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油柿子
分明只是听了个正版的《小美人鱼》而已,阿尔维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成这样,甚至要在睡前悄悄地溜走,以免被人瞧见自己涕泪横流的狼狈模样。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在伊登说起“长夜漫漫闲来无事我们讲讲自己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吧”的时候瞎掺和!就知道跟他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哎,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对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
阿尔维斯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一边蹑手蹑脚地摸回了营地里。
他们目前所在的是一片广袤的森林,因林中一处精灵的遗迹而出名。数百年以来,无数冒险者前赴后继地试图攻破这处遗迹,却都铩羽而归。
今晚四人休息的地方就在森林的中心,最靠近遗迹的地方。这儿搭建有一处小屋,从前大约是给看守的精灵居住的地方,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了冒险者队伍的补给所。正式进入遗迹前,可以在此处最后一次补充物资。
补给所前,晚饭时升起的篝火已经熄灭了。灰堆之中,只残存着几处暗红的火星。篝火堆旁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火钳,拨弄着火堆里的什么东西。
“……老师?”
阿尔维斯小声地叫她。
老师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
“回来啦?过来我这边坐。”
阿尔维斯本想假装无事地溜进补给所,但是此刻也只好乖乖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老师的旁边。
“刚才我们找了你好久,你有听到吗?”
老师心平气和地问。
“……嗯,听到了。”
“为什么不理我们?这样大家都会担心你的。”
虽然阿尔维斯很怀疑这个“大家”里面究竟能包含多少人,不过聪明的他并没有表露出来。他弱弱地道歉:“对不起……”
“别转移话题,还没说刚才为什么躲起来呢?你不愿意跟我说吗?”
老师问。
“……您刚才不是也看见了,我哭了……”
“?这跟你躲起来有什么关系?”
老师愣了片刻,才反应了过来,“哭有什么不能被看见的?”
阿尔维斯的脸又烫了起来,他弯下腰去,把自己蜷了起来,声音近乎呜咽:
“……明明只是在听童话故事而已,就莫名其妙地哭个不停……好丢脸,我怕您觉得我太软弱了……老师,对不起,不要把我踢出去好不好……”
他羞耻地发现,在短短几句话中,自己竟然再次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阿尔维斯咬紧嘴唇,拼命地不想让眼泪滚出来,可是这一次事与愿违,泪水固执地滚落眼眶,顺着他脸颊不停地往下滑去。
他越是费劲地忍耐,眼泪就越是不听他的使唤,到最后他甚至已经抽噎了起来,只好止住了话头,防止自己再发出更多丢脸的声音。
朦胧的夜色中,他听见老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将他拥入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听故事觉得难过,流眼泪是很正常的事呀,干嘛就要躲起来不让人看见……”
阿尔维斯感到老师的手抚摸过他的头发,又顺着他的脖颈轻柔地往下滑去(他为此浑身战栗),拍了拍他的脊背,仿佛安抚一只龇牙咧嘴的猫,“然后你就担心我会因此抛下你?阿尔,别怕,我又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退一万步说,没加入队伍的学徒多了去了,难道我就是把他们全部抛弃了吗?”
“……不是,但、但是!但是如果伊登和安德他们都和您一起冒险,我却被换下去了……我,我……”
“好了好了,乖啊,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天,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老师的声音听上去哭笑不得,“好吧,我们拉钩好不好?阿尔,我不会抛弃你的。”
“……那就拉钩。”
阿尔维斯立马不哭了,顺杆子往上爬。
老师伸出自己的小指,阿尔维斯也小心地把自己的小指搭了上去,勾在一起,轻轻地摇了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阿尔维斯,我不会抛弃你的,”
方才还如此明亮的月光,却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吝啬了起来。夜色之中,阿尔维斯看不见老师的神情,只能听见她的声音,那么郑重,那么严肃,“……除非有一天,你让我失望了。”
“我不会的!”
阿尔维斯信誓旦旦。
那是新历1368年的春天,阿尔维斯·法比乌斯刚满十五岁。年轻的魔法学徒挺起胸膛,向着月亮、篝火与他的老师许下了诺言。
那时月亮躲藏在云层之后,篝火瑟缩在灰堆之下,老师的面孔则隐没在如墨的夜色之中。也许从那时开始,他就该意识到,这个诺言终会有破碎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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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您想要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吃我?”
面对阿尔维斯的提问,老师——如阿尔维斯预料的一样——依然没有回应。
“我们还是先吃饭吧,我听说您中午没吃东西,现在是不是已经饿了?”
