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这家里有人在菜店上班就是好,啥菜都能吃到最新鲜的。”赵婉秋一边择芹菜,一边说起舒文明的事,“前几天你赵大妈说给你二哥介绍个对象,约的明天见面,在人民公园,你机灵,到时候你就在一边远远的帮忙看看,别让你二哥又把事情弄黄。”
舒文明刚开始也排斥相亲,尤其是相看的那些对象,都或多或少有点短板,要么是家庭复杂,要么长相欠佳,要么个子不到一米五,他那时候有那么点自命不凡的意思。
可谁知道相了多次都没被看上,他开始自闭了,怎么他看不上的居然反倒先看不上他?
在满腔委屈和愤懑之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逢相亲必黄。
“上次造纸厂那姑娘,嫌你哥是临时工,见过一面就没信儿了。”
“二商店那个小刘,嫌他没房子。”
“对面槐树胡同那个小李,倒是不嫌他,可人家是独女,要招上门女婿,他又不愿意。”赵婉秋叹息一声,“我倒是不介意这些,可又不敢说,万一别人以为我这后娘容不下他,赶他出门。”
“妈,二哥的事您就少操点心吧,说不定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呢。”
“啥意思?舒今越你哪儿学来的这些浑话。”
今越撇撇嘴,做阿飘的时候她可是看过很多小说的,闲着无聊的时候也猜想过,舒文明或许真的不喜欢女人,不然后来在南方混了几年,当上大老板,多的是女孩喜欢他,他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不是不婚,是直接连对象都不谈。
总不能是年轻时候感情受挫,发达之后就开始仇女了吧?
“这次这个小王说是乡下的,虽然没工作,但人家爹是大队部的会计,几个哥哥长得牛高马大,家里不缺口粮。”关键是村子也离城不远,城里人别看住在城里,可要论起吃喝,还真不如农村来的实惠。
小到一个土豆一颗鸡蛋,城里人没票没人脉都不好买,可农村的,偷着养两只老母鸡,自留地种一点,不就攒出来了吗?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舒文明的相亲对象,从有明显缺陷的正式工、城里独生女,“沦落”到了没商品粮吃的农村姑娘。赵婉秋总有那么点愤愤不平,可今越却觉得,这是自然规律。
毕竟,舒文明的条件也就那样,还想要啥自行车。
不过,对于明天二哥的相亲,她还是很期待的。
这不,第二天一早,今越就撺掇着二哥赶紧起床拾掇,头发必须洗,洗完还得弄个造型,这时候小老百姓还没吹风机和卷发棒这种稀罕东西,但家里有炉子,还有火钳啊!
今越把火钳在炉子上烧热,将舒文明的头发稍微挑起来一溜儿,用火钳子一烫,滋滋冒烟,吓得他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可没一会儿发现,头发卷了那么一丢丢后,倒是把长脸衬得不那么长了。
舒文明一直站柜台,风吹不着,日晒不到的,皮肤比较白,除了有点痘印,整体还是不错的。
衣服是大嫂主动借出的大哥的好衣服,据说是上区里开会才舍得穿的一身。
兄弟俩身高差不多,穿起来倒也合适,看着眼前这精神又体面的大小伙子,今越给他打气:“二哥加油,争取早点给我找个二嫂!”
