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子,走官途 第144章

作者:七月犁 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市井生活 正剧 穿越重生

  一户矮屋里,几人围着张破桌,眼盯着铺在桌上的咸和洲地舆图。

  “近四天,屡有船只送客往孟元山,可就是不见那些客离开。”云崇悌指按在唇上,他寻匠人专门制了副龅牙。

  “附近的河灯被孟元山全买了,总计过三千盏。”装扮成坨子的记恩,哼哼两声:“过去可没这样,看来他们的大事是真到了紧要关口了。”

  一副土地主打扮的云崇青,微笑:“这场祭祀越盛大,来的贼匪就越多。今晚祭祀之后,那些人里应有大半会离开,追随完颜氏南去。”

  “你们说…”云崇悌问:“邵家会来人吗?”

  这云崇青还真思虑过:“以邵书航急功自大的性子,应该不会错过此次祭祀。”他若猜得不错,皇上派往南塑查巫族遇袭之事的冯大人与席大人这会…应已在汇安。

  八成汇安那也是今晚动手抓人。有明朗接应,邵启海又丁忧了,那方势力不难铲除。

  和泽省济阳那…每年寒食、中元、冬至,盛家在外的族人都会回归族里,祭祖。他计较过,十有七八冠家会择在这时动手,将盛家一网打尽。

  沐二哥去的就是和泽省。金俊在那,他行事上也能便宜许多。

  皇上最后派出的南下平乱的五千精兵,名上是由京机卫右副统领萧河领。实则,二月下旬辅国公世子韩南渊的嫡长子韩斐然已经抵通州府。此事,是沐伯父透露予他。

  皇上将冠家一行交于韩斐然捉拿,用心不浅。

  明日就是清明,天很应景,阴沉沉。酉时,飘起濛濛细雨。暮色降临,长洲上多了凄凉。今晚冷清,这方也无人巡逻。河上,还有三两小舟在等客。

  天黑尽,孟元山上灯火通明,哀哀戚戚的管弦音随小风飘远。一富丽画舫自下游来,船上公子煮酒,美眷音甜舞美。绕山游一圈,不留恋顺风离开。戌时末,雨停了。一盏盏河灯被放逐河面,乘波而去。

  不知何时,十数辆马车驶到长洲边?纤弱的身影踩着脚凳下车,她们个个披着斗篷戴着连帽,黑纱半蒙面。隐在黑夜里,像幽魂一般。清凌凌的眼眸,望着孟元山那方。

  马车调转方向,往回。挂在车厢一角的风铃,叮叮当当。大概两刻,又送来上百一样装扮的女子。

  许是潮湿,长洲上的星火没能久留。子夜过后,宁静的河面起了哗哗划水声。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舟载着人离开孟元山。

  孟元山上擂起了鼓,像是在送别勇士。

  舟快抵岸时,舟上的人隐隐约约看到身影。沿岸站立的女子,盯着他们。马车送来最后一批客,像之前几回那样,转头叮叮当当地离开。

  有长舟抵达,舟上七人跳上岸。其中有一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位女子领着九同伴从那行人身边过,往长舟,语调幽幽:“无家可归的游魂。”

  问话的人才祭过亡灵,心境正低沉,听闻此话以为她们是同族,口气柔软了些:“你们来得太晚了。”

  首先上船的女子,正是悦上越,她掩在面纱后的唇角微扬:“不晚,刚刚好。”云大人说得不错。冠家摊子铺得大,又这么些年过去了,管理上很难做到一丝不漏。

  舟陆陆续续靠岸。岸上的女子底气正得很,有空舟就上。不及一刻,她们就全登了船,往孟元山去。

  要离开的人,也不久留。只他们没想到才离河边不足百丈,就闻咻一声。

  一人倒下。

  “小心戒备…”众人警惕,却已经晚了。密密麻麻的箭矢袭来,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顿乱射后,等候多时的五十明卫冲出做先锋,上千巫女随后。

  那行人也精,不少未受伤的趴在地装死。敌露面,他们立马爬起搏杀,一边还大喊:“有敌袭。”

  悦上越就在等着这音,见“船家”变脸,右手一甩,一根银钗刺穿了他的喉。经过二十天的苦练,巫女的手个个快狠准。不过十来息,她们就控制了河面上所有小舟,见下游挂灯的船来,立马加快往孟元山划去。

  孟元山上已发现怪异。今儿这样的日子,喜好红艳的落桑也穿得素净。她站在飞鹰台,望着那些逼近的船,面无表情。不远处,巨大的鼓上,赤着脚的两女仍在舞。

  观舞的不是旁人,正是留了髯须的邵书航。

  在看清船都是空的时,落桑转身:“有客来扰,请神弓营。”

