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看见舒今越的表情, 安娜的心更是沉到谷底,“我妈是……是真的不好了吗?”
“还不确定,但光看你说的这些症状, 我怀疑是急性胰腺炎,咱们动作快点。”
急性胰腺炎,不用说,但凡是在临床急诊和普外科待过的都害怕, 尤其过年这几天,大鱼大肉高蛋白、饮酒、暴饮暴食, 不发则已, 一发都是外科急腹症。
幸好安娜自己也是骑车过来的,徐端载着今越在前, 她在后面追, 边走边说。
今越不跟她解释还好, 一解释她就着急, 抽抽噎噎,就跟安母真出事了一样, 今越后悔自己刚才又没忍住面部表情, 该打, 安母要是及时送医的话不一定有事, 但她眼泪糊住眼睛, 看不见路倒是更危险。
唉, 今越心里叹口气,她倒是挺同情也挺喜欢安娜的,这个女孩子虽然遭遇过不幸 ,但她依然阳光开朗,做事也很果断, 她值得更好的男人,而不是刘东那种垃圾。
原书和上辈子她都没注意到,这个女孩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这辈子,希望她能好好的吧。
幸好,还没到安家,在胡同口遇到安家的邻居,邻居说安娜嫂子已经把安母送医院去了,叫平板车拉走的,送的还是市医院,他们这里离市医院也近,三人又直奔市医院。
住的还是内科病房,跟今越料想的差不多,金主任他们也怀疑安母是急性胰腺炎,让她转到外科去,徐端的嫂子张珍就在外科,要转过去倒也方便。
安娜询问母亲的意见,安母满头大汗,头发被汗水打湿,黏黏的腻在皮肤上,今越细心的发现她连棉衣都湿透了。
她走过去,轻声问安母:“阿姨您现在很疼吗?”
她本来想的是,实在不行给她扎两针缓解一下,暂时的针灸应该不影响待会儿的治疗。
谁知安母却摇头,“不是很疼了,就疼那么一会会。”
那怎么会出这么多汗?
今越心里奇怪,嘴上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指搭安母桡动脉上,细细的感受起来,确实不是剧痛的脉象,依然是上次的弦细无力的脉象。
收回手指,今越打量病房内众人穿着,现在还在倒春寒,大家穿得都很厚,动起来还好,要是不动的话,依然冷得跺脚,可安母却还在流汗,明显不可能是热的。
她找刚给安母测量生命体征的护士询问,“病人是不是体温高?”
“不高,37.1度,心率倒是挺快的,135次每分,呼吸还行。”
舒今越愈发奇怪——既然不是剧痛,也不是热,体温也不高,那她这些汗是从哪儿来的。
莫非是紧张?可今天看她神情和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是非常紧张的样子,安娜比她本人还紧张,她想再去问问,结果护士说其他人把安母推下去做超声检查去了。
急性胰腺炎的诊断,除了腹痛、呕吐、油腻高蛋白暴饮暴食之外,还非常依赖血生化和超声检查,不然很难与其它疾病鉴别开来。
“坐会儿,如果需要做手术,我去跟嫂子说。”徐端让她坐在板凳上,自己则是站着。
“她今天也要上班吗?”
“嗯,说是有台急症手术。”
张珍真不愧是市医院的女一刀,遇到难做的手术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而她也是从不推辞,除了上自己的班,临时被拉来加班也是随叫随到,毫无怨言。
“我们家男同志会做饭是有原因的。”
今越笑起来,她确实没想到徐家的男人都会做饭,这一点在她心里很加分,再加个情绪稳定,长得好看,这样的男人即使没工作,身无分文,她都愿意养着他。
真的,只要帮她做饭,给她提供情绪价值就行。
“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我马上就能上大学了,开心。”
徐端也笑起来,“想好没,大学是要住校还是走读。”
“当然是走读,前几天马主任还找我谈话,希望我能在没课的时候继续在防疫站里坐诊,很多患者也反应希望我能留下,不要辞职。”
没两年,很多体制内职工就会办理停薪留职,今越其实现在就想这么干了,但老病号和马主任同事们的呼声很高,她思考半天还是同意了。
中医是一门实践性科学,要是全天待学校里读书,很多东西得不到检验,慢慢就忘了,她不想毕业后从头再来,所以还是坚持半工半读吧。
就当是为了挣工资,也要这么干。
很快,抽血化验结果出来了,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血液中淀粉酶不高,反倒是白细胞高一些。而做完超声检查的安家母女俩也回来了,说胰腺部位未见明显异常,倒是怀疑急性肠胃炎的可能更大。
金主任推了推眼镜,“敢情这还真是肠胃炎啊。”
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怎么着,大过年的他忽然被叫来医院,一看是胰腺炎他还有点松口气的感觉,想着只要把病人转到外科就跟他没关系了,他也能回家休息了,谁知道又转不出去……他自然会有点情绪。
倒是其他医护没什么想法,毕竟他们本来就排到过年值班,多一个病人少一个病人对他们影响并不大,大家有条不紊的开医嘱,配针水,忙碌起来。
安娜也松口气,“谢谢你啊,舒医生,大过年的麻烦你跑一趟,实在抱歉。”
“没什么,虚惊一场也是好事。”今越起身,甩甩腿儿,手上戴着徐端的大手套倒是不冷,就是腿上冷,出来急,忘记穿秋裤了。
安娜很不好意思,心想等母亲的病情稳定下来,她应该上门去感谢一下。
至于上门可能会遇到前夫的前女友,她倒是无所谓,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人家舒今越都不跟她计较,她也没必要放心上不是?
