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时间还早,去六食堂吃吧?”
市国营六食堂在老百姓中口碑不错,因为味道好,分量足,今越听乔大姐她们说过,正好去尝尝也不错。
车子沿着马路骑出去,这个时候太阳即将落山,金黄色的余晖洒在行道树上,落下一些金黄色的光光点点,两个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说不出的和谐与美丽。
见男人的视线落在这对男女身上,驾驶位上的蒋卫军也忍不住感慨:“哟,真是郎才女貌一对啊。”
男人没说话。
“这男孩子我认识,是老覃家的,没想到就谈对象了,当年我跟老覃认识的时候,他才上小学。”
“岁月不饶人呐,咱们也老咯,我说老徐你也年纪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结婚的事了?”
男人目视前方,“不着急。”
“你不着急,但你们单位和下属单位那些女同志着急吧?”蒋卫军不厚道的笑了两声,“前几天我听说你们家来了个漂亮姑娘,是要介绍给你的?”
“我知道你不是在意门户之见的人,农村姑娘也没啥,只要性格好,反正都是过日子。”蒋卫军叨叨几句,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会是心里有人了吧?”
“何以见得?”
“年前那次,咱们一起打着球,本来好端端的,后来听见王家老三说革某会里那谁,叫杨正康的是吧,听说他找到个什么神医给他老母亲看病,把市医院都下病危的怪病给治好了,你当时二话不说扔下我们就走,那天晚上我去你家也半天没等到你……不会就是去见那个小姑娘吧?”
“应该没错,我记得王老三就说过,那所谓的小神医是个小姑娘。”
他一边开车,一边偷偷注意着男人的神情,见他脸上始终淡淡的,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不就是刚好巧合一下而已,不至于不至于。
可好友从来都是沉稳性子,像那天那么乱了阵脚还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让一个素来自律讲原则的人破例,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专心开车,你还没吃饭吧?”
“嗯?”
“那就去我们单位门口吃吧,顺便我回去拿个文件。”
蒋卫军被这一打岔也忘了刚才的话题,说起吃的,又说起家里老婆做的饭,真是满肚子牢骚。他爱人是军中绿花,但不是大家以为的文工团姑娘,而是真正的女尖兵,让她扛枪她帅得飞起,做饭?那能毒死人!
徐端静静的听着,偶尔应和两句,知道好友不是真的在埋怨,而是在分享他的婚后幸福生活而已。
“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那人胆子不小,这关头上居然敢提什么改革,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为了博出位也不至于吧?”蒋卫军啧啧两声,“王家老三那么混的人,现在都缩着不敢动,那边倒是胆子大,就不怕树大招风。”
“对了,这人跟刚才咱们说的那个杨正康关系不错,说不定他敢提,就是杨正康在背后鼓动的。”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杨正康,人不坏,但被裹挟太久,身不由己。”
蒋卫军听见“身不由己”四个字,一时间也没了谈论的心思。
他虽然比徐端大三岁,但跟徐端是从小到大的同班同学,谁让人徐端是“别人家的孩子”呢。
那时候徐家还是书城市最大的资本家,手握最大的钢厂和机械厂,住的是半山西式别墅,进出都是奔驰轿车。当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小汽车,徐端家的比别人的都要亮,都要好看。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一个全世界都很有名的豪车品牌。
不过,没两年徐端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就再也没坐过小轿车了,也从半山别墅搬走,去了金鱼胡同,家里那些做饭扫地的丫鬟婆子也不见了,甚至连他自己也挺长时间没去学校。
那时候他不懂,回家还跟父母说,徐端是不是生病了。
等徐端再来学校,他身上的洋装小皮鞋也没了,换成跟大家一样的粗布衣服解放鞋,过生日也不再邀约大家上门吃奶油蛋糕、看穿洋装的漂亮阿姨弹钢琴,而是规规矩矩的吃碗长寿面了事。
后来从大人们偶尔的闲聊中蒋卫军得知,那段时间徐端的父亲去世了,家里只剩大哥大嫂和他。出于对弱者的同情,蒋卫军很照顾他,有小孩骂他“资本家的狗崽子”,抢他红领巾说他不配将革命烈士鲜血戴在脖子上时,他都是带头打回去,谁要是起哄叫他“小少爷”,他就让徐端给人头上扔臭狗屎。
可徐端不扔,当时他觉得徐端真是怂包蛋一个。
很多道理是慢慢长大才懂的,后来俩人在部队上再见,亲眼见着徐端用拳头把敌方势力打得头破血流,他才知道,徐端从来就不是怂包蛋。
想着,车子来到物资局门口,徐端上去拿了文件下来,俩人把车子停好,去对面的六食堂。
大多数国营食堂只开到下午三四点,不卖晚饭,但六食堂是个例外,因为这里的饭菜不错,生意一直不错,又是专门服务附近机关单位的,能一直开到晚上九点。
他们进去的时候,饭店里基本没有空桌子。
但饭店经理认识徐端,搞接待的时候他来过几次,“徐科长这边请,楼上包间还有一间,您不介意吧?”