  四周立时安静,正倒酒的邵书航尚有些迷糊,但见鼓上背靠背站立的女子放哨箭,心神一下子绷紧。

  哨箭升空,孟元山灯火熄灭。此时悦上越一行距孟元山也就三五丈,她们立时弃船投入河中。控船的巫女没有下水,反桨往回去接援兵。

  孟元山没能静谧多久,就有惨叫。

  “啊…什么东西…啊…”

  “是蜈蚣呃…”

  接二连三,惨叫此起彼伏。仍站在飞鹰台的落桑心绪渐渐不稳,她知道那些不是蜈蚣、飞蛾…是毒蛊。细细回想之前,神思定在那艘画舫上。她蓝灰色的眸子流露阴狠,一定是那艘画舫。

  巫族怎么会来袭孟元山?有什么呼之欲出,只落桑不愿相信:“把那些船沉了。”

  神弓手才上箭,呜呜号角声入耳。落桑一愣,猛然转身望去。一片漆黑里,一点星火亮起。然后两点、三点,很快灯火照亮了整艘画舫。

  画舫的甲板上,云崇青一身黑色锦衣。左边悦离穿回了她巫族族长的服饰。

  正当落桑凝目急欲看清时,画舫的灯又灭了。悦上越一行已经扒上了孟元山,稍稍沉定气息,手下一个用力,上了石台。

  “什么人呃…”

  利索地杀了巡卫,出手的几巫女放下臂膀,快速给窝弓上短箭。下游来的船,灯已熄。神弓手即便占据有利地势也难对准,除非点灯。

  巫族人长期生活在南塑茂林地,对周遭感知异常敏锐。当找到一窝点,大战起。

  画舫环山游,一会灯亮一会灯熄。悦尚韩领八十女,弃画舫上了孟元山。

  云崇青看着明卫登孟元山,看着人从山上坠落…看着血流进河里。风呼呼的,直至东方见白时,孟元山上安静了。

  而这时,距离此方仅三十里的一条小街上,两青壮打着哈切来到一间铁铺外。走在前的那位,摘下挂在裤腰上的钥匙开锁。两人推门,准备找地方先歇会,只脚才跨入两步徒然顿住。

  藏在门后的黑衣人一剑横扫,两人·头落地。

  铁铺的门关上,十息后又打开。

  天亮后,悦上越下到孟元山临河的石台,拱手向停泊的画舫:“云大人,可以上山了。”

  席义站在半山腰,朝着望来的云崇青点了点首。

  跳下画舫,云崇青与悦离并肩上到孟元山顶。仙客春居外,一女子瘫躺着。他走近,一眼认出:“落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下巴被卸的落桑,漂亮的眸子里爬满血丝,愤恨地盯着俯首看她的青年。

  云崇青轻笑:“不用这样愤怒憎恨。我来拿你,也是想让你早日与冠…”手背到后,眯起右眼,装作思索,“不不,这样称呼有些不敬,应该是完颜氏亲族团聚。”

  闻话,落桑啊额两声,极力挣扎。只她手脚都被卸了,难以动弹。云崇青移步向被押在地的邵书航:“邵关不够你折腾的,你跑去南川,把郭阳害惨了。”

  邵书航惊惧,两眼勒大了上望云崇青。下巴被卸,兜不住口水。黏腻的银丝,拖到地。

  “才消停多久,你又跑来孟元山呵…”云崇青冷笑:“你还真是哪热闹往哪凑。”今日开晴了,仰首看碧蓝天,“不过以后也没机会了,纥石烈…书航。”

  当飞鹰台的匾落地时,南去的冠文毅右眼皮跳了下。他不喜欢路道两边的灌木林,敛目俯身,打马疾驰。跟在后的三十六人,随之加鞭。

  高空有鹰俯冲而下,一双泛着冷光的鹰眼紧盯着一只被马蹄惊到的灰兔。

  利爪抓向兔子后脖,兔子急躲。鹰抓空,扇翅膀转向再袭。兔子一急竟蹦起返身四爪朝天,蹬向逼近的鹰。

  冠文毅心不由绷紧,正要打马,眼睫一颤,不做犹豫两脚一蹬离马。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跟在冠文毅后的伯仲躲闪不及,被一箭穿喉。

  十丈外,一身着破缕戴着斗笠的男子,从背后再抽一支箭矢,上弓拉满。马感知危险,刹蹄嘶鸣。也就这瞬间,无数箭矢从路道两边来,杀向马匹。

  在见到京机卫右副统领时,冠文毅知道自己输了。他不甘,泛着泪光的双目盯着前方。

  仍旧站在路中央的男子,放下弓,摘下斗笠,露了真容,勾唇一笑:“文毅叔,好久不见。”

