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子,走官途 第133章

作者:七月犁 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市井生活 正剧 穿越重生

  何曦院东向观景台上小楼阁中,蔺中睦站在窗边,眺望着远方。今日天空多云,不甚晴朗。但他身心轻松,无比安宁。过去几年,他不愿再去回想,倒是以后…听闻脚步声,转过身面向门。

  云崇青踏上观景台,一步一台阶,到了楼阁外抬手敲门。

  门从里被拉开。再次抵面,蔺中睦心境大不一样,侧身让路:“云大人请进。”

  洗去了妆色、香脂,少年皎皎。虽依旧美丽,但少了女气。云崇青跨入楼阁,目光落在他包扎着的左手上:“没事吧?”

  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蔺中睦笑着摇摇头:“孔三叔给瞧过了,匕首刃口钝,没伤到筋骨。血止住,养些日子就好了。”

  “那就好。”云崇青细细打量起蔺中睦。两年余没见,少年长高了,现在也就比他矮个头顶。眼里多了神光,看得出其很高兴。“以后有什么打算?你母亲在三泉县置了小院,还用你给的银子买了地。”

  这些他都知道。蔺中睦垂目,只是有些事情看似过去了,但他心境上尚未翻篇。他一时间还难以忘却那些屈辱。

  见他沉默,云崇青就明白了,转而问起旁的:“燕霞陵是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清楚。”蔺中睦蹙眉:“只晓得他近半年对郭阳要亲近些。郭阳那人手面宽门道邪,想来要么是银钱上使到位了,要么是拿着了他什么把柄。前儿晚上,若非邹叔他们及时赶到,恐我也是凶多吉少。”

  因着好龙阳,介程玩乐时常摒退左右,连屋附近都没人守。云崇青手背到后,移步往窗边:“杀了人,再悄没声息地远走高飞。”

  蔺中睦眨了下眼睛,沉凝两息,毅然上前两步跪下:“大人,睦想效忠您。”大人当初应他的,已全部兑现,无一丝含糊。士为知己者死。他脏不敢玷污“士”,但折服于一人,绝不背叛。

  云崇青轻吐,目光悠远:“既然暂时不想去三泉县,那就随押送介程、郭阳等人的刑车一道往京城。我老师年岁大了,需要个随侍。你先去伺候他老人家几年。”

  云大人的老师…蔺中睦欣喜,叩首:“请大人放心,睦一定伺候好先生。”他亦会好好学习,绝不辜负大人这番心意。

  “起来吧。”云崇青转过身:“不要一直困在不堪回忆里。你聪明又坚韧,当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他在努力。蔺中睦站起,唇角一点一点地上扬:“会的。只是睦还需要些时日。”

  云崇青点首:“活得明白就好。”

  “多谢大人。”能得遇这么一位清贵,是他大福。蔺中睦定珍重非常:“您刚说会押介程、郭阳赴京?”

  “不是我,我会另安排人。”云崇青思量过此事:“下榆林的银矿已经被揭,近千来处不明的劳力暴·露,这里牵扯尤大。介程被活拿的信儿,很快便会人尽皆知。郭阳背后势力,若不想朝廷大动深究,就不会再沾边。”

  确实,蔺中睦敛目:“只要郭阳咬死主使是介程,介程就无可推脱。”

  至于银子,各州府查抄三和赌坊、香君苑、香公馆,多少能抄出点。郭阳还有银楼,加上介程这的,也算是给了朝廷交代。

  营南知府府后院,喜峰领着两弟弟,帮着家里搬点小件。小甜果哼哧哼哧地忙里忙外。

  温愈舒指挥着:“把小木马抬到里间,对对…先放边上,别碍着走路。”

  肚子已经出怀的嫦丫,安坐在榻上,一颗心早跟孩他爹去川宁了。也不知这趟,他们能不能如愿找着人?

  放好木马,喜峰又一手牵一个弟弟去院里搬小凳子小桌椅。这些都是小甜果房里的摆设。

  温愈舒目送三人出门,回过头看嫦嫂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频婆发呆,抽了帕子到她身边坐:“别操心了。缘分这事儿,老天爷做主,咱们扭转不了。”

  “自打姑爷要对下榆林动手,圆包他爹夜里总睡不安。”嫦丫叹气:“我上头有爹有奶有姑舅,也不怕再多孝敬位长辈。”

  “知道你是真心想圆包他祖父还活着。”温愈舒清楚嫦嫂子心疼记恩,但人没了二十余年,怕是难熬到今儿。

  嫦丫眼眶渐红:“希望老天能疼疼记恩。”

  川宁霞飞山暗沉沉,雷声隆隆。孟跃飞两手叉腰,看着魏钧领人挨个问询坐在地上跟没魂似的劳力,心里直骂娘。畜生啊!这些劳力不知在矿下待了多久了,脚上还锁着镣铐…不少人都忘了自己是谁打哪来。

