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她是中医?可拉倒吧,她这么年轻,能看出啥来?”
这样的质疑今越已经见过太多, 她都懒得听,当然她此刻正在脑海里迅速地思考着,压根也没注意别人说了什么。
“把手伸出来,我把个脉看看。”
被周围的声音所影响,病人对她没什么信心,也不伸手,“我不想看中医。”
舒今越好笑,“你是不想看中医,还是不想让我看?”
病人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我想我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
莫书逸也在现场,他连忙上前一步,“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请你相信我们,这位舒今越医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中西贯通的医生,她曾经帮我们省医院治好了很多西医没办法的疑难杂症。”
他现在风度更胜以前,大背头一梳,很有领导派头,说的话也比舒今越这样的小年轻有信服力多了。
病人果然有点动摇。
他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我们西医能想的法子都想了,确实是对你的病没办法,为什么不让中医试试呢?”
“可我听人说,中药伤肝得很,很多药物都具有肝肾毒性。”
杨茉莉很不喜欢这种磨磨唧唧的性格,快言快语道:“我承认,某些中草药是有肝肾毒性,但西药同样有,你难道就不吃吗?”
病人哑口无言。
“况且,所谓的毒性也是跟剂量挂钩的,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舒医生还没给你把脉,还不确定用什么药,用多少,吃多久,你就妄下定论,这是你作为一名干部该有的觉悟和行事风格吗?”
病人脸上有点发烫。
人群里的林珍看看杨茉莉,悄悄向今越竖大拇指,这位杨博士可真厉害,敢怼病人!她作为实习生都知道,在医院的食物链中,病人可以说是站在顶端的。
覃海洋适时的缓和气氛,“你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舒医生看一下,好吗?”
病人这才点头同意,今越抓住他的手腕,开始诊脉。
病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大气不敢喘,视线全落在病人和舒今越脸上。
今越全程眉头都没皱一下,“最近三年来会不会腹胀?”
“会,但只是偶尔,我们家有遗传性的胃病,只是不严重,我也就没在意,难道这也是什么问题吗?”病人觉得,能知道这一点不奇怪,因为偶尔腹胀很多人都会有,消化不良就会。
“最近半年是不是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食量下降?”
“是,但这是因为我心里总记挂着转氨酶升高这事,生病的人谁会胃口好呢?”
围观众人一听,连忙点头,是这个道理。
“这个舒医生也不怎么样嘛,还以为是有两把刷子的,结果一来也只会问吃喝拉撒,这跟咱们胡同里碰面聊天的老头老太有啥区别?”
“噗嗤……一见面就聊吃喝拉撒,可不就是。”
舒今越仿佛没听见大家的嘲笑和调侃,她想起在手机上看过的一个名词——反驳型人格。无论她说啥,他都会反驳回来,而且回答别人的问题经常用反问句,这个病人就是典型的反驳型人格。
他的家人朋友同事应该都挺累的,舒今越有点同情他的身边人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历练,今越除了医术的提高,其实也练出一些肢体语言了。对别的病人,她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要把情绪表现在脸上,造成他们的心理负担,但对这个病人……今越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病人就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一道慈祥、温和又怜悯的目光,这些目光从一个医生眼里散发出来,那感觉就……挺瘆人的。
而原本对今越医术抱有希望的莫书逸等人,居然破天荒的在今越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原本满含期待的心顿时也跌落谷底,这么么多年的默契下来,他们能分辨今越的神色。
但凡是还有一丝希望的,她都不会露出这个表情,她要么思索,要么安慰,即使是遇到她也拿不准的疑难杂症,她也会实话实说自己拿不准,给她时间她需要思考几天,反正都不会是这种“回家去吧想吃啥吃啥”的眼神。
莫书逸轻轻叹口气,其他不认识今越的人,则是觑着他神色,见他叹气,心也跟着“咯噔”一下——没救了。
这要是肝癌患者,最后没救了大家能接受,毕竟这是世人皆知的绝症,可他就是一个简单的没有任何不适的转氨酶升高啊,单纯的一个升高,治着治着把人给治没了,这别说病人和家属接受不了,医生自己也接受不了啊!
尤其是一想到病人还这么年轻,平时还那么注重健康的人,只是一个指标小小的不正常就能戒烟戒酒,如此自律的人居然就要……大家的遗憾都写在了脸上。
大概,这就是“命”吧。那些丝毫不注重健康,没有任何自律意识,抽烟喝酒样样来的人,人家啥病不会生,他千小心万小心的,却栽在一个小小的转氨酶升高症上!
