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徐文丽果然是没早饭吃的,刚起床,人也蔫蔫的,虽然她极力装出平时一样乐观开朗的样子,但黑眼圈还是出卖了她。
“别笑了,先去医院做检查,肚子饿没?”
“饿。”
“那快喝吧,喝完明天再给你熬。”
舒今越走在后面,看着二哥对徐文丽难得的温声细语,与平时判若两人,心里也有一阵暖流涌过。
到了医院,莫书逸已经等在科室,还是带他们去找上次的王医生,没多久就到徐文丽,今越跟着进去。
王医生看得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部位,看完还舒口气,“好消息是肝脾还没肿大。”
舒今越也跟着松口气,告诉自己或许真的能有另一个好消息呢?好人有好报,徐文丽没做过什么坏事,相反她还是个热心、开朗的好女孩,上天应该会给她优待。
可等到中午,化验室那边的结果还是出来了,“白细胞和中性粒细胞都明显升高,血红蛋白和血小板降低,加上骨穿结果,能确诊慢性粒细胞白血病。”
石学海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徐文丽的表情,她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然后张了张嘴,大概半分钟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掉眼泪。
她要是能哭出声,嚎啕大哭,都不会让舒文明这么难受。
舒文明给今越使个眼神,让她照顾好文丽,自己一个人跑到楼梯间,点燃一根纸烟。
他刚要抽,身旁传来一阵咳嗽声,他立马把烟捻灭,“对不住。”
那里有一扇小窗,咳嗽的男人看着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能看见一双粗糙的大手不断的擦脸上的泪水。
舒文明心里像空了一个洞,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凉……他恶狠狠的抹了一把。
平复好情绪,他来到办公室问石学海:“石专家,这病怎么治,无论花多少钱我们都要治。”
徐文丽扑在舒今越怀里,原本有种异常的安静,现在一听这话连忙抬头,“不,这是治不好的,别浪费钱了。”
“谁说治不好,医生都没说。”
“我爸他们单位以前就有一个小孩,就是这个病,查出来三个月就死了,死了。”她喃喃自语,看向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到一步之遥的幸福生活。
她去看过他买的房子,在热闹的大杂院,他说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瓜,看不完的热闹,还说以后一定要小心那个李大妈,她最坏了。
她量好尺寸,准备下个月就去买花布,做小碎花的窗帘,还要放一张大大的写字桌,在上面铺上一层玻璃,一块白色蕾丝桌布,玻璃下面还要压上他俩的照片,以后每天都要认真擦拭。
可现在,这些幸福福生活戛然而止。
舒今越的眼泪也没忍住,她没想到自己这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事灵。
“你别管,我说治就治,钱我来出,你别多嘴。”
“你出什么出,你以后不结婚了啊,你房子不装修了吗?把钱留着以后用吧。”徐文丽哽咽着说。
“闭嘴,老子的事谁也管不了!”舒文明红着眼吼她,但又不是她。
徐文丽沉默,舒今越瞪他一眼,“你有毛病啊?”
舒文明闷闷地对徐文丽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继续问石学海,这个病要怎么治。
“主要就是控制,我们目前只能控制,尽量延迟急性恶变期的到来。”
“那要是那个什么期到了怎么办?”
“如果进入急变期,可能会很快……”死亡。
舒文明点点头,紧了紧拳头,“那控制的药物呢,我们要用最好的。”
石学海点头,“目前石兰省没有,但我会打电话给海城那边,用进口药会好一些,但费用就会高很多,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舒文明摇头,“不用考虑,就用吧,现在是不是要先交钱,交多少?”
“我们也要,医生给我家儿子也买进口药吧。”原来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家三口,今越记得刚才莫书逸提过一嘴,他们家儿子跟文丽姐一样,也是这个病。
也是赶巧,赶上石学海在,进口药这东西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果然,石学海打了个电话回来,说先准备一百块,先用一个疗程的药物看看,然后定期监测血常规,根据血象变化再看要不要改变用量和药品。
那家人一听数目,眼里的光就暗了,“我们能……能再想想吗?”