  矿下臭气熏天,他们吃喝拉撒全在地下。

  他不用回京面圣,都可以想象皇上震怒的模样了。

  “你叫什么名字?”魏钧弯着腰问一眼里还有一丝清明的大个。

  满脸胡子,瘦得颧骨外突的大个迟钝了好一会,才试着张嘴:“俺…我…”舌头僵硬,不甚灵活,“呃叫强子…万万强…万强。”

  万强?魏钧立马翻手里的记档,有些激动:“你是不是山北北轲西十里河人?娘子叫孙红娟…”看着大个眼里神光凝聚,更加确定,“还有个儿子叫万耀祖。你跟你娘子打算送他去读书…”

  “娟娘…耀祖?”万强愣着,用力想,泪渐渐渗出,麻木地念着:“我…我要活着…我我还有媳妇儿子要要要养…”乌黑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抓上魏钧,“我要活,不能死…”

  “是了是了。”魏钧不在意手上的粗粝:“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记恩抵达下榆林时,三书正领着民兵在这方起枯骨。

  一副一副,孟跃飞都不敢数。又是一声响雷,天下起大雨,冲刷着枯骨上的脏污。

  记恩到底没有找到他要寻的人,与莫效成、孟跃飞安排好八百三十一名劳力,便带着份册子回营南府了。

  “我给三书留了银子,让他置薄棺将那些枯骨都好好埋葬。”

  云崇悌不知怎么安慰他,只上前揽住兄弟的肩:“咱们救了八百多人,算是积了大德。叔就是到了九泉下,阎王也要厚待。你别太难过。”

  “我不难过。”记恩鼻塞,用力夹了夹眉,看着他老弟:“我真不难过。你们是没瞧见那些被救的劳力。二十余年,熬到现在他得遭多少罪?死了好,早死少受罪。”

  云崇青在阅名册,莫效成也写了份文书予他。到此,皇上交代他的事算是全结了。只他没有半点舒畅,心里艰涩得很。

  “我打算把邵书航与郭阳的往来,梳理一下,呈予皇上。”上告皇上的东西,不会添油加醋,但该隐的也会隐去:“还有发现下榆林银矿,查郭阳,拿介程等等的经过,都详细地写入折子。”

  “外面已经沸沸扬扬了,京里肯定很快就能知道。”记恩靠在六哥肩上:“皇上会等你的折子。”

  云崇青深吸长吐:“邵关府还要紧盯,咱们不能放松。”

  “我一会去知会席义老叔。”云崇悌嘴里发苦,从记恩绣囊里抠块牛乳糖,剥了油纸糖衣丢进口中。

  京里,户部还未将云崇青送来的响州三年记账算清,就有风声来。川宁发现银矿,云崇青拿了南川布政使介程,并令州府查抄了一些赌坊、花楼。

  有百姓还以为他继响州之后,又要重建营南。只朝野这回不似往常那般一遇着什么事儿就跟蚊子见到血了,个个都谨慎得很,不敢发一言。

  孙子在响州的孟安侯,安安分分地上朝。沐宁侯也不在家待着了。现王拖着“病体”,连着数日听政。

  皇帝脸是一天比一天黑。冠文毅朝上绷着心神,回了府里就坐在隽鹰堂里沉思。

  “主翁,”伯仲也是没想到他们千算万算急赶慢赶,竟仍比云崇青迟了些:“您喝杯茶。”

  冠文毅紧握太师椅把手:“岩承呢?”

  “大爷去二爷那了。按理郭阳最近不应往川宁,但他又确确实实在下榆林被擒。其中必有什么事儿,大爷想问问随二爷先一步撤离的那几人,看是不是能摸清里头缘由。”

  冠文毅撑着手把站起身,走向窗口:“响州府建成时,南川的人手就开始撤离。没撤的,这次基本都被拿了。现在想知道郭阳为何去川宁,难。”

  冠家也最好别去沾南川这潭浑水。

  晓得难,但不能一点不查。伯仲眉头锁着:“云崇青此人真是难以捉摸。以往他动手几乎都亲自来,可这回…不但没着边,还挑在去营南赴任那天。

  估计郭阳也是做梦没料到,他会…”突然想到什么,不由睁大眼,“不,应该说郭阳行踪早在云崇青的掌控之内。”

  冠文毅站定在窗边:“云崇青早不是三年前了。李文满、高广林、徐光远等人的下场为他立了威。响州建成,证明了他贤能。他敢放手让下属去办事,亦说明了部署周全。这样的人,若是从武,也是当主帅的料。”

  他们在南川…不,是在云崇青手里,输得彻底。

  “父亲…”冠岩承来:“安挞回京了,他说郭阳插在介程身边那个姓蔺的小子,应该是早就投了云崇青。其母在三泉县。”

  冠文毅敛目:“确定?”

