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犁
眼神对上,封卓瑧展颜笑之。
胜三月春色美,段冉怡欣赏着太子,心似被鹅毛抚弄。住东宫,她是太子妃。太子登基,她便是皇后。坐稳中宫,不参党争,若能长命过皇上,她就是尊贵至极的皇太后。
封卓瑧不知太子妃所想,见她收拢五指握住龙珮,他松开手退后一步:“以后请多包容。”
只要不糊涂,她稳坐赢家。段冉怡微笑,福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他是君,她是臣。君臣在上,后说夫妻。
建和二十七年十一月初八,太子大婚。大婚后,皇帝就在眼巴巴等着他的皇孙。一月两月过去,太子妃肚子没见动静,太子催起璟王。
璟王面红耳赤地望着他的好弟弟:“我才添了一闺女,您能容哥哥歇歇吗?”
“你家小四又非六嫂生的,六嫂已经歇了三年了。”封卓瑧打定了主意:“一会孤请江太医去璟王府给六嫂瞧瞧。父皇龙体这般,你总不能让孤才成婚就纳侧吧?再说镇国公还在西北阵前拼杀,孤现在纳侧不是寒他的心吗?”
对对,您说得在理。璟王都想撂挑子不干了:“您不觉得哥哥是个没儿子的命吗?”他府上四个小郡主了,个顶个漂亮可爱,要问自个现在最怕的是…脑中灵光一闪,回去废腰拼儿子也不是不可以。
封卓瑧观六哥面相:“你子孙宫很饱满。”
“借您吉言。”璟王凑近太子,觍着脸:“您给句话,我立马回府努力。”
“什么话?”封卓瑧不解地看着他六哥。
璟王舔了舔唇,小心道:“不和亲。”
封卓瑧蹙眉,沉声道:“自康德长公主后,大雍不会再派公主和亲。”
“成。”他不怕他的小郡主嫁得不好,就怕嫁到他伸手够不着的地儿,不能护佑她们。
建和二十八年春暖,蒙古军仍没能攻破悠然山,占不到好便想退回草原休养。可段南真怎会让,他粮草充足,三十万西北军士气强盛,硬是拖着蒙古军打。过了夏秋,蒙古被逼入绝境,破釜沉舟,扑杀硬攻。
悠然山战鼓雷鸣,千军万马白刃相接。烽火连天,腥风血雨。蒙古不敌,段南真乘胜追击,这回他没再半途放过。
捷报抵京,正当三月。蒙古投降,太子妃喜极而泣。举国欢庆时,她再提为太子纳侧事。
封卓瑧头疼:“父皇龙体一日不抵一日,孤暂时不想纳侧。”翻身覆上妻子,细看她神色,“江老大夫说你身子很好。”
被压着的段冉怡,纤柔的手探进他的寝衣,愁眉苦恼道:“嗯,但就是怀不上呢。”
是吗?封卓瑧盯着妻子,拇指轻摩她的粉颊:“孤怎觉得你想坐享其成?”不然也不会总惦记着给他纳侧,借别人肚子绵延子嗣。
心一紧,段冉怡面上伤情:“您这样质疑妾身,妾身可不依。”说着便凑首上去亲吻她的太子殿下,“现在就给您生。”不纳就不纳吧,趁着太子年轻,她多多享用,也挺美。
尽骗人。封卓瑧攫住她的唇,长驱直入。
乾雍殿,消瘦了许多的皇帝,揽着皇后躺在龙床上,在编排:“朕有点后悔给小八娶个年长的媳妇了。段南真那狐狸的闺女,精着呢,与小八成亲一年余了,不着急自己肚子,倒挺热衷给自个寻姐妹。”
皇后笑着,指抚过皇上的眉:“他们年岁尚小,不着急。”
“知道你心思。若非朕身子不好,你是不会同意小八未满二十就娶亲的。”皇帝叹气:“也不晓得小六媳妇这回能不能争气一次?”