“当然可以,如果有需要,我不在的话,你们直接来找莫医生就是。”
舒文明却眼睛都没眨一下,当即从怀里掏出一百块钱,舒今越震惊,他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看票子还新,硬挺挺的,不像是在身上揣了很久的样子。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什么都没问,她甚至想好了,要是有需要,她刚买的房子也卖掉吧,能凑一点是一点。房子可以再买,但文丽姐只有一个。
给了钱,莫书逸也跟科室里商量好,先让徐文丽住进来,因为要随时监测用药效果,回家不方便。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徐文丽才想起来还没跟家里人说呢,她去借了电话给徐父打过去,没多久两口子就带着孩子赶来了。
徐母抱着她哭成泪人,虽然他们是更喜欢儿子一些,但毕竟徐文丽当了二十多年的独生女,也是有感情的。徐父也抛开对舒文明的成见,跟他去楼梯间抽烟,聊了很久。
舒今越看着身体条件貌似还不错的徐父徐母,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石老师,方便和您聊两句吗?”
石学海带她到另一间办公室,“这个女孩的情况目前看来还算不错,如果不突然急变的话,生存一两年没问题。”
舒今越叹息,一两年算得了什么,她要的是二哥和文丽姐永远在一起,要的是她活到白发苍苍走不动路的年纪,两个没牙老头老太还能斗嘴互怼,那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
“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有配型成功的话,可以做骨髓移植吗?”
石学海怔了怔,“你也知道这个?现在这项技术在国外还是很先进的,我们国内暂时还没尝试过,主要是各项技术支持还没达到相应程度。”
舒今越心头一咯噔,是啊,现在才是1975年,她差点忘了,就是能找到配型合适的,也没技术做啊。
“那您觉得我们国内,大概什么时候能做到?”
“我听说海城和汉城都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前期病例失败的可能性也高,最早也是十年后吧。”
舒今越沉默,十年对徐文丽来说太长太久远了,相对她的生存期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骨髓移植这条路基本只能放弃了……至于小老百姓想出国去做手术,还得找到合适的配型,就是不可能的。
但她还是不死心,又去找莫书逸,请他帮忙问问以前在日国留学时的同事同学或者导师 ,那边有没有做这个配型和移植的能力。
聊了一些注意事项,舒今越先回家,让舒文明陪着徐文丽。赵婉秋早早的等在家里,请完假就哪里都没去,满心盼着好消息,可看见今越的脸她就知道自己做梦了。
“先做饭吧妈,买了菜没?”
赵婉秋这才回过神来,“买了买了,找小李他老丈人买了几根大骨头,老人都说这个里头的髓油补骨髓,待会儿我给熬好,坐车送过去。”
虽然不科学,但聊胜于无吧。
舒今越也不想再去医院耗着,在那待着于事无补,不如好好看看书,找找法子。
下午,今越把借来的书一本本翻开,对照查找有没有类似疾病,中医肯定不叫白血病,但中医典籍里有很多类似的症状,譬如虚劳病、血症等,说不定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因为心里有事,压根就没什么胃口,舒家三口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下午赵婉秋去医院送饭,今越继续待房间里。
正看得专心,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哭喊声,好像是几个小孩打架,她也没在意。
等把手里的书看完,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她出门去上厕所的时候,心里还在琢磨,要不再去医学院找几本书?目前手里的书很少,且都看过一遍了,要是能有线索她应该能想起来,毕竟她的记忆力很好。
正想着,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哭着哭着又打嗝,像个小孩子。
今越凝神一听,还真是个小孩,“喂,谁家小孩,你咋,掉厕所啦?”
隔壁哭声顿了顿,瓮声瓮气地回答她:“没有,我,我就是……我眼睛里进水啦。”
舒今越沉郁的心情被这奶声奶气的话给逗笑了,“好,那你出来,我帮你看看,水流出来没有,好不好?”
