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文丽偷笑,烦人他还天天回家就架在脖子上到处逛,烦人他还天天问作业写完没,在学校有人欺负他没?
“他还小,等过几年就好了,我听人家后面的邻居说了,男孩子最多只能跟妈妈睡到五六岁,再大就要分床睡了。”
舒文明觉得五六岁太大了,不行,“你听谁瞎他妈乱说的?”
“就田大叔他们院里的,说田美芝一个寡妇带娃,也是睡到五岁就分床睡了,她儿子不愿意,哭闹了两天才行,你说她也怪不容易的。”
舒文明吐血,怎么一个两个都在说田美芝,什么话题都能扯到她?他烦死了,“别跟我提她,她就不是个好人,你和今越真是够天真够笨的,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呢。”
徐文丽还想据理力争,身边的小平安皱了皱眉头,眼看就要醒过来,她只能偃旗息鼓。
她跟田美芝的接触比大家以为的都要多些,因为田美芝下班经常会去她小卖部里买点东西,卫生纸洗衣粉火柴之类的,买的时候都会聊两句,也不见她说什么轻浮的话。
好几次,一看见田美芝过来,其他妇女就挤眉弄眼阴阳怪气的在旁边说些难听话,有时候连徐文丽这个局外人都听不进去了,但田美芝却跟个没事人似的。
“我跟你说,她到底有没有跟那些男人怎么着,都是人云亦云传出来的,反正我看她儿子就被教育得挺好的。”
舒文明不出声,文丽知道他没睡着,压着嗓子继续说:“有一次,她儿子和几个同学来我小卖部买东西,我有事出去了一会儿,门忘记锁了,有小孩就进去多拿了几颗糖果和两支铅笔,后来我知道了,但没追究,倒是他一直等在窗外,我回来付了钱才走。”
“熊孩子。”文明心说媳妇儿就是心软,要是他发现哪个小孩敢偷他的东西,逮住就是一顿揍,揍了扔家长面前,让他们赔钱。
“是啊,你看这些父母双全的小孩都会有点小偷小摸的毛病,但他是风评不好的田美芝带大的,却没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舒文明不吭声。
“还有一次是我多找了他三分钱,他回到家还跑着送回来了。”
“有的时候你不在,人家来送货,他和田大叔看见我一个人搬东西也会主动过来帮忙,从没多拿我一分钱的东西。”
舒文明沉默片刻,“说不定这是他们母子俩计划好的苦肉计,不防哪天给咱们来一波大的,我看你和今越找谁哭去。”
见他还是这么油盐不进,徐文丽气得不跟他说话了,翻了几个身,离他越来越远,可躺着躺着还是不得劲,又猛地坐起来,“哼,你怎么知道今越离了徐端就不行?咱们今越还缺这一个男人不成?但凡是听说她离婚,想追求他的男人的都能排到京市去了!”
舒文明一头雾水,“这怎么就扯到今越离婚了?”
“那你不就是那意思吗,不就是怕徐端变心,她就没好日子过了吗?”
舒文明哭笑不得,“你这什么脑子,我家今越是谁,离了他正好天高任鸟飞呢,我只是不想她吃亏。”
文丽这才好受些,“你不许说今越和徐端了,就让他们自己磨合吧,人家今越就从来不管我跟你闹矛盾的事,多有边界感呐。”
“呵,那当年是谁在新华书店跟你谈心的?”
文丽掐他,“舒文明,你给我闭嘴!”
关于田美芝到底能不能发挥自己的长处,给厂里带来利益,别说舒文明关注,就连徐端自己也挺关注的。
倒不是他被二舅哥的黑脸吓到,二舅哥的黑脸他还真顾不上,因为实在是太忙了!书城厂还没步上正轨,刚开工没多久,对新机器新设备也不太熟,有一名工人就因为误触切掉一根手指,幸好送医院送得快,又给接上了,没造成更大的损伤。
徐端勒令全厂停工一个星期,重新从书城机械厂里请了经验丰富的大师傅过去教,这一个星期内务必再给所有员工做一次培训,做到人人应知应会,通过了考核才能上岗。
他忙这些要紧事,天天早出晚归的,也就没注意到二舅哥的黑脸,至于期待田美芝的表现,当然是从一个合格的老板的角度考虑,工资不能白开嘛。
正好,有两名意向客户,他自己带一名,把另一名单量很小的交给田美芝,想看看她能不能谈下来。
谁知不知道是赶巧,还是田美芝确实有点本事,她居然不仅把客户给谈下来了,还让订单量翻了两倍!看见意向合同的时候,徐端也稍显意外。
但也仅限于此,正式聘用合同可以签了,但同时他还把意思传达给办公室主任,让主任跟全体员工打好招呼,下班时间穿啥没人管,但上班时间除非特别要求,否则一律只允许穿工作服。
这种小事,他相信明白人自然明白,要是还按照她以前的穿衣和行事风格来,那他也容不得她来带坏风气。
过完1984年春节后,天气一天天暖起来,到了劳动节前后就开始热得不行,舒家彻底忙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就连三个小不点也要忙着学习和跳绳。
“萌萌这丫头带着芽芽和小平安,报名了他们六一儿童节的跳绳比赛,现在一放学就在那儿跳,说是到时候要捧个奖状回来给我们看看。”
小孩跳绳好处多多,今越是赞成的,“但记得刚吃饱饭一个小时内不要跳,顺便给他们买几双好点的运动鞋。”
“买了,你二嫂一听说就给买了,一人两双。”舒立农正在门口择菜,收音机里播放着新闻。
最近关乎小市民的大事件有两个;一是国家规定关于大中小城市的划分,书城市的人口在七十五万,属于名副其实当之无愧的大中城市。
二是《居民身份证试行条例》的实施,街道办和派出所都在积极鼓励大家办理身份证,李玉兰副主任和李向东所长组成联合工作组,天天下基层宣传和动员,柳叶胡同的街坊们是最配合工作的,宣传第二天就去办了!