“臣妾看过了,婉宁肚子尖尖的,同臣妾怀瑧哥儿时一样一样。您就等着抱皇孙吧。”皇后也盼着璟王妃能得男。江老大夫给了明话,皇上撑不了多久了。
“但愿吧。”皇帝还是忍不住要说太子:“你且瞧着,小八跟他媳妇有的耗。”知子莫若父,他会不知那小子心思。“段冉怡若是个拎不清的,她就是想给小八生子,小八都未必容。”
皇后心里清楚:“还不是您眼神明亮,给他挑了个最好的。”
皇帝确实高看段冉怡,嘴角带笑:“朕再留意些日子,要小八还拿不住媳妇,便教教他什么是恩威并施。”
“好…”皇后轻拍皇上的肩:“时候不早了,您也歇息。明天臣妾让小十过来陪您,您先看着您小儿子解解馋。”
六月,西北军班师回朝。太子见着了他岳父。段南真恭敬行礼:“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封卓瑧亲扶:“这些年劳累您了。”
“臣不敢,能为大雍为皇上为百姓守悠然山,是臣之幸。上得悠然山,拒敌千里,臣此生也无憾了。”段南真没想到一走几年,京里竟大变。冠家,完颜氏?
他不以为金匪被蒙古屠尽,但也没想到一支完颜氏竟潜藏大雍如此深。万幸…万幸皇上警觉,没让冠家得逞,不然大雍将生灵涂炭。
“父皇在等您,您随孤一道进宫。”
“是。”段南真心境复杂。皇上要还好好的,他此次回京少不得要摆个脸色做做样子,可现在却是不能了。
今日,太子妃也在乾雍殿,见到鬓边已生银丝的父亲,她强忍眼泪,心中哽塞。终于回来了,她的父终于回朝了。
“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段南真叩首:“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臣请太子妃安!”
段冉怡侧身,避过礼。半躺着的皇帝,笑着抬手:“朕这次不能亲扶你了,快起来。”
“皇上…”段南真未起,红着目道:“臣让皇上久等了,臣有罪。”
“歼敌十数万,朕没白等。”皇帝高兴:“起来。”
封卓瑧瞥了一眼太子妃,上前搀扶。段南真顺势起身,然后抬首看向太子妃:“您大婚,臣不在。现在虽晚,但臣还是想敬份礼,祝太子殿下与您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多谢父亲。”段冉怡含泪微笑:“您能凯旋,女儿别无所求了。”
这话皇上不爱听:“朕与镇国公等着抱孙。”
皇后忍俊不禁,用力握了握皇上的手。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封卓瑧笑看着太子妃。段冉怡福礼:“儿臣知错,父皇息怒。”段南真也听出话音了,清了清嗓子:“皇上,蒙古乞颜悍部派了公主和…”
“宗室里那么些人,随便择个配。”皇帝不耐:“都战败了,他们没份儿挑三拣四。”
人家明显是冲着新君来的,段冉怡垂着首。
“若是不满意,那就进朕后宫。”皇帝嗤笑,他现在最烦异族:“朕不介意陵寝里多件殉葬。”
“您不可胡言。”皇后捂他的嘴。段南真跪到地:“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拉下皇后的手:“朕没胡言,”看向太子,“一个异族,绝不可以入你后宫。”
封卓瑧拱礼:“儿臣遵旨。”
“儿臣明白。”段冉怡福礼。又叙了一会话,她亲送父亲出宫。一路上,父女无多言。直至看到宫门,段南真才停下脚步:“你过得好吗?”
“女儿很好,太子待女儿也很好。”段冉怡笑眼凝视她见老的父亲:“父亲保重。”我不会让您让镇国公府难做。
段南真看着闺女,他走时,她尚未及笄。现在,他的娇儿都为人妇了。
“顾好自己。爹再守悠然山两年,便上交兵权回京。”
“女儿会的,爹珍重。”
六月二十六,璟王妃疼了一夜,诞下一子,六斤二两。皇帝、皇后大喜,一重重的赏赐送往璟王府。太子松了一口气,太子妃再张罗着给太子纳侧。只不等择定好人选,皇帝病重。
八月初二寅时,建和皇帝离世,国之大痛。王公大臣哭灵,百姓哀伤。紧接着太子登基,扶龙棺入皇陵。十月,皇太后病倒。获封皇后的段冉怡侍疾。
皇太后一病就是近半年,段冉怡日日伺候在旁,撵都撵不走。
“哀家这是心病,过阵子心开了便好了。您也顾着些皇帝。他昨日来看你那眼神,幽怨得很。”
段冉怡净了手,接过宫人端来的药膳:“母后肯定看错了。您凤体违和,有儿臣盯着,皇上才能安心理国事。”
皇太后吃着药膳,笑瞅着儿媳:“你打算就这么过下去?”
怎么过下去?段冉怡心里也堵。跟皇上提选秀,皇上回她说要给先帝守孝三年。这话还在耳边荡,那人就压着她这样那样。她近日只要宿在坤宁宫,就没睡过整觉。
她也是瞧明白了,皇上在跟她耗。
耗吧,她倒要看看三年后中宫无所出,他还有什么借口阻拦选秀?