徐端的视线在大厅内看了一圈,“没事。”
包间很大,摆了一张大圆桌,光坐他俩属实有点大得过分。
“徐科长您二位点菜吧,我们大师傅还没下班,能炒。”
“不用,有什么吃什么吧,上点现成的。”徐端挨着左边那堵墙坐下,蒋卫军问今天都有些什么菜。
等经理一走,俩人又聊起工作上的事,因为有些不方便透露的,所以压着嗓子,舒今越和覃海洋就坐在隔壁,只知道隔壁来了新的客人,却连说话声都听不见。
“这是他们的招牌红烧肉,你尝尝。”覃海洋把红烧肉往今越那边挪过去。
今越也不客气,这可是过年都吃不上的好菜,自己付了钱和票的,当然要敞开肚皮的吃。
“怎么样?好吃吧?”覃海洋期待的看着她。
今越咽下嘴里那软糯香甜的红烧肉,才说:“确实好吃。”
等下次发工资她想带家里人来吃一次,一份不够就点两份,配着粒粒分明的白米饭,二哥肯定会浇上油汪汪的红烧汤汁儿,一口气拌下三大碗米饭。赵婉秋女士嘛,她不许她再捡着淋巴肉吃,也不许她再说喜欢吃猪皮,毕竟毛都没处理干净的猪皮没人会喜欢。
想到能让一家人都开心,今越由衷的笑起来。
她的五官真的不算特别惊艳那款,但此时笑起来,眼睛微微眯着,眼角上挑,配上微微有点翘的鼻头,真的很漂亮。
“看我干啥,你也快吃啊。”今越被对面的覃海洋一直看着,也有点不好意思,心说自己脸上没沾大米粒吧。
“你真好看。”
舒今越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夸她漂亮,还是从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大学生嘴里说出来的,这情绪价值的含金量,简直满满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普通”和“笨”的代名词,她明明可以普通得悄无声息,偏偏身边还有那么个大美女舒文韵的衬托,她的普通就变得刻骨铭心过目难忘了。
一时间,空气里有点沉默。
她没出声,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隔壁包间的俩人,同时停下了谈话声,蒋卫军甚至有点好奇,“猜猜看,咱们女主角会怎么回答。”
徐端面上依然看不出什么,但也没阻止他八卦。本来包厢隔音还行,覃海洋说话也没很大声,一般人是听不见的,但他们不是一般人,他们在部队上就锻炼过耳力,这点距离和障碍物不算什么。
“啧啧啧,看不出来,老覃家小子,说起情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蒋卫军刚才就听见女孩叫那男孩覃海洋了,想起应该就是路上遇到那一对。
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好友居然应和,“年轻男孩嘛,嘴是甜。”
“你还真别说,老覃家这孩子,不仅嘴甜,人也很务实,人还在医学院上学,学的专业叫啥来着,我一下想不起来。”
“妇产科。”
“嗯,你怎么知道的?”蒋卫军一脸狐疑,“你认识覃海洋?那不早说,咱们干脆过去跟他们拼个桌,吓唬吓唬他,他表情肯定很精彩。”
他都要起身,准备过去恶作剧了,谁知徐端却纹丝不动,还说:“不认识。”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人家学什么专业?”