舒立农把收音机声音调小,絮絮叨叨的说起办身份证的事,说谁的年龄不对,谁的名字不对,谁解放的时候登记错了云云,现场非常热闹。
舒今越听得好笑,听说开始施行身份证条例之后,徐端就开始给她在认识的人里拜托帮忙,继续寻找翠果。
年后,今越诊所的病人更多了,多到每天下午,距离挂号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就有人在诊所门口排队,其中有的是书城本地人,有的是下面州市地区的,也不乏很多从外省赶来的。
有几次,因为排队的人太多,排到了马路上,还堵塞了交通,幸好李向阳出面很快疏导开,不然耽误了其他人上班的时间,今越都不好意思。
而现在挂不上她号的病人,就去挂赵婉秋的,她也不好说老妈是自己的第一个“徒弟”,对外只说是母女,不知情的人下意识就觉得母亲的医术应该比女儿更好才对。
这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只能在病人挂号的时候,通过挂号费的差距来提醒他们,赵医生和舒医生不一样,想好再挂。
而这种时候,赵婉秋遇到不会看的拿不准的,就会把今越摇过去。
今越刚走到门口,准备往外左拐的时候,忽然听见王明朝的声音:“就是这里,既然你想好要来,那就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别再出幺蛾子。”
“我上次听医生的话了,结果给我带来什么?他们切了我的子宫。”这个说话虚弱,满含怨念的,一定就是王曼丽了吧。
舒今越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若无其事的拐出去,还是赶紧先回头往家里走。
“哎呀今越你在这儿啊。”赵大妈从她身后冒出来,大嗓门道,“正好跟你商量个事。”
今越收起些微的不自在,“大妈你说就是了。”
“就是我家老赵有个远房亲戚,结婚七八年了还没孩子,想找你看看,我以前多嘴,跟他们说过你治好了你大哥大嫂的不孕不育,他们就一直念叨着要找你看,偏偏那小两口不信中医,只信西医,父母念叨这么多年他们愣是不愿来看,现在看了一圈西医,啥手术都给做了,还是怀不上,这才厚着脸皮找到我这儿来。”
不远处的王家父女俩,只觉得脸上又臊又红,王曼丽整个人摇摇欲坠。
“可以,你让他们过来就行。”
“可你诊所的号挂不上啊,要不你给通融通融,加个号给他们?他们从乡下过来,交通不方便,这转来转去的,到的时候都不知道几点了,要是再在城里住三天等着挂号,这经济负担也有点重。”
今越爽快答应,“您让他们直接过去找我就行,就说是您的亲戚。”
得嘞,这面子给的可真舒服!
赵大妈乐颠颠的感慨,还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今越好啊,但凡说是他们的亲戚朋友要加号的,今越都不会拒绝,可外头那些不认识的,想加号都找不到渠道。
她乐颠颠的出门,迎面跟王家父女俩撞上,“哎哟喂,你们是……”
“我们来找舒医生。”
赵大妈连忙上下打量他们,“正巧,她刚进屋,你们哪儿不舒服,谁看啊?”
王家父女俩都不好意思说,只能闷着头往里走。
“真奇怪。”
“今越,等一下。”
舒今越回头,“王老师,您回来了?”她的目光正好放在他身后的女人身上,女人实际年龄没比她大多少,但现在看样貌约莫四十岁,不知道是刚做完大手术不到半年时间,没休养好,还是本来就显老,加上哀伤又无助的神情,摇摇欲坠的眼泪,怎么看怎么有种破碎感。
王明朝脸上闪过一丝哀伤,是啊,他们回来了,去年他要是没在京市逗留,不要管曼丽怎么想,哪怕是把她强行带回来给今越看看,至少也不会遭受那样的无妄之灾。
“介绍一下,今越,这就是我女儿王曼丽。”
“曼丽,这是我一直跟你说的舒医生,你们方便一起聊两句吗?”
