勃勃的莱昂妮，脑中隐约浮现出了一个猜测，目光中便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探究之意。
“老师？”
阿尔维斯拽了拽她的衣角，低声道。
“啊，嗯，我没事，不好意思刚走神了，”
米娅回过神来，“你们先给我说说心像空间是什么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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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法师塔一样，心像空间也是一处由魔法师所创造的私人领域，一座只属于魔法师自己的秘密基地。
它的主体同样需要依附于一座现实中已有的建筑物，不过与法师塔不同的是，心像空间中的内容往往由纯粹的魔力构成，在构筑完成以后，通常会排斥他人的进入，只对魔法师本人开放。
自然了，魔法师本人在这块区域里就是至高无上的造物主， ta可以支配其中的万事万物，整个世界都围绕着ta旋转。
不过也正因如此，事实上，由于搭建心像空间需要耗费为数不少的魔力和精力，因此它们往往都不太大，一般也只是个几平米左右的小地方，就像你在一线城市合租时的公用卫生间那么小。
更通俗一点来说，如果说法师塔的顶层往往是魔法师的房间的话，那么心像空间就是魔法师的被窝。
你可以自由地给自己的小窝里换上你喜爱的床品，摆满毛绒玩具或是堆满书籍和游戏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并且，你通常也不会邀请太多人钻进自己的被窝，是吧？这就有点太私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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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从整座公爵府的占地面积，还是从里面物品的构成来看，都与普通心像空间的呈现方式大不相同，所以我们谁都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但是如果莱昂妮小姐这么说的话，倒也有迹可循……”伊登沉吟道。
的确。
根据主人的心意出现的狗塑，依据主人的口味烹调的美食，从主人的喜好里诞生的书籍……这些都是心像空间的特点。
而为什么米娅前一天在书房里翻书时，那些书籍都还只有名字，但到了莱昂妮翻书时，就能显现出一两段话来，也就有了解释：
那时她还未完全熟悉这片空间，而等她与这方土地越是联系紧密，有关她的痕迹，也就越是能深深地印入其中。
可有关这座公爵府、这个所谓的“心像空间”，唯一的、最大的问题也在于此——
它的主人为什么会是米娅？
这么一说，莱昂妮从进门隐隐约约的试探，到方才流露出的敌意，也就很好理解了。
试想，你辛辛苦苦工作一天回到家，打算把自己往温暖舒适的小被窝里一扔，舒舒服服地玩玩手机看看小说打打游戏，忽然发现被窝里还躺着另外一个陌生人！
并且对方不但换掉了你货比三家辛苦淘来的小被子，还把你床头的游戏漫画小说都换了个遍！
这谁能不生气！
思及此处，米娅转头去看莱昂妮，莱昂妮也正看着她，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尽管米娅清楚地知道，莱昂妮脸上的不过是两颗人造的眼珠，或许她根本就不存在“目光”这种东西，但是她依然感受到了一股凛然强悍的压力，自那双漂亮的褐色眼睛里攀爬而出。
“好，我大概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听完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科普后，米娅右手握拳，轻轻在左手掌心锤了一下，对莱昂妮说，“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萝莎夫……莱昂妮小姐，你应该想得到吧？”
“亲爱的，我五分钟之前才跟你说过，我对此一无所知，如果你的脑子还能记住我们五分钟之前的对话的话。”
莱昂妮甜蜜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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