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禾禾
一家子分头行动起来，吴氏忙回厨房给宋芷准备吃食。
宋芷则折返回房，预备收拾些衣衫，却是正好撞上站在门边的宋欢。
她脚下顿了顿，想着要如何安抚小妹。
却没想到，宋欢主动的走上前，握住了宋芷的手，给她宽心道：“阿姊，欢欢长大了，能照顾好小康，你放心去，我们在家里等你！”
宋芷看着这个曾经怯生生的，喜欢躲在自己背后的小妹，如今已经可以宽慰她。
她心下微酸的抬起手，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谢谢欢欢，能够支持阿姊！”
话音戛然而止。宋欢突然扑进她怀里，脑袋抵着她怀里闷声唤了一声："阿姊一定要平安。"
宋芷被小妹撞的一个趔趄，她很快稳住身形，安抚的扶了扶他的后背，“放心，路上有舅舅与我一道，断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的。”
姐妹俩做了简短的告别，很快，院外便传来了师父的说话声。
宋芷提着包袱出门，听闻宋芷要去云城的决定，一家人全都来到了小院。
来时，郑大夫已经听宋有山说了个大概，他皱眉道：“周大人受伤，那我也随你一道去。”
周煜受的是外伤，高烧不退，恐怕是伤口感染严重，云城是大城池，城内不乏医术高超的大夫。
若是用中草药压制不下去，恐怕师父去了也无济于事。
何况他们这一路得急行，师父这般大年纪，恐怕吃不消长途奔徙。
宋芷这般想的，也就直接说了，“师父此趟我们得日夜兼程的赶路，徒儿实在不想看您因此舟车劳顿。”
郑大夫听徒儿这般说，也明白自己跟着走，恐怕还会成为这孩子的拖累，于是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所知的处理外伤知识同宋芷叮嘱了一遍。
“按照处理外伤的原则，须得清创，止血，防邪，生肌，”
“瞧大人如今高烧不退应是邪气入体，你去后须得着重，从防邪，生肌，两方面入手。”
“先以三黄洗剂，黄连、黄柏、大黄各三钱煎汤冲洗伤口，清除锈毒，后用玉真散天南星、防风，天麻、白附子调葱汁外敷创口。”
“这是为师知道的法子，只是这些法子恐怕云城的大夫也俱是用过了的。”
说罢，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交到宋芷手中，“这是为师自制的内服药丸，具有人参，川穹，当归，白芷，金银花等，具有补气脱毒，排脓止痛，养血生肌的作用，你带去不妨一试。”
宋芷感激的从师父手中接过瓷瓶，郑重收下后，再次同吴氏等人辞别，“阿奶，情势危急，我这就启程出发。”
吴氏看着暗沉的夜色，还是劝了一句，“如今天还黑着，不若等天亮了再走！”
宋芷心中惶惶，此刻恨不能有翅膀飞到周煜身边，她红着眼摇了摇头，态度十分坚决。
吴氏拗不过这孩子，叹了口气，转而拜托卫常远，“阿芷舅舅，一路劳烦你看顾她了！”
“您放心！有我在，必会护着他一路抵达云城！”
宋芷同家人告别后，牵着马就要离开，这时，郑慧急急忙忙从隔壁跑来，唤住宋芷。
她手中拿着一个狐皮围脖，跑到宋芷面前，将暖融融的围脖围到宋芷脖子上。
“路上小心，欢欢小康我会照顾好，你不必挂心，我们在家中等你平安归来！”
宋芷鼻子酸酸，这一次是她任性了，但家人全盘接受了她的任性之举。
待郑慧帮她将围脖系好，宋芷暗哑了道了一句，“谢谢大嫂。”
此刻她不敢同家人的眼神对视，她害怕从他们的眼神之中看到对她的担忧。
她随即翻身上马，而后在月色的掩映下，疾驰远去。
因着心中惦记着周煜，一行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每到一处驿站便换马继续上路。
三人一路疾驰，昼夜不停。
寒风如刀，割得人脸生疼。
北方的冬日里，连呼出的白气都能在眉睫上结成冰霜。
马背上的颠簸让人的骨头都要散架，可他们连停下来喘口气的工夫都不敢耽搁。
卫常远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宋芷。这个倔强的外甥女从出发起就没喊过一声苦，可她那冻得青白的嘴唇和不停发抖的手指，早就出卖了她的状况。
待到第三日，他们终于赶到了华阳县地界。
此时宋芷的双手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她死死攥着缰绳，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瞧见外甥女勉力支撑的模样，在驶抵驿站时，卫常远"吁——"了一声，突然勒停了马。
"今日在此休整半日。"他不由分说地下了命令，一把扶住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的宋芷。
宋芷的双腿已经冻僵了，落地时一个踉跄。她下意识想推开舅舅，不想让他担心，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看看你！"卫常远抓过她那双冻得哆嗦的双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再这样下去，云城没到，你先交代在路上了！"