阿尔维斯轻快地自问自答道。
他抱起老师往屋内走,露台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深红色的丝绒窗帘自己扯起了自己,等他走回桌边的时候,屋子里所有的门窗都已关得严严实实。
不论外界的光亮如何挣扎,都无法侵入这个只属于他和老师的秘密空间之中。
阿尔维斯刚刚和老师在桌边坐下,门口就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侍女推着一车的美味佳肴而入,不过一会儿功夫,寝殿里的这张小小的圆桌上,就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皇后坐在桌边,目光停驻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盘前菜上,迟迟没有拿起餐具。
正如医生所说的那样,在源源不断的魔药的帮助下,即便皇后对待食物已经冷淡到了极点,她的健康依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阿尔维斯兴致很好地切下一小块肉排,沾上酱汁,递到老师嘴边。
森林腹地稀有魔兽产出的高级兽肉,经过御厨精心的烹饪,外层炙烤得香气扑鼻,内层柔软而多汁,只要尝上一口,就会被它迷住。
从前冒险的时候,偶尔在森林里抓住了一只,阿尔维斯和另外两人还会为了抢这个部分打上一架——并且那时他们往往只会将肉切下后抹盐烧烤,味道完全不如眼前这盘美味。
他已经将肉递到了她的唇边,老师却没有流露出要张嘴咬住的意思。
阿尔维斯便维持这个姿势长时间地等待着,直到粘稠的酱汁缓缓地向下拖拽,在空中坠出一道拉扯的痕迹,不情不愿地滴在了老师的裙子上。
“……看来您没有胃口,”
阿尔维斯轻声道,“那还是吃我吧。”
他将那块已经冷掉的肉扔回盘子上,双手摁在老师的肩膀上,将她死死地压进座位之中,随即粗暴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比方才在露台上的那个更粗鲁,不懂章法、毫不克制。
阿尔维斯几乎是满怀恶意地撕咬她的嘴唇,于是鲜红的血液再次流了出来,亲吻里充满了铁锈与腥甜的味道。
他吻了许久,直到那股萦绕在脑海中的烦躁稍微褪去了些许,才稍微退开一些,直视着老师的眼睛。
老师的胸膛因为缺氧而急促地起伏,她却依旧没有说一个字。她也盯着阿尔维斯看,目光黑沉沉的,其中甚至没有憎恨或厌烦,就像看着——就和看着石头的露台、远方的天空或面前的肉排一样,仿佛是注视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一般平静。
阿尔维斯于是再次俯下丨身去。
这一次,他的吻落在了她的颈侧,接着一路往下。
繁复的衣裙在手指灵活的动作中层层褪去,明亮的灯光滑落在肌肤之上,阿尔维斯跪在她的身前,一面舔舐,一面专注地注视着老师的表情,不放过她每一次最细微的颤抖、每一声最隐秘的喘丨息。
别这么看我,别这么看我,别这么看我! !
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明明一旁就有一桌热腾腾的美食,食肉的猛兽却没有分给它们半个多余的眼神,只是专心致志地品尝着面前最可口的猎物,仿佛世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他应该高兴的。
阿尔维斯想。
他应该高兴的。
少年时期只敢在梦境中窥伺的人,如今就在他的掌中;少年时期就连在梦境中也不敢去做的事,如今却每日都在发生。
他应该高兴的,对阿尔维斯·法比乌斯而言,他已经得到了所有最想得到的,做到了所有最想做到的,他功成名就,他无所不能,他——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样高兴的时候,他会想要落泪呢?
美食的享用告一段落的时候,阿尔维斯站了起身,舔掉了唇边的痕迹,想要将老师抱去一旁的床铺上。
老师就是在这时候抱住他的。
长久以来,不论他如何暴怒、哀求、恐吓、威胁,都无动于衷的老师……第一次,伸出双臂,将他拥在了自己的怀中。
老师的身躯是那样的柔软,老师的体温是那样的温暖……这么久以来,阿尔维斯早已经无数次地熟悉过她的身体,却从未像今天这般,刻骨铭心地认识到这一事实。
她的双臂缓缓收紧,手指抚摸过他的头发,后颈,顺着脊背一路往下。
阿尔维斯浑身地颤抖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想要说些什么,眼泪却先于话语一步,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他抱紧老师的躯体,伏在她的怀抱之中,失声痛哭。
“阿尔维斯。”
老师凑在他的耳边,轻声叫他的名字。
阿尔维斯只感觉自己的全身都烫了起来,好似有不知名的烈焰在灼烧他的身体。他头晕目眩、目眩神迷。
他想:也许他这一生,就是为了这一刻而活着的。
在如登天堂的极乐之中,响起了一个轻微的、不被察觉的奇怪声音,有点像是刚才阿尔维斯用叉子穿透肉排时所发出的、金属扎入肉中的声音。
阿尔维斯头晕得更加厉害,眼前的画面甚至出现了模糊耀眼的光斑。
直到被老师用力地推倒在地上之后,皇帝才发现,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皇后跪坐在他的身上,手中握着一个白得耀眼的物体,手臂再次高高扬起,再重重地落下。
一阵尖锐的疼痛刺穿阿尔维斯的脖颈,鲜血如喷泉般飞溅,将老师的半边面颊溅得一片血红。
视线朦胧失焦,阿尔维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看清,那是一只小小的珍珠发夹。发夹一头被磨得尖利,一次又一次准确无误地刺穿他的咽喉。
为了防止皇后做出过激的举动,阿尔维斯早已下令将房间里仔仔细细地搜查过,丢掉了所有可能伤人的物体,上至餐刀,下至精装的硬壳书。首饰中带有尖刺的耳钉也已被取走,换成了耳夹的款式——他想起来了,他好像从那时起就没看见过这枚发夹。
如果让他看见了,他一定会丢掉的。
可是,即使丢掉了,老师也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他相信她一定有别的办法。即便被他折断翅膀、割去羽翼,她依然是那个光听名字就会叫人发抖的大魔法师。他的太阳、神明、他最爱的、最害怕的人……
这场漫长的梦境啊,终于到了该醒来的时候。
“你真让我失望。”
在意识恍惚之中,阿尔维斯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片森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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