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半蔷薇
许晚春将厚袄跟帽子手套挂好, 才将放在口袋里的电报递给师父:“于奶奶邀请我的,师父要是有空, 咱们一起去呗。”
曹秀打开信封,就短短一行字,很快就看完了:“于院长喊你, 我跟着去做什么?”
许晚春将袖子往上挽了挽,接过师父之前的事情,滚动起碾轮,边碾边说:“主要我娘跟师娘,她们俩好久没出去转转了, 这不是刚好嘛……”
小丫头精的很,曹秀将电报放到台子上,边将挽着的袖子捋平,边笑骂:“少滑头,说真话。”
好吧,其实许晚春本来也没打算一直瞒着,最多将人骗到市区再实话实说,想到这里,她轻咳一声:“还是因为大师伯的劝告。”
说了个开头,许晚春偷偷觑了师父一眼,见他神色果然严肃起来,才接着道:“我是担心后面中医的处境,万一真不好,未雨绸缪嘛,师父可以先了解些西医基础,考个医师证书什么的。”
曹秀一辈子钻研中医,哪怕现在年过四十,也没停止学习。
但,这并不代表他顽固不化,若真是颗顽固的石头,也不会同意小徒弟接触西医。
所以,听完桃花的建议后,他虽心情怅然,却并没有生气,而是问:“医师证书?”
“对,我听说往后行医需要医生证书了,好像需要考试+资历审核+政治审核,全都过了,才能拿到证书,咱们……就当是多上一重保险?”许晚春从前就是学医的,关于这段历史还算清楚。
其实,若不是大师伯位高权重,过于惹眼,师父只要一直在小山村里,将来根本不会影响什么。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许晚春自觉承受不起那个万一。
曹秀沉默好一会儿,没急着给答案,只抬了抬手:“你先回去吧,为师要好好想想。”
见他这般,许晚春莫名有些鼻酸,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但几次张合间,却是什么字也没能吐出来。
最终,她扯出一个笑,松开手中的碾轮:“那……那我先回去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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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才出了师父家门。
许晚春便被落在脸上的雪花冻的一个激灵。
她仰头,方才还算晴朗的天空,现在却如蒙上了一层层厚重的棉絮,好似在宣告铺天盖地的雪白盛宴即将来临般。
许晚春深吸一口气,也不管刺骨凉意被送进胸腔,只自顾自又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才抬脚回家。
却不想,刚出院子,就遇到了形色匆忙的养母。
许荷花:“你回来了,正好,回去将娘的东西搬到你房间,娘去接你姥爷姥姥。”
许晚春讶异:“现在?这么急?”
许荷花边往回走边解释:“下雪了,瞧着怕是要下上好几天,等厚雪覆盖,路就不好走了……”
“这雪……要下几天吗?”
“瞧着像,先不说了,娘去了,别忘了帮你姥他们把铺盖整好。”
“放心吧。”
两位老人过来住几天,肯定要吃些好的。
许晚春手脚利索完成母上大人交代的任务后,也没歇着,转身就去了院子。
从她用厚雪搭建的天然冰箱里,掏出一块二近重的羊肉。
这可是养母托了关系才买到的。
大冷天的,炖羊汤最是滋补。
于是,许家二舅跟三舅两人,顶着风雪,用爬犁将两位老人送过来时,锅里的羊肉已经咕嘟冒着香味了。
灶膛里添了木柴,很能燃烧,不需要时刻守着。
所以,等几位长辈进到堂屋取暖时,许晚春已经将糖水准备好了。
二舅三舅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见外甥女给他们准备了精贵的糖水,搓着手,很是不好意思。
还是许荷花笑骂:“傻愣愣干啥?都快凉了,赶紧喝吧。”
雪大,路难行。
两位舅舅仰头灌完糖水,便急匆匆拉着空爬犁回去了。
确定两个儿子都走了,同样喝完糖水的许王氏才喜滋滋从口袋里掏出帕子。
然后在许家母女俩的注释下,老太太左一层又一层的,好容易才将帕子打开。
“桃花儿,瞧瞧这是啥?姥专门给你藏的。”
许晚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麦芽糖,三颗红枣,另几粒冰糖。
在这个年代,确实是好东西,许晚春挨着老太太,笑眯了眼:“谢谢姥,姥你真好。”
见外孙女欢喜,许王氏就更高兴了,将东西直往她手里塞。
许晚春怎么可能一个人吃了,她直接拿起红枣,洗干净后,给两位老人的嘴里各塞了一颗,然后,在他们不赞同,又欢喜的眼神中,将最后一颗一分为二。
眼见闺女要将另外一半分给自己,受不了小丫头这股黏糊劲儿的许荷花,嫌弃地直摆手:“你自己吃。”说完更是直接去了厨房。
被嫌弃了,许晚春也不生气,将红枣全部塞进嘴里,笑眯眯冲着老太太说:“真甜,我娘肯定是嫉妒姥只对我好。”
这话一出,本来就因小孙女喂的红枣,正美滋滋的两位老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真不怪他们这么喜欢桃花儿,实在是家里的孙辈嘴巴全是笨的,没一个有外孙女嘴甜、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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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色乳白,香味浓郁的羊肉炖萝卜确实滋补。
一家四口喝了后,直到钻进被窝,还觉身体从内而外的舒坦。
许荷花坐在书桌前,将雪花膏细细抹匀,正弯腰,准备掀被上炕,就又站直了身体:“我去看看你姥他们冷不冷。”
许晚春正窝在自己的被窝里,被身下的炕床烫得昏昏欲睡,等反应过来,养母已经出了卧室,她也不甚在意,只翻了个身,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而另一边。
许荷花在确定父母被窝里很暖和后,就准备回屋。
却不想,直接被老娘拽住了。
她回头:“咋了娘?”