"我没事..."她哑着嗓子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加紧些赶路，今日说不得就能抵达云城……"
第535章 极限
卫常远不由分说的将人提着进了驿站，而后吩咐驿员，先送些热的食水上来。
他将宋芷按着坐在凳子上，很皱眉头道：“现在这个时辰，即便赶到了云城天色也黑了，你同样进不了城。”
“且先休息半日，咱们夜间赶路，第二日进城岂不更好？”
一旁的亲卫，将宋芷这几日的坚持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也沙哑着声音道：“周大人若是醒来，见你如此不顾惜自己，也会责备属下的。”
宋芷此时的状况，确实算不得好，连日来在寒风中疾驰奔波，早已经透支了她的体力。
她自己不过强撑着一口气，咬牙在坚持着，她很怕自己松懈下来，便再也动不了身。
这时驿站的伙计端了饭食来，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先吃饭吧！”卫常远打破沉默道。
宋芷同样不想惹舅舅生气，她顺从的想要拿起筷子，哪知冻的麻木的手指，根本握不住筷子。
她尴尬笑笑，而后改用手肘捧碗喝汤。
卫常远看着外甥女如此，心中更是不忍再责备她。
这孩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压抑到了极致。
此刻他在责备她，不过是让她的压力更大。
沉默的用完了饭食，卫常远还是如先前所决定的那般，率先让驿站的伙计，给他们先准备两间房。
而后，他扶了扶宋芷的脑袋，商量道：“且回房好好休息半日，稍晚些舅舅与你同骑，舅舅答应你，明早必能抵达云城可好？”
宋芷鼻子一酸，舅舅责备她不顾惜自己时，她没有想哭，可在他温柔的关怀下，她差点落下泪来。
她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让舅舅察觉她的脆弱来。
就这样，宋芷被安排进了厢房，之后又有伙计送了热水过来。
宋芷将红肿生疮的手，放在热水之中，刺痛感瞬间游走全身，这让她忍不住喟叹了一声。
简单的擦洗了一下身体，宋芷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在了床上。
窗外北风呼啸，她昏沉入睡，却陷入连绵噩梦。
梦中周煜浑身是血，被北戎骑兵紧追不舍。一支黑羽箭破空而来，直刺他心口——
"不！"宋芷猛地坐起，后背冷汗涔涔。
屋内光线昏沉，意识到时辰不早。
她慌忙起身穿戴整齐，而后推门而出。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在寂静的驿站里格外响亮。
卫常远听到动静，侧头同宋芷招招手，“醒了，快过来坐，用过餐食后咱们就出发。”
宋芷不想再在小事上违逆舅舅的意思，不愿再为些微末之事忤逆他，于是听话的落了座。
她匆匆扒拉了几口饭食，便趁着夜色再度启程。
这一次，卫常远没有让外甥女单独骑马，而是扶着她上了自己的马。
“瞧今日这天气，恐怕是要下雪，你与我一道，会轻松些！”
宋芷顺从按照舅舅的安排翻身上马。
见人坐好，卫常远又从包袱里寻了一件他带的大袄，让其将头脸都裹好。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再次启程出发。
果然，如预料中的那般，行至后半夜，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雪粒子，无情地砸向几人。
那雪粒子打在脸上，好似无数根细针在刺，生疼生疼的。
不多时，雪粒子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几乎辨不清方向。马匹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积雪没过马蹄，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即便道路如此艰辛，一行人也没有停歇。
终于，在拂晓时分，巍峨的云城隐隐出现在宋芷眼前。
此时的他们，身上堆积了厚厚的积雪，从远处看宛如一个个移动的雪人。
只是他们也顾不得清理积蓄在身上的积雪，在进城后，跟着亲兵径直往大将军府奔去。
"老爷....老爷，宋小娘子到了！"门房匆匆来报时，周修成正在周煜榻前守着。
闻言，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侄儿的手，声音里带着蛊惑道："煜儿！你听到了吗？宋芷来了！她来了！"
床上的周煜仍闭着眼，面色苍白如纸，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周修成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这是待他再次见到宋芷时，还是怔住了。
原本少女圆润的脸颊明显瘦了下去，且脸颊红肿得厉害。嘴唇毫无血色，泛着青紫，显然是在这冰天雪地中被冻得不轻。
她浑身满是风霜的痕迹，几缕碎发被雪水粘在脸上，发丝间还挂着没融化的冰晶。
但即便如此狼狈，他还是从她眼里看到了坚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