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油柿子
安德里斯单手轻抚胸口,深深地弯下腰去,向年迈的皇帝鞠躬致意,“我正是为了解决您的烦恼而来。”
“我可以帮助您,让'大魔法师米娅'成为下一次献祭的对象。”
额前金发垂落,遮住了他说话时晦暗不明的眼睛。
第144章
“哦?”
瓦伦提尼安抬了抬松塌的眼皮,话中虽带了些惊讶的语气,面上却一丁点也没有表现出来,“林德伯格卿,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因为您的献祭,需要一位'大魔法师',”
安德里斯缓缓抬起身,两手恭顺地垂在身边,依旧微微低头道,“目前在世的两位大魔法师中,您更欣赏萝莎夫人。陛下,我愿意为您分忧。”
瓦伦提尼安换了个姿势,斜靠在椅子的另一侧,将头骨制成的灯抱在怀中摩挲:
“林德伯格卿,你找上巴德利的时候,我调查过你的身世。”
安德里斯将头压得更低了一些,作洗耳恭听状。
“你是那个废物林德伯格的儿子——哈哈,或者是孙子,谁知道呢!——在北地极不受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会死在你父兄的虐待里,或者成年后被随便打发出门,成为一个平庸的贱民,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哦,不过,你倒是有副好皮囊。他们也可能会把你卖给某些有特殊癖好的贵族,这样就倒霉一些,你会度过生不如死的一生。”
“如果不是你的老师将你收为了学徒,这就会是你的未来。我说得不错吧,林德伯格卿?”
“陛下所言极是。”
安德里斯心平气和地说。
瓦伦提尼安抬了抬自己稀疏的眉毛。
“这我就奇怪了,”
皇帝好奇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想杀她?”
“因为我爱她,”
安德里斯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却并不爱我。”
偌大的寝宫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几秒种后,瓦伦提尼安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前后摇摆,浑身颤动,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把那颗珍贵的头骨脱手掉到地上去。
如果它真如传说中所言,是那名不幸被皇帝“深爱”的皇后的头骨的话,也许它很乐意同安德里斯交流上两句有关“爱情”的定义。
“我不得不说,这是我最近一个月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瓦伦提尼安毫不吝啬他的赞美,“如果你说的每句话都能像这样逗我开心,林德伯格卿,我看宫廷小丑的位置应该让给你当才是!——好啦,笑话说完了,让我们来讲讲真话吧!你不会只准备了一个笑话给我吧?”
话说到最后,这名老年男性被面部松垮的皮肉所遮掩的小黑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了一道骇人的亮光。
安德里斯垂下眼去,半晌后,他才再度抬起头,用那双蔚蓝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帝王——的角色面板——诚恳道:
“陛下谬赞。能让您开怀一笑,这个笑话就不算白准备了。”
“我想杀了她,因为她在救我的时候承诺给了我尊贵的地位与莫大的好处,却并未按照约定兑现。时至今日,我依然只是她门下一个小小的魔法学徒,并没有获得更多的资源与好处;她的门下也不止有我一个学徒,我什至不能保证在她去世后继承她所有的遗产。”
“况且,我也不想等到她的去世,那太远了,”
说到这里,安德里斯在心中无声地笑了笑——那不是太远而是太不可能,因为他可亲可敬的老师根本就永生不死,“我想趁自己还年轻,为自己谋一个更好的前程。”
“陛下,如果我成功替您解决了烦忧,我想向您求一份宫廷魔法师的职位。”
听完这番话,瓦伦提尼安止住了笑声。
他俯视了安德里斯许久,最后拍了拍手:
“既然如此,就交给你去做吧!林德伯格卿,不要让我失望!”
安德里斯再度深深鞠躬。
角色面板里说,瓦伦提尼安是一个利益至上主义者。
他从来没信任过任何人类的感情,他永远只相信利益的交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有同样的利益至上主义者,才能赢得皇帝的青睐。
而瓦伦提尼安的诉求,说来也简单:近年来,献祭魔法师的速度越来越难以与魔力衰退的速度达成平衡,缺口在时间日复一日的流逝中被越来越大。
他急需要一个强悍的魔法师作为祭品,来堵上这一个缺口,就像是洪水倾泻之时,堤坝上急需一块硕大的巨石。
而在埃瑞斯塔帝国之中,最合适的对象无非就两个——是“先知”萝莎夫人,还是“真理之眼”米娅?
作为一名冷酷的君主,要牺牲哪一个,瓦伦提尼安都不会犹豫。
问题只在于,杀死一名低级魔法师,不比杀死路边的一条野狗更困难;而将一名大魔法师诱骗到荒山再杀死,难度就有那么一些令人头疼了。
倘若一不小心让她们逃了,日后还有更大的乐子呢!