“猜的。”
“诶我说老徐,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没招你吧?”
徐端面上依然淡淡的,舒今越谈对象了,对方他早就调查过,无论人品、学业还是家境、样貌都很拔尖,他应该替她高兴才对。
但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总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
“喂老徐,你这是饿了几天没吃饭,怎么吃这么快?”
徐端不说话,很快吃饱,一直等到蒋卫军也吃饱,这才一起离开,经过隔壁包厢门口的时候,他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
男孩和女孩坐得不远不近,嗯,距离保持得很好。
男孩正说着实习遇到的趣事,女孩安静的听着,眼里是欣赏和鼓励,还有淡淡的羡慕。
她,应该也想上大学吧。
晚上回到金鱼胡同,徐端心里那股淡淡的烦躁还在,洗个澡,干脆去找徐思齐的书来看。
徐思齐跟覃海洋一样,也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他学的是机械制造,因为不住校,书都在家里。
徐端拿起一本,讲机械原理的,但对他来说太小儿科了,他打小刚会认字就在父亲的书房里长大,那些大部头的枯燥书籍他都看了七七八八,甚至连英文德文的也看过不少。
一开始家里请的英文教师只教他字母和一些简单的单词,他就用自己现有的知识,慢慢的一个一个的摸索着,猜着看,父亲发现之后,干脆亲自教他。
而这种亲自教导,单纯是他四处碰壁,人生失意需要一个打发时间的玩具。
徐端收回思绪,继续找。徐思齐书桌上的那些什么物理学、工程力学,更是基础中的基础,他找了一圈,没找到感兴趣的,干脆披上衣服出门。
他没骑车,就漫无目的的顺着马路走,走到新华书店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其实上次帮包文静买书的时候,他刚来过,里面也没多少感兴趣的。
“咦……徐二哥?”姚青青从对面跑过来,眼睛一亮,“徐二哥真是你呀,你来买书吗?”
徐端把手揣进裤兜里,笑起来,“随便看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单位加班,我刚下车,我怕坐不到末班车,跟同事说先走,她们也同意了。”
大家都知道她家情况,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回家都没个人关心一下,太晚确实不安全。
徐端的眼神温和下来,“以后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就给我家里打电话,我不在的话打我单位的,我去接你。”
他和姚飞扬是发小,跟蒋卫军一样都是从小到大的关系,姚飞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妹妹。
“我知道,徐二哥就跟我亲哥一样。”姚青青笑起来,主动说起单位上的趣事,俩人慢慢走回金鱼胡同。
“最近没跟你朋友出去玩?”
姚青青摇头,“没有,单位加班太多了,今越约我我都没时间去,哦对了徐二哥不知道吧,今越就是接手我在防疫站工作的女孩,上次你问谁救的我,就是她。”
年前有一天夜里,她实在是想念哥哥,想着想着就哭起来,被徐端听见,敲门进去安慰她,她主动说起自己曾经想不开跳过一次冰河,被一个女孩救起来的事。
徐二哥不仅没责怪她,还安慰她,说以后要是还想哥哥,还难过就随时来找他,把他当成亲哥。
甚至,走的时候,他还提醒她,应该去感谢一下那个女孩。所以,第二天她就拎着东西上舒家。
“徐二哥,你说哥哥会在天上看着我吗?”
“会。”
“那你说,他一个人在天上孤不孤单?”
徐端仰头看着星空,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飞扬在那边过得好不好,那天的情景似乎又在眼前浮现,徐端只觉左腿有点疼,旧伤又要复发了。
“你害怕的话,要不养只狗吧?”
姚青青眼睛一亮,“好呀!今越上次也这么说,她说养只狗陪着我,能给我做伴儿,还能帮我看家,知道我家里有狗,坏人也就不敢进来了。”
“可我不知道去哪里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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