她想送今越下楼,今越却不急着走,“安娜姐,我有个事想问问你,阿姨平时很容易出汗吗?”
“对,这两年她出汗特别多,去看过医生,说是更年期症状,吃点药会好点,但不吃的话还会继续出,果然这一年多来就慢慢的减少了,今天看着多估计是紧张,我妈一紧张就有这毛病,以前我爸还说过她。”
原来如此,安母的年纪这个解释也说得过去,“那行,那你先回去照顾阿姨吧,不用送了,我们自己下去。”
来到医院门口,今越想起跟徐端和好的时候,就是吃不远处那家红糖饼,“我想吃红糖饼。”
“走吧,一起过去。”他推着车,走在外侧,护着她走在内侧,隔绝了人流和车流。
今越一蹦一跳的,“多买两个,给我爸妈也带两个回去。”
谁知走到才发现,居然没开门!
“我怎么糊涂了,今天才正月初二呀,很多商店都不开门的。”正式单位都还不上班,她是被人临时喊来,把时间都忘了。
“想吃我们就去青青家做吧,正好陪陪她。”
这个提议得到舒今越的高度赞成,“好!”
今年过年姚青青没去舒家,说是想自己一个人过,今越也就没勉强。
俩人来到金鱼胡同,徐端回家拎面粉和红糖,今越就去自己买的房子门口溜达一圈,因为不想声张,今年连春联都没过来贴,房款她在高考前就全部付清了,张表姐去公安局注销前夫户口,带着儿子调回老家,彻底跟抛妻弃子的男人没了关系。
得益于小林医生在日国大力推广胃升液,收获了不少忠实铁粉,销量大增,所以今年今越的分红除了去年剩下的五千块,又增加了一些,即使付清房款,她手里也还有钱。
她现在琢磨,这点钱干点啥好?
“别看了,外头冷。”徐端来叫她,俩人来到青青家,她正睡得香,是豆包听见今越的声音,去床上硬生生把她叫醒的。
她顶着一头乱发,看见他俩的一瞬间,哈欠都忘了打,“今越,徐二哥你们这是……”
“你啊,这都几点了还睡,走,做好吃的去。”
今越把她推去洗漱,结果发现水是凉的,一看剩下的菜也很随便,就一点熟食和几个花生米……今越和徐端对视一眼,有点心酸。
青青真不听话,舒家和徐家都叫她了,但她嘴硬要一个人过,还说什么一个人也能吃好喝好,结果就这?
舒今越真想打她狗头,“明年我绑也要把她绑到我家去。”
徐端没说话,默默地去烧水,揉面,面团醒发的时候,他就把红糖切成细末,又加了两把芝麻进去。
今越和青青跟在后面看,“加芝麻不用炒一下吗?”
“烙饼的时候温度太高,芝麻自己会熟,现在炒过待会儿容易焦。”
好吧,她俩都是厨房废物,只会吃不会做,他说啥就是啥,有没有道理她们待会儿会检验。
饼做好,锅里放少少猪油,把锅抹了一圈,油亮油亮的,饼子下去,就见他一个个下,一个个翻,一个个出锅……白面团在他不断翻动中成了金黄焦香的圆饼。
徐端铲出来,一人分了一个给她们,“当心烫。”
女孩们才不管呢,埋头就是一个斯哈斯哈,今越刚开始确实被烫了一下,等不太烫了,把自己咬过的饼子递过去,“来,徐大厨辛苦了。”
于是,徐端就在姚青青震惊的目光中,咬了一大口。
姚青青拐拐今越,“徐二哥还真吃啊?”