舒今越带他们到客厅,刚坐下,想起刚在门口遇见那个大妈,王曼丽就问:“舒医生会看不孕症吗?”
“会。”
“那我当时要是,要是……你有办法吗?”
舒今越实话实说:“我一直想帮你看,但没看见你的人,要是给我这个机会的话,我应该会给你试试吧。”
王曼丽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哗啦啦的,但她很克制,哭也是小声哭。
过程有什么隐情不说,但她确实是这场医疗事故最大的受害者,谁也没有权利苛责她。今越安慰道:“想哭就哭吧,大声地哭,想怎么哭怎么哭,你现在激素水平本来就不稳定,悲伤想哭是正常的,因为情绪压根不受你的意识控制,你也不必压抑自己。”
“嗯嗯,我……我就是,特难过……每天都想哭,以前也会难过,但不像这半年,手术后每天都想哭,呜呜……”
今越递给她几张卫生纸,站在一旁跟王老师说话,让她好好哭吧。
没了子宫,没了月经,这只是切除子宫后的短期后遗症,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骨质疏松,可能只是摔一跤或者崴个脚就骨折了,还会导致膀胱直肠脱垂,这些是远期的影响,更磨人的是将来几十年的时间里,因为激素不足,焦虑、抑郁、控制不住的情绪波动,这些负面的心理影响将有可能伴随终身。
而这些影响是几乎每一个切除子宫的患者都会有的,为了保命不得不这么做,对情绪的波动尚且如此,那她这种被误切的,心里的愧疚、后悔和被害感只会更重更折磨。
要是不让她哭,肯定还会再憋出问题。
今越把这些道理讲给王老师听,“以后您多宽慰她,多留意她的情绪和心理状态,要是不对劲及时看医生。”
经过半小时的痛哭流涕,王曼丽情绪稳定下来了,今越给她打来一盆温水,“洗洗吧。”
人哭过后,脸皮会特别紧绷,洗洗那种紧绷的感觉终于没了,王曼丽起身对她致谢。
“好了,咱们也不客气来客气去的,我们开始看病吧,你这次过来,是想看哪方面的不舒服?”
王曼丽叹气,她曾经最大的诉求就是生孩子,可现在彻底不用想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里,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下来,人摇摇欲坠。
舒今越叹气,于是又等着她平复心情,一等又是半小时,等到她实在是哭累了,累到人都快脱水了,今越给她倒了两大杯温开水喝下去,她才有力气说话。
“我……自从做完手术后,我就胃痛,总感觉身上有股寒气,从头顶窜到胃里面,西医都说我是心理出问题了,哪有这种神奇的症状,他们说我是幻觉……舒医生,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舒今越点点头,“我信。”
这种气窜的感觉真的很难用客观存在的东西说清楚,在临床医学上来说,生病要么是器质性的要么是功能性的,她这样的形容无法归属于任何一类。
但在中医,这就是一个很基础很常见的症状。
今越嘴上一边鼓励她放心的大胆的说,把一切不舒服都说出来,手则是迅速地捉住她的脉象。
她的脉象很好捕捉,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细弦脉。
再看舌象,舌质淡红,苔薄白,也没什么特殊的。
等她说完,今越直接问:“你是不是不能吃凉的东西,一吃就拉肚子,经常大便不成型?”
“对,是这样的。”
“那你平时是不是怕冷,喜欢喝热水和穿厚衣服,每次寒气窜到胃里的时候感觉头晕眼花,心慌,失眠还腰酸痛?”
王曼丽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她发现,舒医生真的神了,她还没说,她就已经通过把脉知道了,而她去的医院,除了检查就是手术,早知道舒医生这么厉害,当初要是不那么排斥中医,要是早点来看,是不是她的子宫就不会……
好嘛,她想着想着又哭了。
舒今越只能继续任由她哭,说真的她看过这么多病人里,眼泪最多的就是王曼丽和宋莹莹的,但宋莹莹至少为母则刚,情绪比她稳定得快,这王曼丽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林黛玉。
当然,还是那句话,她的遭遇,哭是正常的,今越耐心十足,一直等到她哭累了停下来,才继续说话。
赵婉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在一旁看着,听见今越的问诊和王曼丽的回答,她连忙问:“这是不是就是胃阳虚,用你以前用过的附子理中丸加减,就像当初你们马主任那个前夫那样?”
王明朝听见“附子理中丸”连忙点头:“对,我们在京市看的医生也说这叫理中汤证,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
上一篇:乐子人也能当修真界救世主?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