那小孩扭捏一会儿,乖乖出来了,原来是尚工程师家的鸡米花,圆脸大眼睛红嘴唇,真正对得起“唇红齿白”四个字。
嗯,也就是不久前才掉厕所被舒文晏捞出来的小可怜。
他害羞的看着舒今越,“我记得你,你是帮我送水洗澡的姐姐。”
那天谁都不愿让他和那个好心伯伯进门,就这个姐姐给他们送水洗澡洗衣服,然后她的妈妈还给他们熬了辣辣的姜汤喝。
“好了,眼睛里的水流出来了,那就没事了,你可以回家了,记得别乱跑喔。”虽然这时代拐卖孩子的不多,但不代表没有,这孩子长得年画娃娃似的,可是很招人的。
“我不想回家,回家不好。”
“怎么不好,你爸爸和哥哥呢?”
“爸爸上班,哥哥学校。”他奶声奶气地回答着,亦步亦趋跟在舒今越身后。
“为什么家里不好?”
“李奶奶坏,让我叫阿姨妈妈,不叫就打我。”小家伙摸着屁股,心有余悸的说。
舒今越搞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是李大妈逼着孩子叫她闺女“妈妈”,孩子虽然对自己妈妈没多少印象了,但也知道妈妈不是随便叫的,他不叫李大妈背地里就打孩子。
舒今越看了看他的屁股上果然有几个红红的巴掌印,苦于自己没相机,不然应该拍下来给当爹的看看——你儿子都被人虐待成啥样了!
“那你可以跟爸爸说,让爸爸保护你。”
鸡米花连忙摇头,“不能不能,李奶奶说了,我要是告状,她就不让我们住她的房子,赶走我们,然后……然后我和哥哥,还有爸爸就又没家啦。”
好嘛,这死老太婆真是,为了自己那见不得光的小心思连孩子都不放过,也不怕遭报应……哦不,她现在已经断子绝孙了。
今越不能袖手旁观,晚上尚工程师下班回来后,她直接把事情捅到他那里,还鼓励鸡米花复述李奶奶怎么骂他打他的,那俩巴掌印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青紫色,这可把斯文人气坏了。
尚光明气得呼呼的,站起来就去找李大妈理论。
俩人掰扯半天,最后他闹着要搬走,李大妈才赌咒发誓再不碰鸡米花一根手指头,不然就天打雷劈云云。
大院众人也被她的不要脸给惊到了,说她活该断子绝孙,这干的就不是人事儿!
自那天之后,尚工程师就尽量把儿子带到单位去,即使玩也在单位玩,实在忙不过来或者出差的时候,就把孩子送来舒家,请赵婉秋帮忙照看,会给伙食费。
这时候的邻居都很热心,也不怕担责任,赵婉秋拍着胸脯保证:“你就放心的工作去吧,反正我和老头子在家也是闲着,一定给你看得好好的,全须全尾的。”
等他一走,几位大妈少不了议论,“这家里啊还是得有个女人才行。”
“谁说不是,尚工程师要是能有个老婆,这俩孩子也不会这么可怜,至少能有口热饭吃。”
“得了吧,后妈能安什么好心,还不是面甜心苦,指不定怎么虐待孩子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当然大多数还是觉得给孩子找个后妈挺好的,毕竟大家想的都比较简单,尚工程师那么高的工资,又受重用,哪个女同志嫁给他啥都不用干,只需要把孩子照顾好就行,花不完的钱,俊得没边的男人,这日子已经够舒坦了。
跟大院里这些臭烘烘的老爷们比起来,尚工程师简直爱卫生得不像住大杂院的,家里家外父子仨随时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埋汰,单这一项,就让众多大妈大姐羡慕的。
“你们还真别说,我听我家老头子说,徐厂长他们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对象,有小学教师,有医院护士,还有大学生,可他愣是一个也没相上呢。”
“连那些车间主任的闺女,他都看不上。”
“哎哟喂,那这眼光可真高。”
舒今越忙着看书,也没往心里去,她现在心情很不好,因为白天刚去看过徐文丽,经过半个月的治疗,她的白细胞基本没降下去过,要是再这么高白下去,对她的身体危害会非常大。
如果不是当时跟她一起买进口药那名青年军人效果显著,她都怀疑是不是药不对……看来,是文丽姐确实对这种药不敏感。
而莫书逸也告诉她,日国那边联系了一圈,都说骨髓移植技术还不成熟,找不到什么能有把握的医生。
接连两个坏消息,她吃饭都没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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