“我们是男女朋友,咋了,不能吃?”
姚青青做出一副恶心到的样子,“好啊,你们就故意气我吧,我明年,哦不,今年,我今年也要谈对象,谈一个比徐二哥还好的对象,哼!”
“那你注定要失望了,这世上就没有比他还好的男人。”
姚青青捧着心口,这回是真被恶心到了,“你俩腻歪死了,我不行,受不了,我要出去透透气。”
舒今越得意洋洋,她的对象肯定是最好的呀!她要做世界上最棒的中医,睡最帅的男人!
两个目标,她都在稳步推进。
“老实交代,我的工作是不是你安排的,不说实话的话我就直接出去问青青了。”
徐端有条不紊的翻着锅里的饼,“不是我安排的,是你自己争取的。”
眼看女孩就要急眼,他继续道:“不信的话你仔细回想,救下青青是你善良,而她正好有一份工作是因为姚飞扬的牺牲,你又正好学到了医术,有足够的能力去接这份工作,这么多步,都是偶然事件的集合,而你恰好努力了一把,就争取过来了。”
“如果非要说我在中间做过什么,那就是我评估过你的能力,觉得你想走专业技术路线的话也行。”本来,徐思齐找到他帮忙的时候,他是想把她安排进学校,那天打球就是为了跟蒋卫军聊这事,他能帮上忙。
谁知正好听说她给杨正康母亲看病的事,当即顾不上其它,先提醒她远离杨家人再说。
“你的意思是,我差点成了一名老师?”
徐端点点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给她安排进机关幼儿园,工作量不要太大,接触的人员不要太复杂就行,等她慢慢的学出本事了,再往中小学去。
“你这家伙,怎么不早说,那段时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烦你,正是忙着找工作的时候,徐思齐又帮不上忙,你一会儿露个面,一会儿又消失的,我还不如去求杨正康呢。”
徐端递过来一个饼子,“是我不好,那时候我内心也很犹豫。”
“你把我忘了,我有点……嗯,失望吧。”
今越正打算咬饼子的嘴,收住了,“什么把你忘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徐端洗洗手,坐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你以前问过我三次,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现在告诉你,是的。”
1970年冬天,那是一个雪夜,他所在的连队在追击两名境外逃犯的时候,发生了一场意外。
那样几年难得一遇的极端天气里,大雪封了山,山路全被皑皑白雪覆盖,他们三人小分队里,有一名战友摔下山崖,一名被严重冻伤,他是最后一个还活着且有战斗力的人。要是平时,以一敌二他不在话下,但那天雪太大了,他的眼睛出现短暂性失明,敌人又太狡猾,他掉进山上猎户设的陷阱内,左侧大腿的血管被割破,出了很多血。
陷阱不算深,要是平时他很轻松就出来了,可那是一个雪夜,低温、雪盲、受伤、失温……他已经在里面困了两个小时,再出不去就要被冻死在里面了。
他盯着那片天空,不知道盯了多久,他听见狼嚎,也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
渐渐的,他开始出现幻觉,亲生母亲出现在他头顶,把他搂在怀里,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这个女人他其实只在十几岁的时候见过一面,那时她跟她的家人要举家迁往港城,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母亲长什么样,却也是最后一次,唯一一次见她。
然后,生母不见了,换成父亲那张古板的脸,他时而温文尔雅,时而暴跳如雷,时而又如受伤的野狼,静静地趴在书桌上,舔舐自己的伤口,而他知道,每次这样的时候,他应该马上离开书房。
小时候不知道要离开,然后他背上就多了几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长大后,很多人都说他的父亲是个好人,是个了不起的汉子,宁愿牺牲掉六个子女也不向日国人屈服,他也说是的,他牺牲了很多,而他跟那么多或死或失踪的哥哥姐姐比起来,他算幸运的,只是一点冷暴力和鞭子而已。
然后,那个阴晴不定的父亲不见了,又换成横眉冷对的徐夫人,她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冷冷地看着蚊帐顶,或者冷冷地瞥什么人一眼,但他知道,她的眼神从不会落在他身上,哪怕是厌恶、生气或者愤怒,从来不会落在他身上。
他长大后才知道,原来这就叫彻头彻尾的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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