被众多医生这样的目光“关怀”着,病人心里开始发毛了,这,不会是……中医也觉得他没救了吧?!
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医……医生,这我我……”
“我需要你跟我说实话,你可以否定我的问题,但要是有我问对的,不要急着反驳,先不要解释,懂吗?”
病人忙不迭点头,“我说的,我会说的。”
此时此刻,就是让他说他存折上有多少钱,他都愿意。
“你的大便,尤其是近半年来的大便,是不是特别黏腻,每次都有解不干净的感觉?”
“那是因为我……”
“嘘,你先听我问完。”舒今越觉得这人是真的很喜欢反驳,跟那种完全反驳还不一样,他总是习惯性的为自己解释。
“除了大便粘滞,会不会感觉嘴巴里的唾液比较粘稠?”
“会,我……”
舒今越没给他习惯性反驳的机会,而是迅速追问:“头发是不是感觉特别容易油,才洗没一天的头就脏了?”
“是。”
别说,这些症状其实很多人都会有,在场众人一听这几个问题习惯性代入自己,立马大叫一声不好:这些症状他们也有啊!他们也是脸上容易泛油光,大便解不爽,头发油得快!
难道他们也得了绝症?!
四下里看众人脸色的布莱恩急得吱哇乱叫,催着杨茉莉快翻译,舒医生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人群会骚动,为什么大家会这么如临大敌。
杨茉莉每翻译一句,布莱恩的好奇就加深一分,从医多年的他肯定不会像外行人一样代入自己,他心里好奇的是,舒到底是怎么知道病人有这些症状的?
除了脸油,这个病人个人卫生做得很好,非常注意清洁,压根闻不到口臭和头臭,舒肯定不是靠鼻子和眼睛发现的,“她怎么会知道?”
杨茉莉指指舒今越的三根手指:“她在把脉。”
“就是通过那三根手指触摸……嗯,桡动脉吗?”根据他的解剖学常识,那个部位应该是桡动脉,可这个能看出什么来呢?
他接受的教育里,这个部位顶多能数出脉搏,透过血管的搏动,居然能判断病人脸和头油不油,大便粘不粘,怎么感觉很玄呢?
舒今越可不管其他人在想什么,她只是专注地把着脉,根据脉象继续问诊:“夜里会不会出汗,睡着的时候汗出,醒来汗就不出了?”
病人已经知道她是那种不爱被反驳的人了,除了一个“是”字,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布莱恩一双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今越那三根手指,恨不得剖开她的手指看看,里面是不是安装了最先进的传感器,或者什么能直接连接人体大脑神经,读取记忆的东西……当然,他知道,现在能有这个技术的,就是苏国。
他心说:苏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苏国这样邪恶可怖的技术是不会分享给龙国的。
所以,舒肯定也没有这个技术,她就是单纯的通过三根手指知道了病人的情况!
舒今越已经基本知道病人是什么情况了,从一开始大家就找错了方向,但这种话不好当着病患的面说,她看向肝病科主任:“不知道几位老师方不方便探讨一下?”
大家明白这是有话不方便当着病人说,“请到这边来。”
主任办公室是一间单独的小房间,今越跟着他们来到房间里,布莱恩也厚着脸皮跟上去,他真的很想知道,舒那三根神奇的手指头是怎么回事。
“舒医生对这个病例有什么见解?”
“见解谈不上,就是一点个人的看法,算是抛砖引玉,还希望老师们多多指教。”客气完,舒今越看向布莱恩,“在各位老师面前谈西医是班门弄斧,我就不献丑了,只从中医的角度说一下看法。”
她指着病历上的“转氨酶升高”几个字,“根据病人舌脉和问诊结果,中医诊断为脾肾两虚,湿热蕴结,所以我的治法是健脾补肾,清热导滞……”
话未说完,翻译听了一半的布莱恩立马怪叫一声,“脾和肾?舒的意思是,他的疾病原发病灶在脾脏和肾脏吗?”
