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梦
莺然诧异:“那岂不是我刚来,你也来了?”
徐离陵:“嗯。”
莺然:“方才来的人呢?”
徐离陵:“走了。”
莺然:“他同你说了什么?”
徐离陵竟没听上几句。
徐离陵:“玄道魔道那些事。”
莺然:“不听也好。咱们过自个儿的日子,可不去掺和旁的破事。”
徐离陵“嗯”了声,从她手中接过喝完的杯盏:“还喝吗?”
莺然点头,心觉方才那人瞧着有几分眼熟,闲聊道:“他叫什么名字?”
徐离陵递水给她:“原叫张杏生,如今叫张复弦。”
张杏生!
莺然心不在焉地抿水:“他为何改了名?”
徐离陵:“他原有个妻子,名字里带弦的,死了。为复活妻子入了魔道,为不忘入魔初心,易名张复弦。”
莺然心下讶异:若说张杏生是巧合,那妻子名中带弦,就绝对和她梦中见到的张杏生是同一个了。
真是因缘造化,原来张杏生不论有没有遇见她,都会想要入魔。
不过——
莺然:“他妻子怎么死了呢?”
徐离陵:“原是个修士,修为很低,心魂有损。偶然落入魔道手中后,虽为维护玄道自伤了喉咙,不叫自己说出话来,但被玄道救回后,却是无人信她能够守密。”
“后来就被派去了战场上,死在那儿了。”
莺然心沉,想起梦里那个直爽可爱的姑娘,忽觉喝水都喉间干涩:“那他……还有机会复活他妻子吗?”
徐离陵似笑非笑,唇畔是风凉的弧度:“改了名又如何,在魔道路上走了太久,他已快忘记他的初心了。”
莺然沉默,越是想到梦里那为了陪伴弦花甘愿入魔的张杏生、那为了能多陪张杏生不愿治好心魂的弦花,越是心中酸涩。
她将没喝完的水递还给徐离陵,轻叹。
只望梦里的萍水相逢,她已改变他们的结局。
徐离陵接了茶盏,将剩下的水喝了,将她搂入怀中拍了拍:“入了魔道,命皆如此。若为每一个都伤怀,你怕是伤心不过来。”
莺然白他一眼。
她可不是见一个就为一个伤心的,只是亲眼见过曾经的张杏生与弦花罢了。
她不便同他说,只抱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与他静赏午后荷塘。累了便一起躺到躺椅上小憩。
午后清风,闲而自在。
莺然心间始终记挂着张杏生的事,半梦半醒间,道:“你也是魔……倘若有一日,你因魔功也忘了我、忘了与我之间的事,在遗忘之前,不必为此烦心难过。”
她闭着眼,仰面亲他一下,不知亲哪儿了,许是下巴,许是颈间。
“即便你忘了,终有一日,我也会叫你想起来的。”
她不由感谢大花,感谢大花的总部,感谢天地与人世间的一切,让她有挽回他的机会。
就算他们之间终将分离,那也不该是被迫的遗忘。
徐离陵轻抚她的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他声音太低,她也太困,没太听清。
只隐约听见他道:“原是……我不愿忘。”
*
虽处理了珠儿之事,但大花这段时间仍日日往外跑。
莺然偶然抓到它:“你又在做什么?”
它道:“珠儿总是莫名其妙地站在房顶上哭,我得陪陪它。”
莺然心道原来珠儿不是不伤心,只是那会儿没反应过来。
她叮嘱大花好好照顾珠儿,还从池塘里捞了两条小鲫鱼叫大花带去给珠儿。
自然,是叫徐离陵捞的。
不过她这边知道怎么回事,金五两那边不知。
莺然与徐离陵去他的金柜杂货铺时,还能听见他唉声叹气,说他的猫最近总不见影儿。
莺然问了两句。
金五两就大骂:“最近有只死肥猫总来找珠儿,她定是被它拐走了。看我下次见了它,定阉了它!”