  “你…你是?”冠文毅惊诧,脑中浮现出一人,韩南渊。

  “韩斐然。”男子笑容温暖:“韩南渊的长子。”他终于回来了。流放时,他七岁。姑母有想过让他诈死遁逃,但他不愿。因为韩家嫡脉没人了,他不能死。即便是诈死,也不可。

  傍晚,断了手脚的邵书航被丢到了邵府门前。门房跑出来还想质问骑在马上的大肥,只他话到嘴边,五百弓箭手已上墙瞄准了邵府里走动的人。

  “你们做什么?这里是邵家。”

  大肥轻嗤一笑:“放心,我们没找错门儿,围的就是邵家。”

  三两天的时间,外界没了巫蛊作乱的声了,一切归于平静。月底,皇帝大好。四月初二,太和殿百官聚集。

  沉静了几年的诚黔伯,也在列。大殿外,悦离、韩斐然、樊仲都候着。云崇青没着官服,站于先生旁。落在他后的中年男子,脸上有新疤,是济阳盛家家主。

  这回盛家虽做了万全的准备,但对上悍匪,还是不堪一击。好在,沐晨彬、常俊鑫在清乐成功截下了那群悍匪,盛家一门得救。

  冠文毅、冠岩承、落桑、邵启河等戴着镣铐,被押跪在地。

  辰时至,方达到,抱着拂尘高唱:“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臣跪拜。

  皇帝气色不错,慢走到龙椅坐下:“众卿平身。”

  “谢皇上。”文武退列左右。方达再唱:“传南塑领主巫族族长悦离进殿…传韩斐然进殿传前大理寺右少……押冠文毅进殿…”

  悦离今日的银冠溜边不再是银,而是黄澄澄的金。她跨入大殿,走至中央跪下:“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天,她等了三十年。

  韩斐然随后,云崇青虚扶了把先生。樊仲眼有热泪,他的家人日前已经回到京里。京中的宅子,朝廷也返还并修缮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真好啊!钱坪紧抿着嘴,老眼里蓄满了泪。今日事了,明天他就去寻樊伯远喝茶对弈。

  皇帝看着御前侍卫押着一众进殿,嘴角带着嘲弄:“冠文毅,苦主都在这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上要臣从哪说起?”冠文毅嗤笑,他不认命:“是从先帝以查南泞私盐作饵钓辅国公府上钩不成,竟逼臣杀人盗银栽赃南谦门大营的兵,借此构陷辅国公府说起吗?”

  朝臣均颔着首,不敢吱半声。

  冠岩骁怒目望着殿上:“皇帝,你明知冠家是受命行事逼不得已,竟还着大理寺查南泞案,不就是想帮先帝洗脱构陷开国功勋的污名,保你皇室圣贤吗?我冠家是被你逼离京城的,你与你父一丘之貉。”

  皇帝冷哼:“到了此般境地,尔等竟还敢胡说八道。朕只问一句,你们到底姓什么?”

  “正如皇上所说,都到了此般境地了,冠家姓什么还不是由皇上说了算?”冠文毅凛然模样,要是不知内情的,还真以为他刚正。

  云崇青心里在算计,马悦榕也快来了。

  武源门外,一老妇背着包袱到了,仰望宫门,静立片刻,深吸一气毅然去擂鼓。滚过刀山,蹚过火席,被侍卫抬到了太和殿外。

  “皇上…民妇…”灰头土脸浑身是血的马悦榕,右手死死抱着包袱,左手扒地向前爬:“民妇马悦榕…前南川布政使马良渡之女,要告冠家贼人栽赃诬陷,他…他一家都是金匪余孽,民妇父亲冤枉…”

  皇帝沉着脸,抬手示意方达。方达立马吊嗓子唱:“传马悦榕进殿…”

  站在武官首的沐宁侯,低垂着眉眼。冠家那卷族谱可不易复制,不过能派上用场,所有就都值得了。

  宫人将马悦榕扶起,架着她进入太和殿。

  看到姓冠的一家,马悦榕再不做掩饰,怨毒地朝着冠文毅啐了口吐沫:“你们想过会有今天吗?”仇恨撑起了她的意志,“杀千刀的,你们害了多少人,你们有数过吗?”

  皇帝双目一阴,他们怎可能数过?

  马悦榕跪下,颤着手解开包袱,将一卷金黄捧起。

  “皇上,民妇因父亲被诬陷,一辈子恨极偷子。但…但到最后…”她哭笑:“民妇却做了回偷子。这是冠家族谱。民妇潜伏冠家五十年,求的就是个清白,让被害的父亲安息。”她伏身叩首,“求皇上做主。”

  方达走下大殿,取了那管金黄,展开细细查检,确定没问题,奉到殿上。皇帝接过,一目十行,看后将东西丢到殿下:“冠文毅,你还有什么可说?”

  冠文毅望着摊在地上的金黄,眼里充斥着阴鸷。被锁了镣铐的双手紧紧握着,他一败涂地。

  完颜氏…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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