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开小卖部 第27章

作者:松雪酥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日常 穿越重生

  她伸头应了声,赶忙补记两笔,拄着拐杖往院子里去。

  姚爷爷近来精神头儿不错,许是因“如意”和“明止”这两个他在世上最?后的牵挂都在跟前,他现下走路都不用拐了,更不用轮椅。

  但是现下这两样?东西也?没闲置,无?缝衔接,被崴脚的姚如意用上了。

  姚如意不仅拄拐,她还吃了五日消肿散淤的苦药了。

  不过,幸好她以?往吃中药吃习惯了,还吃出?了经验。吃中药若是想不那么苦,绝不能一口一口喝。差不多?晾到半温,屏息闭气地喝。要是憋不住气儿,那就把鼻子捏住一口气灌下去。还没松气时?,立马再塞一个糖进嘴里,喉咙里那苦劲便没那么冲了。

  她一瘸一拐出?去一看,唤她的人正是林家的仆役三寸钉。

  三寸钉是天生的侏儒,几年前,丛伯在抚州的人市买的。

  说是他被一个心狠的人牙子栓在柱子上,卖了好几日卖不出?去,一日只给半个饼吃,还要打他,眼看要饿死了,丛伯本来想买个壮丁的,后来不忍心,便买回来使?唤了,还给他取了名?叫三寸钉。

  他已是成人了,但只有八九岁孩子那么高,人也?不聪明,有点笨笨的,不过干活还挺利索的。姚如意自己忙活的间隙,总能见到他忙完林家的活儿,就像个动画里的小人国?的人一样?,过来姚家扫地、晾衣、倒煤渣、捏煤饼。

  他每天都抱着比自己身形大好多?的东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因为他矮小,又?憨憨的,小狗也?爱跟着他,也?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

  丛伯会选他跟着上京,其?实也?是怕他傻,留在抚州被其?他仆人欺负。

  东边墙根下,另一个林家的仆役正弯腰垒砖。

  他刚给林家院子里垦完一块菜地,现在准备给姚如意家里也?垦一块,明年两家正好可以?一起种茄子、豆角或是甜瓜、葡萄。

  他是丛伯的族侄,听说也?是爹不亲娘不爱,才把他送出?来为奴为仆,好投奔丛伯这个族叔讨口饭吃的。这人叫丛辛,是个娃娃脸,性子也?很从心,头回被丛伯遣派着上门送东西,被大黄追得边跑边哭,嗓子都嚎劈了。

  但他很有种菜的天分,丛伯说他种出?来的菜就是比别家大、比别家好,去年他在抚州种的甜瓜,比别家大一倍,种的青皮大冬瓜能有六十?斤一个呢。

  姚如意瞅着他点点头,没跑了,丛辛这肯定是纯正的木灵根啊!

  她单脚蹦进灶房,掀开帘子便是一股热香扑脸,从深深的汤锅里舀一口尝了尝味儿,她便满足而欢喜地哈出?了一口气。

  没错了,就是这个味儿!

  这一次,她在锅里加了林檎、白萝卜、胡萝卜、香菇、再用鸡架骨来熬,煮好后,捞出?煮过的食材,这些?煮汤的食材也?不会浪费,晾凉后都分给猫猫狗狗们吃掉了。

  再加两勺酱油、盐、半勺白糖,加一点甜米酒代替味淋,这样?煮出?来的汤,头味是清爽的,之后渐渐有了萝卜和林檎芯子都熬化以?后的回甘,再往下咽,喉头会觉着股子醇厚,是鸡架骨撇掉浮油后清爽的鲜味。

  姚如意大喜,舀了一碗给三寸钉喝,弯腰问他好不好喝,他捧着碗喝得咕嘟响,却说不出?什么词来,奋力点头:“好喝好喝。”

  “一会儿我们把那些?豆腐、白菜、山药、萝卜、蘑菇、肉丸子、肉肠全都串起来,放进这汤里烫,天黑了就摆出?去卖。”姚如意眼睛发亮。

  学生们都回来了,她要上新?货!挣多?多?的钱!

  三寸钉还是点头:“好好好。”

  正说着,丛伯掀帘进来问:“小娘子今儿想吃什么?”

  姚如意生怕他又?要熬粥,赶忙提议:要吃羊排,烤的大羊排!

  又?细细给他描述:在宽扁平底的陶盘上喷油烤羊排,烤得外皮焦香,油脂滋滋冒,就盛在盘子里,每人再加一团用肉酱拌过的碱水面?,再来一碗浓浓的蘑菇杏酪汤,切几颗苹果、梨子做水果碗,一份宋版羊排西餐就做好了。

  她实在不愿意喝粥了。

  其?实她想吃牛排,但这时?的牛肉可遇而不可求,太贵,还是吃羊吧!