瓦伦提尼安的臣子只是擅长逢迎拍马的小人,并非脑袋空空的蠢货,因此即便皇帝为此事烦心许久,他们也只当没听见没看见,一问三不知,滑不溜丢地将此事糊弄过去。
烫手的山芋在臣子们的手中被抛过来颠过去,最终由安德里斯稳稳地接下。
他沐浴在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重新布置了位于荒山的魔法阵,确保每一项准备都万无一失——接着,皇帝以“宫廷魔法会”名义向米娅下达了一件单人任务,安德里斯还帮忙细心调整了任务完成后会赐予对方的奖励,确保它在角色栏中显示的是一个“ SSS”级别的任务。
这是游戏中最高的等级,她会上钩的。
果然,就同安德里斯所预料的一样,接到任务之后,老师就暂时解散了冒险小队,独自一人前往了荒山。
而安德里斯前脚与伊登和阿尔维斯分别,后脚也同样传送到了荒山。
他在老师购买物品的期间登上了荒山,启动了荒山的魔法阵,静候猎物的到来。
献祭法阵在荒山原本法阵的基础上打造,加之为了避免无差别攻击所有进山的对象、引发不必要的怀疑,当初复用这个法阵的宫廷魔法师,给它增加了一条限制:
它只会攻击被特制的颜料标记为“祭品”的对象,不会在没有祭品的情况下自动启动。
——但是,却可以手工启动,人工操纵法阵运转。安德里斯此前所谓的“重新布置荒山魔法阵”,就是在学习如何人工操控法阵攻击祭品。
万事俱备,只欠米娅。
当老师迎着风雪从藏身的山洞走出的时候,安德里斯其实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他要亲眼见证这个场景,他要亲眼看见她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他启动了法阵。
第一发攻击毫无预兆地贯穿了她的身体,他看见她角色面板上代表血量的一栏受惊般的震颤,最后慢慢地停在了距离“0”仅有一点点的位置。
足以使常人昏死过去的剧痛,却对她没有造成致命的影响。她仅仅是犹豫了片刻,就从背包中掏出了大瓶的治愈药剂——角色面板上绿光一闪,血量便恢复如初。
好可惜。没有杀死。
好痛苦。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好生气。为什么即便这样都杀不死?
相互对立、彼此矛盾的感情在安德里斯的大脑中混沌地交织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名为“理智”的存在在他的大脑中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唯有沸腾的咆哮:
那就让我们来看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
第二发攻击迅速赶到,这一次,他拿走了她三分之一的血量。
老师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在数次交手以后,她也大致摸清了攻击的规律,甚至还能对他做出反击。
好几次她的攻击迎着他的方向而来,周围监督战况的魔法师吓得四散奔逃,安德里斯却毫不畏惧,坦然地看着那些凶暴的魔法直冲他的方向而来——然后就跟舞台表演的干冰似的,从他身上顺滑地穿过,没有给他留下哪怕是一丝最细微的擦伤。
魔法师们惊恐得瞪大了眼,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安德里斯心中清楚——他是老师的【队友】,所以那些针对【敌人】的攻击,自然落不到他的头上!
确认过这一点后,安德里斯的攻击便更加肆无忌惮。
他疯狂地调取体内的魔力,再通过法阵将它们疯狂地击打出去,像头一次上岗的神明,要下一场毫无章法的疾风骤雨。
尽管安德里斯本不该具有自己过去那些年间无数次死去的记忆,他却在此时此刻恍惚感到——他们与自己同在。
被酸液腐蚀掉半个脑袋的安德里斯,被蝾螈咬掉整个头颅的安德里斯,被她无情地抛弃在崩坏的世界中的安德里斯,在漆黑的世界中踉跄着摔出大门的安德里斯,在无边的血海中叫着她的名字沉入海底的安德里斯……
哪一个是真正的安德里斯?哪一个是死去的安德里斯?哪一个是活下来的安德里斯?哪一个是现在的安德里斯?
我亲爱的老师,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恨与最爱的人。
——猜猜哪一个,会是即将杀死你的安德里斯?
风雪呼啸,魔法的刺耳噪音不停,血花飞溅如上好的装饰画。
他身在暗处而她处在明处,所以这一次,轮到安德里斯坐在观众席上,尽情地、随心所欲地、欣赏演员的表演:
被击中后的吃痛、不明所以的困惑、迟迟无法反击成功的愤怒,以及——安德里斯最不愿看见的——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傲慢。
是啊,反正对你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来,所有的死亡都可以被改写。所以你从不会像我一样痛苦,不会像我一样失望,不会像我一样难堪——
等到体内的魔力被尽数抽空,安德里斯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攻击。大雪依旧一刻不停下着,轻柔地落在老师一动不动的尸身上。
好吧,我成功杀死她了。
安德里斯想。
撕心裂肺的剧痛与趾高气昂的得意同时在他心头迸发,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尸体前,跪在了地上。
这时,尸体旁飞出了三封轻盈灵巧的信件,鸟一样地向着山下飞去。安德里斯伸手抓住了落在后头的两封,到底是让第一封给逃掉了。
他思考了一阵子,放开手,于是这两封也飞了出去。
……算了,不管是求救信也好,还是什么别的信也罢。总归她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不久后将会被重置,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新开始。这些信就算飞出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就像大雪将覆盖深红的血液一样,他所犯下的错误将在重置后消弭无形,她也会重新睁开眼睛,回到他的身边。
死亡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
这一次,世界将会从哪个节点重新开始?
安德里斯握住老师已经开始变得冰冷的手,抵在自己的唇边,心想:如果是从他抵达荒山前重来,就好了。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想再拥有这段记忆;如果能够选择,他愿意继续无知无觉地做她最乖巧的学徒,最听话的弟子,最锋利的宝剑——无知无觉地,无忧无虑地,无尤无怨地。
“……我在下一个世界中等您。”
他像一名真正的骑士那样,将吻落在她的手背上,庄重得如同宣告一个誓言。
但是这一次,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安德里斯的预料。
大雪没有覆盖住她的尸体与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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