  “确定。安挞绑过她,不会认错人。”冠岩承垂在身侧的手紧握:“邵家知道这事吗?”

  冠文毅不清楚:“和春堂查得怎么样?”

  “安挞就是查和春堂时,发现田氏的。和春堂的东家几代从医,跟云家关系一直不错。这与邵家前些年反应的一样,没什么不对。”冠岩承不知父亲为何在意起江陈?

  没有不对吗?冠文毅脑中浮现江陈那张脸,两月前他在宫里得遇这位医术高明的江太医。过去都没近距离细瞧过,那天面对面,有一瞬他生出一丝熟悉。但想了许久,都没想出在哪见过。

  冠岩承再道:“父亲,安挞说齐淑兰着人打听过田氏。”

  冠文毅闭目,沉静几息,冷冷道:“邵启河那摸得也差不多了,择个时候让他丁忧。”

  “是。”

  七月最后一日,一只密封的红木盒子加急送进京。方达得信亲去宫门迎,拿到盒子疾步往乾雍殿。

  皇帝背手站在天道清正牌匾之下,听到脚步声,手收拢握成拳。

  “皇上,奴才回来了。”不用吩咐,方达揭了密封打开盒子查检,动作迅速。他知道皇上心急如焚,在确定安全后,立马将云崇青的折子奉上。

  皇帝转身接过,展开快阅。从赴响州,到李文满、高广林被诛,再发现三和赌坊、香君苑、银楼洗银矿石…邵家盯梢三泉县,打听田芳…邵书航来响州…最终,三思之后还是放走了邵书航,拿了郭阳、介程。

  下榆林银矿已经被挖空。近千劳力获救,还发现一千九百六十三具枯骨。枯骨已置棺埋葬,劳力也被妥善安置。另,获救劳力大多都是死在徭役里的青壮。

  “皇上息怒。”方达跪伏,双手将几张字条捧高。

  皇帝阅完折子,眼眶赤红:“好啊…真是太好了!”伸手拿了一张字条来看。纥石烈书航?他们罪该万死。“大雍把一群金贼养得油光水滑。他们盗我国本,残害我大雍子民,还妄想着复国。朕…朕要将他们统统抓住,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皇上息怒。”

  “朕当然要息怒。”皇帝眼里晃着晶莹,近三千青壮…他勤政二十五年,从不敢懈慢分毫,自以为圣明,可这是什么?

  “一个都不会放过…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方达怕极:“皇上息怒,您要保重龙体。”

  暂时不能处置冠、邵两家,但有些个混账东西皇帝却是再容不得。拿走方达捧着的字条,他回去殿上:“把名册送去大理寺,令户部、吏部、工部配合大理寺查案。朕要知道谁在借徭役卖青壮,毁我大雍根基?”

  “是,奴才这就去。”

  “查清之后,朝廷该赔补赔补,经手卖人的严惩不贷。”皇帝将折子往龙案上一扔。

  “是。”

  名册被送到大理寺,南川肃清的事就传开了。不似之前那般猜猜测测,这次是真真切切了。都快下值,大理寺卿沈益领着人去户部查记档。这天,京机卫也接到口谕,加强京城布防。

  次日早朝,沐宁侯爷依旧在。百官无不绷着,气都能少喘一口是一口。

  皇帝阴阳怪气:“朕坐在大殿之上,眼看得到的也就这方圆地儿。你们说你们在朕看不到的地方,都耍了些什么?”

  “臣等该死,皇上息怒。”文武跪伏在地。

  皇帝笑了:“高呼什么该死?你们背着朕都有胡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八月初一,不少朝臣后颈是阴风阵阵,凉得很。

  笑意一收,皇帝冷面:“再有四天,朕的好爱卿介程就会被押抵京。到时你们都把耳朵带上,好好听一听他如何辩驳。再睁大眼看看,朕怎么处置介程这样的罪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没人敢在这口上提什么冠铭飞、马良渡,都只想让皇上瞅不着他们。

  皇帝冷哼,起身:“退朝。”

  不到中午,京里百姓议论纷纷。

  “听说拿了个三品大官,这也忒能了。”

  “是啊。我娘家小舅前些日子去了响州买了二十三张皮子回来,说那山野大集一眼望不到边,不止东西比旁的地方全,还便宜。若非驴车上没地方,他都想给闺女拉张拔步床回来,价不抵京里一半,还是黄梨木的。”

  “真的假的?”

  “真的。俺当家的昨天才走,特地拉了几个伴,个个架着长板车,就是像多拖点回京来卖。听说响州被云大人建得跟神仙地儿似的,我都想去见见世面。”

  “你们说人家咋这般本事,还不到二十五,眼瞧着就入三品了?”

  “你以为三元及第是寻常人呢?那是文曲星转世。也是咱们皇上眼明,给大伙择了个好官。我家小根儿要是及状元郎十分之一,我睡着都能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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