  羊排烤得好,那也?是人间绝味啊!

  姚爷爷在灶房外面?,坐在小板凳上给新?捏的煤饼戳洞呢,就听姚如意说这几句他就馋了,停了手,立刻也?赞同地帮腔:“没错没错,吃羊肉!正该吃羊肉了!大冬天的不吃羊肉,夜里都睡不暖了!”

  面?对两个一老一少的大馋虫,丛伯只好妥协,勉为其?难答应了今日吃这什么……烤大羊排拌索条蘑菇汤。

  幸好她伤得也?不严重,养了四五日脚腕早已经消肿,有时?候慢慢走也?不疼,即便吃些?发物也?不影响恢复。

  但家里没有羊排,两家人的地窖里都只冻了些?羊腿肉,于是取了棉帽往头上一扣,准备出?门去买去。

  姚如意赶忙跟在丛伯屁股后头,像个大袋鼠一样?蹦跶着叮嘱:“丛伯丛伯,你记得,要买羊胸第五六对肋骨肉,那儿肥瘦均匀,烤出?来又?嫩汁水又?足;要是只有腰肉了,就挑头两对,带点里脊,肉质紧实,也?好吃呢。”

  她和外婆都爱吃羊肉,羊哪个部位好吃,她能一口气说一刻钟,就没有一只羊能活着离开她家!

  “省得了!”丛伯连连答应,临出?门前还交代了姚如意一声:“二郎的伤腿正敷药呢,三寸钉那脑子就枣核那么丁点大,实在靠不住,回头小娘子替我去记着,再过一刻钟,就叫丛辛过去给二郎换一张。”

  姚如意应下了。

  她本也?有个重要又?麻烦的招子要劳林闻安帮忙呢。

  姚爷爷身体虽然好了不少,但手抖的毛病还是在的,戳煤饼戳歪了无?妨,但若是请他写招子,他必要写上一整日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开业那回写个牌子,都给爷爷累够呛。

  所以?自打林闻安来了,姚如意便常揣着糖哄她这“二叔”帮她写。她虽没学过书法,也?看不太懂里面?的门道,但她也?觉着林闻安的字写得很顺眼,似乎横看竖看都好看。

  于是时?辰一到,她便赶忙嘱咐丛辛去换药,她自己则窝回在铺子里,轻轻摇着椅子,继续完善她的套餐方案。她心里还在犹豫呢:她要不要也?弄个月费“大神卡”呢?就怕这时?弄这个麻烦呢。

  姚如意正咬着笔杆子冥思苦想,就见窗口处耿家的耿鸡来了,他是个结巴,姚如意一见他就抓心挠肝的,因为他一探头就会:“姚姚姚姚姚姚……”

  她受不了了:“别叫我了,你就说你要啥?”

  “要要要要要……”

  “你就直说要啥!”姚如意开始痛苦了。

  “又?又?又?又?又?……”

  “什么又?啊?又?啥啊?柚子吗?我这儿没柚子卖!”

  “不不不不不……”

  一刻钟过去了,耿鸡什么也?没说清楚,被听得抓着衣襟人都要崩溃的姚如意面?无?表情地塞了颗糖,要求他回去换个人过来买。

  耿鸡便沮丧地跑回学馆去了。

  姚如意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想起之前耿牛耿马还说他们的小主子耿灏脾气不好,耿鸡才劝了他几句,他就把人踹得脸着地了。现在想来,耿灏应当也?不是脾气不好吧……

  没一会儿,耿牛来了,张口要买了一堆炙肉肠。姚如意舒坦了,也?总算知道耿鸡说的“又?又?又?”是什么了,原来是要买“肉肉肉肠”。

  好嘛,这孩子不仅结巴,说话还带地方特色呢!

  耿牛付完账,扭头又?见姚如意炉子上还摆了新?的圆形烤盘,还问这是什么,得知是夹肉馅的鸡蛋烙饼,也?要了十?来个。

  她便先忙活起来了。

  耿牛今日一脸喜气洋洋的,干等着也?没事儿,还偷偷告诉她,耿灏也?兴高采烈,人家开学,他倒准备回家去了。

  姚如意惊讶地问:“为什么?你家小祖宗想通啦?”

  “不是!是我们郎君被人弹劾了!前日被御史台风闻而奏参了好多?本呢!他就被官家勒令回家思过去了,今儿,竟然舍得把邓家的女人和他儿子赶出?耿家去了!连休书都写了!”

  姚如意也?吃惊得烤肠的手都顿了顿。

  耿牛买完东西走后,姚如意就陷入了沉思,她静静地看着耿家的马车成了一众返校人流中唯一的逆流,飞快离开了国?子监的夹巷。

  她想起林闻安的话,会不会是他参的耿家?