舒今越看着那双蓝眼睛,不知道怎么解释中医的五脏学说,犹豫片刻只能点头,省得要给他解释的实在是太多了,她嫌麻烦。
布莱恩再次怪叫:“可他明明是转氨酶高,这是判断肝脏功能的指标啊,要是反应肾脏的指标,不该是肌酐、尿酸、蛋白量吗?可是他的这些指标是完全正常的。”
舒今越笑起来,“这就是中医和临床医学的差别,同样的脏器,虽然我们中医也叫肝和肾,但我们的肝肾和西医的肝肾又不太一样,西医更重视形态解剖这种实际的东西,譬如转氨酶高是因为血液中游离的转氨酶增多,能通过定量的方式检测到;而中医则更注重功能性,比如说肾‘不好’,不是说他血液中的肌酐尿素升高,而是说他的水液代谢出现问题,导致体内湿热蕴结,通道受阻,从而出现头发皮肤黏腻、大便唾液粘滞……”巴拉巴拉。
三分钟后,杨茉莉和莫书逸、覃海洋三人接力翻译,才勉强把今天的话译清楚。
而布莱恩则听得似懂非懂,某些字眼似乎是懂了,又似乎跟自己的知识储备不一样……但不重要,治病这种事,嘴上再怎么天花乱坠都没用,因为有没有效才是试金石。
“我想,我有必要再在龙国待几天,我对舒的观点很感兴趣,我想我会一直保持关注,你知道的。”
“好,欢迎之至。”舒今越不怕他作为“观察员”的身份,有他在,就当多了个中立的旁观者,这还能给自己省不少事呢!
有人递过来纸笔,今越埋头开始写,以三仁汤打底,适当加几味健脾补肾的中药,再加一点清热行气导滞的,开出一张只有十五味药的处方。
布莱恩看了又看,不好意思,除了剂量是用阿拉伯数字和克数来表示,他什么也看不懂。
“请帮我翻译一下,茉莉。”
杨茉莉不是不给他翻译,而是不知道该怎么翻译,这些中药名是专有名词,她一个学男科的怎么会知道?
舒今越见她为难,干脆对布莱恩说:“布莱恩先生要是感兴趣的话,你下次可以带着相机过来拍照。”
原处方肯定是不能带走的,这是医院必须留存的,而她的处方也不是保密的,下次再遇到同样转氨酶升高的病人,用这个方子不一定有用,所以也不怕泄密,随便他拍照。
中医的不传之秘就在辨证论治和药量,不同的人不同的疾病虽然可以用同一个方剂打底,但同时又能在此基础上变换出无数个不同的处方。
“那太好了,太感谢你的分享了,舒你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看吧,舒今越还说他大方无私的分享他的最新研究成果,是个大好人,而他还觉得舒今越是个大方无私的大好人呢,这大概就是双方所处环境不同造成的资源差,信息差。
莫书逸送舒今越到楼下,“这个病人,你有把握吗?”
今越点头,“至少七八分吧。”
莫书逸挑眉,“敢情你刚才是故意吓唬他的?连我都被骗了。”
舒今越可真是不想听他反驳了,遇到这种人心里真的会无名火起,也就是他们的关系是病人与医生,拒绝不了,要是路上遇到这种人,今越都不带搭理的。
“行了,不用送了,快回去吧,青青还在家里等着。”
莫书逸笑笑,“她让我谢谢你们,冯大妈人很好。”
舒今越想起来,这是徐端介绍的人,他对16号院众人倒是了如指掌,不仅了解每一个个体,还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俩人分开,防疫站里请了假,今越就没去,而是准备上诊所去看看。
且说舒家那边,说干就干,舒文明的速度很快,头天晚上才露出文丽要开小卖部的消息,第二天他就让工人进场,拆墙开窗装门和进货,忙得不亦乐乎。
赵大妈带着俩亲戚去诊所看病,没人的时候顺嘴唠起来:“婉秋,听说你家文明要开个小卖部?还就在咱们胡同口第一家?”
“嗯,孙老六家都能开,他们也想试试,到时候也方便街坊。”
别的不说,买个酱油打个醋都不用跑远了,孩子们的写字本铅笔橡皮和墨水儿,也不用跑国营商店和新华书店了,能给父母省多少事呢!
“你们家开了好,省得我们去孙老六家受闲气,上次我去买二斤盐巴,她至少给我少称了半两,气得我跟她吵了一架,后来我就跟家里人说,就是全书城只有她一个卖盐的也不许再去她家买!”
赵婉秋有段时间没管家里的柴米油盐了,还不知道这些,“难怪孩子们说不喜欢去他们家门口。”
“嗐,两口子心可黑了,田家小寡妇的儿子去买罐头,结果吃了当晚就上吐下泻,田美芝把罐头瓶翻出来一看你猜怎么着,居然都过期两年了!”
“一般罐头的保质期都比较长,能达到三年,可孙老六家卖的居然是七十年代的罐头!田美芝当场就不干了,去跟她大吵一架,还把儿子带医院住了半个月,全身上下检查个遍,最后出院的时候还开了一堆药,啥感冒的拉肚子的头疼的,听说光钙片就开了一年的带回家。”所有费用当然得孙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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