舒文明脸一红,“边儿去,追我的人多着呢,只是我看不上,你二哥我追求崇高理想和伟大……”
今越送他个大白眼。
坐公共汽车还得花钱呢,反正时间也早,兄妹俩甩着两条腿开始往人民公园走去,边走边斗嘴。
今越今天心情好,姚青青昨天走的时候说了,等她周一去劳动局问问,要是能的话,就把工作让给今越。
但说起钱,她自己也拿不准到底该要多少合适,今越就想着比照着附近几个大厂卫生室的来,去年赵大妈家外甥女去钢厂卫生室花了六百块,过了一年,物价涨了,行情好了,今越打算给姚青青七百块。
这个价格应该是合理的。
到达公园之后,舒文明甩了甩头发,站在门口等人,今越就先进去,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猫着。
别说,舒文明今天这打扮做到了扬长避短,不说话的时候,看外表还真人模人样,好几个大妈进去之前都会多看他两眼,寻思这谁家小伙子,长得真精神。
舒文明能同意这次相亲,也是大家伙做了很多思想工作的结果,赵大妈拍着胸脯保证,姑娘长得漂亮,家里不仅不缺口粮,以后还能帮衬舒家云云,他才硬着头皮来的。
正想着,门口走来一伙人。
说是一伙,很明显是七个庄稼汉打扮的男人,围着一个二十一二的年轻姑娘。姑娘确实长得漂亮,白皮肤大眼睛,穿着也洋气,还蹬着一双黑皮鞋。
姑娘名叫王晓红,是南郊一个村子里的,虽然是村子,但交通便利,进出城非常方便,有空经常上城里来看电影逛百货商店,看起来跟城里姑娘没什么区别。
姑娘那几个哥哥,远远的就打量舒文明,看见他那营养不良的小身板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再看那一身白白的皮肤,就“啧”一声,随后又是他的穿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还没开始,今越就不喜欢他们这种嫌弃的眼神。可能是她护短,反正她觉得二哥已经拿出条件内最大的诚意了,就是看不上,也不要这么当面给人难堪吧?
二哥啥条件,赵大妈肯定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既然愿意来,那就说明是能接受的,来了又给人难堪,是几个意思?
果然,二哥已经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倒是姑娘主动走过来,“你好,是赵大妈介绍的舒文明同志吗?”
舒文明的教养让他停下脚步,双方确认身份,找个长椅最远距离坐下,开始有句没句的聊天。
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聊啥,看姑娘神情毫无羞涩之意,那几个哥哥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二哥也不敢随便看人家……今越有预感,今天的相亲怕是又黄了!
果然,等散场,舒文明的脸就垮了。
“咋了二哥,我看你们都没怎么说话。”
“没戏。”
今越沉默,姑娘怎么样她没立场评价,但那几个哥哥像打量货物一样看二哥,各种小动作不断,走的时候还嘀咕了一句“小白脸”,足以说明不是好相处的。
她舒今越的二哥虽然真不咋样,但也不许别人这么看不起。
“算了,不成就不成,咱们慢慢找,总能遇到合适的。”就这么第一次见面都能骂人小白脸的大舅哥们,要真成了,以后日子也过不下去。
不管双方家庭条件如何,尊重是最基本的。
舒文明却不说话了,很明显,这次自认为“降维打击”的相亲再次失败,让他更加怀疑自己,怀疑人生。
接下来一整天,他都在炕上躺尸,吃饭也叫不起。
千呼万唤终于到了周一,舒今越熬到中午,实在是憋不住了,在想去金鱼胡同或者地质大学找姚青青的前一秒,她终于带着好消息姗姗来迟。
“成了,因为我家情况特殊,劳动局同意了,让你明天上午十点过去办手续,带上户口本和你插队的情况证明。”
今越没想到,事情居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就连去街道办开证明的时候,大家对她的态度都意外的好,在刘干事的宣传下,居然还有几位大姐趁机拉着她,让她给看看月经不调和头痛的“疑难杂症”。
开完证明,刘干事还热心地亲自送到大门口,“今越啊,你刘叔眼光不错吧,以前他们都说你笨,可我慧眼识珠,我就一直跟人说你是你们家四兄妹里最聪明的,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你看现在不就搭上杨副主任的线了?以后等着你的就是好日子喽!”
刘干事以为,以舒家的条件,这份工作肯定是杨正康帮的忙。
今越没接茬。她想起那天晚上徐端的警告,杨正康那些人很复杂,不是她一个十九岁女孩该搭的关系,她确实没否认。
按照历史进程,用不了几年,这些人都会被清算,除了他们弄出的冤假错案之外,公权私用安插到各个单位的人也会被彻查。
虽说不一定会撸她的工作,但谁也不想三天两头被调查。
今越奇怪的是,她知道历史进程是因为做过阿飘,可徐端怎么似乎也知道似的?总不至于他也是重生者吧?
或许,他读的书多,见识多,眼光也看得远?毕竟,这可是未来的幕后大佬。
今越脑子里胡乱想了一路,刚回到胡同口就遇见骑着自行车过来的徐思齐。
“小舒同志,我来给你送好消息来了!”