  但抬头不见低头见,为着吃饭方便,丛伯与林闻安每日也?都过来一处用饭,姚如意又?日日都去寻他写东西,所以?他写得最?多?的都是她的招牌、她的杂活标签、今日促销之类的,没见过他写过什么正经东西啊。

  她正琢磨呢,又?来人了。

  “姚小娘子……”

  姚如意抬头,程书钧正一身干净的青衣站在窗前,他眼睛似乎都不敢往她身上落似的,微微瞥到边上,双手递过酱油和糖罐子,低声道,“我娘叫我来称半斤酱油、两斤糖。”

  “好,你稍等。”姚如意蹦着腿就要去给他称。

  刚蹦跶着扭过身,又?听身后他有些?结巴似的关心:“姚小娘子……你……你腿好些?了吗?”

  姚如意冲他一笑:“早不疼了!没什么事!”

  说完便去称酱油和糖了,她自然没看见,程书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睛一直望着她,等她又?装好两个罐子回来,便又?慌忙撇开。

  “拿好。”

  “多?谢。”

  程书钧拿了东西要走,姚如意又?喊住他。

  “哎等等。”

  他顿住脚步,就见姚如意忽然从窗口处探出?了半个身子,有些?羞涩地小声与他嘱咐道:“程郎君,那个……你回去时?替我问问程嫂嫂,上回我央她做的那种絮棉花的小薄垫子,不知做好了没有呀?”

  林闻安从角门处迈进姚家小院时?,正巧看到这一幕。

  今儿是个晴日,冬雪化尽,淡淡的阳光漫进巷口,带来料峭寒风中难得的明朗与光亮。一双杏眼明澈透亮的少女自窗边探出?半个身子,脸颊微微泛红,正含笑与窗前白净俊俏的少年说着悄悄话。

  酒窝清浅,那少年耳根都红透了。

  他顿住脚步,不再往前,装作没瞧见走到一边。

  姚如意不知自己似乎叫人误会了,送走了程书钧,扭头见林闻安驻足在院子里,半仰着头,正在看一只叼了树枝、狗毛在屋檐下筑巢的胖喜鹊。

  这喜鹊也?不知哪儿飞来的,厉害得很,时?常俯冲下来啄小狗的毛、偷姚如意晾的碎布筑巢。但丛伯说,喜鹊筑巢是好兆头,可不能赶它。

  念着冬日天寒,鸟儿过冬也?不易啊,姚如意便故意放些?不要的碎布头在墙头供喜鹊取用,还跟俞婶子要了些?鸟食撒在墙头屋瓦,这样?小狗咪们才不会被它叨成秃子狗。

  她便忙不迭抓了把糖,一蹦三跳挨过去:“二叔!二叔!我请你吃糖!”

  林闻安见少女眉眼弯弯,像兔子般朝自己蹦过来,心中微微泛起一丝波澜,但也?很知晓她每回来寻他是为何,有些?无?奈地轻叹:“你不必用糖贿赂我,我也?会替你写招子的。”

  他其?实也?没那么爱吃糖。

  似乎是那日在兴国?寺,两人意外有了肌肤触碰,最?初那阵子尴尬劲儿过了,之后相处起来,便顺理成章地亲昵了不少。

  但他心里很清楚,如意待他并?非有什么男女之情。虽不知为何,她常会笑着闹着,突然想起来自己该假装一下腼腆似的,露出?些?怪怪的样?子,可没过多?久又?原形毕露。

  叫林闻安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倒觉着她应当是个脾性很活泛的小女孩儿,身上这胆儿也?不小呢,那天在兴国?寺敢骂邓峰、敢用火钳打人,又?很有些?侠气。

  不过,正因如此?,她待他,就像待丛伯、待先生,甚至是待大黄,那份活泛亲近,都是一样?的。

  姚如意却还是把糖塞给他,生怕他跑了,扯住他袖子便往铺子里拖去,神神秘秘道:“今儿不同呢,二叔可得使?出?浑身解数来帮我,明儿我把招子挂出?去,非要叫所有路过的人都停下来望一望不可。”

  林闻安原本随她拖着走,一听这话,脚步慢下来:“要做什么?”

  姚如意谄媚狡黠地仰头冲他笑:“你先进来就知道了。”

  林闻安垂眼看她。

  “二叔。”

  姚如意双手合掌,在脸前竖起,对他拜了拜。

  “求你了。”

  终究还是磨不过,止住的脚步又?抬起,随她去了。

  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另一只手早已抬起,正虚虚地垫在她的臂弯下,生怕她一时?拽不动他,又?跌了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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