正承元年冬,封卓瑧跟皇后说:“崇青舅舅家的蜜果都会喂鸡了。”
“惜墨小哥儿呢?”段冉怡给皇帝更衣。
“惜墨拆了他娘亲的鲁班锁。崇青舅舅请工部做了一些小玩意。朕瞧着挺好,也留了一套,准备给咱们孩子玩。”
段冉怡低着头,眼泪珠子往下掉:“臣妾让皇上失望了。”
一个被窝拱了三年了,封卓瑧早悟透皇后了,抬手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重重嘬了两口:“不要愧疚,朕会心疼。”皇后不诞子,他就夜夜宿在坤宁宫。一年两年的,她不会置己身于风口浪尖。
看着皇上眼中隐含的笑意,段冉怡只觉浑身都不好。一夜热烈,次日她又是腰酸背疼。
慈宁宫免了安,也没人给中宫晨昏定省,段冉怡摊在床上睡到中午才起身。
日复一日地僵持着,皇上不查坤宁宫也不查皇后身边人,只让太医院隔日给皇后请平安脉。
正承二年六月,云崇青卸任顺天府尹,代君巡查边陲。八月,辅国公韩斐然得女,皇帝眼红:“皇后,你说朕几时能抱上闺女?”
段冉怡哀婉:“是臣妾没用,”滑跪到地上,“臣妾求皇上了,选秀吧。”
皇帝歪在榻上,没拒绝:“那一切就有劳皇后了。”
闻言,段冉怡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竟泛起一丝酸涩,立马压下:“皇上放心,臣妾会善待各宫妹妹的。”
还没选呢,就各宫妹妹了?皇帝伸手拉起他的爱妻:“朕也请皇后放心,即便六宫佳丽三千,你始终是朕心头最爱。”
右眼皮跳动了下,段冉怡露欣喜:“臣妾谢皇上厚爱。”
确实厚爱。
选秀大张旗鼓,进到殿选的足三百秀女。皇帝只点了七,之后仍日日宿在坤宁宫,似完全忘了后宫多了七位妃嫔。
正承四年,镇国公夫人进宫,看着面色红润的女儿,想劝又不知该怎么劝:“皇上昨个早朝后留国公爷说话了。”
段冉怡凝眉:“京里又有哪家添丁了?”她要做贤后,可现如今她这皇后在外的名声可不太好。独占恩宠,数年无出。
“工部尚书添孙了。”镇国公夫人,目光落在女儿喝的茶上:“皇上…还没临幸那几位吗?”
段冉怡鼓着嘴,有些气:“没。”她不就是想清清静静地做个好妻子吗?
“咱们段家要出个妖后了。”镇国公夫人叹声,皇上就是有意的。
妖后…段冉怡最怕听这两字:“您不能请沐宁侯夫人帮着劝劝皇上吗?”
“那您怎么不去求求太后娘娘?”镇国公夫人心想,沐宁侯府才不会去劝。建和二十六年那场大清洗,有眼的都看清了,当今的手段比起先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帝又是那般去的,皇上的心早硬比磐石。沐宁侯府向来懂分寸,朝纲一稳,沐宁侯便告老了。
皇上允了他外祖告老,立马调了沐晨瑾去北陵守在悠然山后方。之后国公爷交了西北军兵权,皇上让席税虬上悠然山练兵。一重重的,蒙古投降了又如何,西北仍密不透风。
段冉怡垂目:“母后从不催皇上…”也不催她,就守在旁嗑着边果看戏。
当晚,皇帝回坤宁宫,见皇后两眼红肿,饶有兴致地凑近细观:“被你娘教训了?”
“皇上说什么呢?”段冉怡抬手给他揉肩:“臣妾母亲懂理法知尊卑,可不敢教训臣妾。”
将人摁倒在榻上,皇帝趴在皇后身,放松颈肩,享受着她的揉捏:“那你怎么哭了?”
段冉怡抽了下鼻,指下用力:“臣妾要被冠以妖后之名了。”
封卓瑧嘴角微扬立马又落下,冷脸抬起头,沉声问:“谁告于你的?”
一见他这样,段冉怡哪还敢提及谁:“不是吗?皇上读史,该懂的。”
“朕不懂。”封卓瑧唇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朕只知道朕喜欢怡姐姐。”
心都跟着颤,段冉怡暗骂,这个妖孽!深吸一气,加大捏肩的力道,她要疼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