“我问到一同学,他们家是毛巾厂的,说是可以……”巴拉巴拉,今越听明白了,工作确实是个工作,可却只是临时工。
他有点惭愧,“对不住,我知道这应该不太能令你满意,但我确实尽力了。”
他甚至都求到小叔那里了,可惜小叔最近是太忙还是怎么着,居然也没给他个消息,他又不敢催。
“谢谢徐哥,我正想跟你说,工作的事落实了。”现在徐思齐和舒文韵还不是情侣关系,平时也很难见面,再加上舒文韵今天一早就被抽调去临市培训去了,为期半个月,即使她回来徐思齐告诉她,今越的事也板上钉钉了。
她把刚去劳动局交材料的事说了,现在就等着这边发函过去插队的地方调档案,有这边劳动局牵头,她相信大队部不敢阻拦。
他们顶多在她的工作表现上写点不太好的词语,但她不在乎。
账她全记着,以后总有算的一天。
“防疫站的工作?那不错啊,应该不怎么累,说出去也体面。”
今越高兴得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那可不,关键是离家近,走路五分钟就能到,工资还不确定,但她只要通过考试,以后肯定会逐级上涨。
嘿,钱多事少离家近简直就是理想工作!
徐思齐虽说想把舒家这个大包袱甩开,但本性还是善良的,说过祝贺的话,他又关心:“不过,你是从哪里找的关系,稳不稳妥,会不会……”
今越没说自己和姚青青的渊源,只说是自己朋友。
“她哥哥牺牲了,是值得尊敬的英雄,小舒同志,你要好好干,才能对得起他的牺牲,是吧?”
今越嗯嗯点头,把人打发走,哼着小曲儿回家,向大家宣告这好消息。
且不说舒家的欢喜,徐思齐回到金鱼胡同,刚好和小叔前后脚进家门,“小叔最近忙吗?”
“有事?”
“没事,现在没事了,都解决了。”
他脸上的如释重负实在是太明显了,徐端想不注意到都不行,“思齐,你大可不必。”
“不必什么?”
徐端想到昏黄的灯光下,那个仰着头看他的少女,心里说不上的烦闷,“没什么。”
“对了,听说小叔的工作安排下来了,就在市里的物资局?”
“嗯。”
徐思齐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个事,“昨天我听说……飞扬哥……听说是牺牲了,对吗?”
徐端淡淡的“嗯”一声,但握着毛巾的手顿住,上面青筋似乎鼓动了两下。
徐思齐还想再看他的神色,他已经转身回房了。
徐思齐知道,自己提了个不该提的话题。姚飞扬是小叔的发小,他们那一拨孩子比他大几岁,小时候总是喊着打打杀杀从胡同呼啸而过,他那时候最羡慕的就是小叔,可以有木头做的王八盒子,能飞出去的纸飞机,黑泥塑的大炮……姚飞扬好像做什么都有模有样。
可就是这样做什么像什么的姚飞扬,却总是唯小叔马首是瞻,就连参军这样的人生大事,他都追随小叔。
后来俩人很幸运地分在同一个部队,经历过出生入死,情谊堪比亲兄弟。姚飞扬怎么牺牲的大家都不知道,但小叔这次转业回家,整个人变得比以前更沉默却是事实。
如果不是父亲和姚飞扬出事,小叔现在应该还在部队,扎根他最爱的军旅生涯……
舒家人虽然高兴,但今越的档案一天不调回来,他们就一天不敢放松,每天都往人事局问一次,生怕那边出岔子。
同时,他们也是发自真心地感激姚青青能把这个机会让给今越,老两口寻思着拎点东西上姚家去感谢一下。
“那天你给了她多钱?”
“给七百,但她只拿了六百。”剩下一百硬生生还给她了。
“这姑娘倒是个好心人。”赵婉秋感慨着,从炕柜里翻出一堆零钱和各种票,“她一个人也怪可怜的,东西买啥她应该也吃不了多少,这样吧,明儿就是腊八了,让她来咱们家里吃顿饭吧?”
石兰人有过腊八节的传统,家家户户到了这天都会熬腊八粥,泡腊八蒜,难怪这几天的大蒜抢手。
即使没有工作的事,今越也很喜欢姚青青的性格,但想到她一个人,要是来了自己家,看见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又怕她触景伤情,“这样吧,就不叫她过来了,我明天下午等她下班以后,送点腊八粥和蒜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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