许王氏欲言又止……
父母年纪大了,尤其父亲,眼睛已经不怎么看得见了,所以,即使猜到父母后面要说的话,许荷花还是耐着性子装作不知道,笑着坐到炕边:“娘,您要说什么?”
自从闺女成为村会计后,许王氏欢天喜地的同时,也有了局促感,局促闺女越来越强的气势,很多话也就不知道怎么说。
这会儿见她面上带笑,许王氏才放松下来:“也没啥大事,娘就想问问你,现在桃花儿也大了,你要不要再找个男人?”
就知道是这个,许荷花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笑道:“娘,我都37岁了,还找什么?”
一直没吭声的许春生插话:“37咋啦?去年二柱子媳妇,都43了,还生了个胖小子咧,你总不能因为李山海对不起你,就一辈子不嫁人吧?”
好好的,提李山海干啥?都多少年没见了,真是晦气,许荷花心里嫌弃的不行,却又不好冲着父母发脾气。
她也明白,一味逃避没有用,便主动问:“这次是谁做的媒?男方是干啥的?”
以为闺女来了兴趣,两位老人立马高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媒人的话全都转述了一遍。
从父母天花乱坠地夸赞中,许荷花提炼出了几个要点。
大高个,长得不差,在镇合作社上班,前妻才去了半年,膝下只有一个17岁的儿子,那儿子还正巧跟闺女是一个年级的初三生。
光是闺女同学这一点,许荷花就没任何想法了,她担心人家是冲着桃花去的。
毕竟小丫头实在聪明,再加上她如今已经能单独行医,十里八乡谁不认识?谁不惦记?
就算是她小人之心了,许荷花对未来也已经有了规划,再好的条件也不想相看。
但,人很奇怪,随着年纪增长,心会变软和不说,处事风格也会变得更加圆融。
所以,即使心里已经拒绝,许荷花面上却一点也不显,只哄道:“不能光听媒人那张嘴,这样,回头我托人去摸摸那家人的底,如果人品好再说。”
两老完全不知道闺女采用了迂回战术,只以为她是真乐意了,顿时喜得跟什么似的,还连连表示是该好好摸摸底。
稳住了父母,许荷花便回了闺女那屋。
只是钻进被窝后,她盯着闺女睡到红扑扑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躺下。
还记得几年前,桃花儿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曾信誓旦旦说,将来出去读大学,也要将自己带出去。
坦白说,许荷花一开始是不信的,大学多难考啊。
但现在,因为闺女的一次次优异成绩托底,她再没了怀疑,满心只有对未来的憧憬。
所以,这个时候让许荷花找男人结婚,就是断了她追逐外面世界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愿意?
跟在闺女身边,才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因为父母,许荷花心里本就不多的烦闷,很快就被欢喜取代。
哎呀……她真有本事,捡了个宝贝疙瘩。
等明天早上,跟村干部们去村里,慰问孤寡老人的时候,再找人换只老母鸡给臭丫头补一补吧。
却不想,意外来得如此之快。
凌晨三点,许曹两家被敲锣声吵醒。
还没等他们穿好衣服,就又传来了屯民们的喊叫声:
“曹大夫,救命啊!雪压塌了好几间泥草屋,有人受伤了!”
第27章
出事了!
一听有人受伤。
许家母女俩穿衣服的速度就更快了。
老人的睡眠很浅, 推开西屋卧室门时,他们已经端着煤油灯等在了堂屋。
许荷花叫闺女先出去问情况,自己则将父母扶回东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