莺然憋笑,暗暗为大花默哀。
怎么一个两个,都在觊觎它的蛋。
不过这事,她有心告知金五两,但挑选鱼饲料时,听小童偷偷说:“珠儿是掌柜亡妻留给他的念想,他与亡妻无子无女,自两百多年前捡到珠儿,素来都将珠儿当作亲女儿看待呢……掌柜不愿离开此地,也有亡妻故土在此的缘故。珠儿成日不见踪影,回来也不说什么,掌柜很伤心。”
莺然想了想,还是得让大花叫珠儿找时间把事情告诉金五两才好。
她同金五两转移话题,聊起最近的临关时局。
金五两不复先前神采,神色一言难尽:“七日前夜里,雪飞霜说圣魔来临关了,把全城修士半夜叫了起来。结果黄琰朗召集所有人去追击圣魔,却连圣魔的影儿都没见到。”
“修士们因此都怀疑雪飞霜不是真心回归玄道,指不定又在帮魔道谋划什么。如今雪飞霜被夺了权,每日待在城主别院不得出门,时刻有人跟随,和软禁无异了。呵,什么怀疑,不过是找借口处置雪飞霜罢了。以前虚报圣魔消息的多了去了,从不见罚,如今偏偏就罚她一个。”
“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新鲜事了。”
莺然蹙眉:“这和卸磨杀驴有何区别……”
虽她与雪飞霜不同路,甚至可以说有几分仇怨。但不妨碍她敬佩雪飞霜历经磨难仍信守玄道的道心。
雪飞霜落到如此境地,她颇为感慨。
金五两附和:“可不是。但是是非非,不是咱们这些小人物说了算的。能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就不错了。”
莺然应下,与装好鱼饲料与新奇小玩意儿的徐离陵往菜市去。
买完菜回家,又见张复弦在门口等着。
这几日,他也是日日来拜访。
原还打算在这废巷里找处房屋住下,被徐离陵扫了眼,不敢了。
见徐离陵与莺然回来,张复弦唤:“大人、秦夫人。”
莺然颔首,心想唯一的好是,他来得多了,被徐离陵无视多了,也知道在外要改口了。
不过张复弦改了口,徐离陵仍是无视。
回应他的只有莺然。
张复弦:“您今日与大人出门采买去了吗?”
莺然点头:“你来有事吗?”
张复弦:“无事,就是来看看。”
他拿出一个礼盒,礼盒里是八珍琉璃匣:“我给您带了这个。”
他很通人情世故,发现莺然是修道的,每每来都送灵器。
这些灵器莺然用不上,但可以换灵石。
这让莺然的日子富裕了些许,她根本无法拒绝。
无隐村人可以自给自足,但莺然总想在他们离开这人世间前,尽可能多见见世间有趣之物。
以前没灵石就罢了,如今有了灵石,她就去做了。
今日去杂货铺,还拿张复弦的灵石给无隐村人们买了东西呢。
这是笔不小的开销,所以莺然没有过上什么奢侈生活。
莺然大方接过,交给徐离陵,招呼张复弦进院坐。
徐离陵去安置东西,莺然招待张复弦在院里喝茶。
张复弦同莺然聊些“近来天气炎热,秦夫人小心避暑,有何需要只管提”之类的关心话。
恍惚让莺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多了个每日来关心老母亲的儿子。
但想到梦里所见张杏生和蔼老者的模样,心中又五味杂陈。
想着和张复弦接触也有几日了,这会儿打听他的事,应当不算冒昧。
莺然开始问:“听怀真说,你有位已故的妻子,是为复活她才入的魔道,如今进展如何?”
张复弦轻叹,笑意渐敛:“当初她亡于战场,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她的尸体找回。如今我成了拔狱谷主,以拔狱谷寒极棺令她尸身不腐,又搜尽天下的天材地宝,寻遍玄魔之医,但仍不尽人意……”
莺然注视着他,颇感悲凉。
既是为他的努力近九百年却徒劳无功。也为徐离陵确实看得透彻——他心里已不只在意弦花了。
莺然打住他的述说:“倘若你已经不想救她,请不要再折腾她了。”
张复弦愣住。
莺然:“我修阴阳道,对亡者九幽略知一二。世间亡魂初逝,不知身死,徘徊人世,头七方知己死。此后至尾七,亲人行祭礼,送其了却尘世牵挂,入九幽轮回。”
“你只让她知晓你记挂着她,她便一定也记挂着你,执念深重。如今你已不再记挂她,便也要叫她知道,让她不再蹉跎。”
张复弦表情僵了僵,随后笑道:“秦夫人为何这样说,我怎么可能不想救她?八百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想叫她活过来。”
莺然:“但你同我说起她时,眼里只有精明。”
没有思念,没有伤怀。
好像只是因为她是徐离陵夫人,便刻意向她表现他爱妻。
张复弦微笑:“夫人说笑了。”
他起身,道时辰不早,告辞。始终未承认。
莺然也无意逼他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