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开小卖部 第85章

作者:松雪酥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日常 穿越重生

  不?论?是街坊们?想摆酒洗尘,还是朝廷的宴饮恩赏,在见过回来的人后,都贴心地将这些暂且推后,先教众人好生将养。

  迎了?尤嫂子夫妇俩回来,大伙儿拿艾草叶子把两人周身都打了?一遍,又请道观的炎道士来绕着?二人念了?些听不?懂的经?文,烧了?黄符,最后念叨着?百病全?消、平平安安之类的词儿,夫妻两个总算回了?阔别了?半年的家。

  尤嫂子牵着?茉莉一进门,嘴边高兴的笑便僵了?,眉头也锁紧了?。

  院子里,花木无人修剪,长得?龇牙咧嘴;墙角煤饼灰积了?一堆,旁边水缸边的墙面上还长霉了?,地砖缝里的青苔也未刮净。门廊、房梁、窗纸和窗框的缝隙里,全?蒙着?灰!灰!

  进屋一看,茉莉的衣裳也是,竟未曾按上衫下裙、四季分明、成套成套地叠成整齐豆腐块收进衣箱里,乱七八糟混杂不?堪地塞在了?里头。

  尤嫂子只是看了?一眼都快晕过去了?。

  灶房里就更不?堪,锅底黢黑,灶台边满是油渍,锅碗瓢盆收进橱柜里怎么也没分门别类呢?第一层该放碟子勺子第二层要放碗第三层才?放酱菜!油盐酱醋也要按瓶瓶罐罐的高矮胖瘦排好啊!抹布呢?天爷!她那分门别类、各有用处的十几条抹布呢?怎么就剩两条孤零零挂着?了?!

  即便做不?到她这般细致,那洗碗的也得?三条,擦灶台的两条,擦锅的一条,擦桌子的一条,还有擦酱油瓶子的一条啊?还有扫地的笤帚、墩布也是,扫了?院子不?能扫屋子的,怎么都混在一堆呢?

  尤嫂子只觉天旋地转,这半载的奔波劳顿、水土不?服,竟都不?及眼前这她眼里脏乱不?堪的家中景象令她痛苦了?。

  她瞪着?眼,手微微发颤,屋里转了?一圈,实在捱不?住,立时便要动手归置。亏得?薛阿婆深知?她脾性,死命拦着?,还厉声呵斥了?几声,硬是把她推进里屋歇息,才?算勉强摁住了?。

  但尤嫂子也仅仅在屋里睡了?一个时辰,两眼一睁,便扎紧发髻,挽起袖口,风风火火操持起来。谁劝都没用,家里没弄干净,她睡觉都不?安生,方才?做梦都在打扫房子!

  薛阿婆、茉莉、尤医正?,通通被她赶出门。她也不?是非要一个人干,实是亲娘也罢,相公也罢,在她瞧来,都不?如她打扫得?干净,留在屋里反倒添乱。他们?动过手的地界,她回头还得?找补,重来一遍,更费工夫。

  听见尤家乒里乓啷、灰尘漫天的大扫除声音,姚如意默默给那被扫地出门的祖孙三人各盛了?一碗杂蔬煮,唤他们?进自?家杂货铺里吃。

  薛阿婆瞅瞅女婿,又看看一脸呆滞的茉莉,无奈地摇摇头。

  三人默默吃着?杂蔬煮,听着?家里的声响愈发大了?,伸出头看去,尤嫂子竟然将家里的桌椅板凳通通都移到家门口来了?,看来不?把家里重新抹得?一尘不?染,她是睡不?着?觉的。

  薛阿婆见状,肩膀一抖,立时对尤医正?道:“我?明儿就家去。”

  尤医正?忙搁下碗,咽下嘴里的吃食,诚心地挽留:“娘何必如此匆忙?我?与青琅才?归家一日,娘多住几日,一家子也好团聚。”

  薛阿婆坚定地摇摇头:“我?与青琅过不?到一块儿去,她像他爹,我?随心所欲惯了?,她在家,我?便是掉一根头发都得?赶忙捡起来,否则她能跟她爹一样,跟在我?屁股后头一路收拾,受不?了?,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喝过水的杯子立刻要冲刷、坐过人的椅子也要擦一遍、每日都要刷洗地砖,每日洗晒的衣裳也要当日午时之前便收叠下来规整清爽,薛阿婆实在想不?通,衣裳上午叠与下午叠有何分别?自?己这样一个随性之人怎会生出一个如此苛刻细微的女儿。

  幸好闺女嫁出去了?,夫家还都喜爱着?她。

  尤医正?只好讪笑。

  他成亲那么多年了?,倒是早习惯了?。成亲之后,他连修剪胡子都会小心翼翼地垫着?帕子,末了?还得?蹲下身细细检视,确无一根遗落方罢。衣帽鞋子也是,会在门口便掸干净灰尘,才?进屋。外头穿的衣服绝不?可能搁在床榻上,一定也是换了?家常衣裳,才?能坐在床上。

  自?个做不?到她如此勤快爱洁,便只能尽量把自?己打理好。不给青琅添麻烦,否则,她真能一夜不?合眼,直打扫到满意才会罢休。

  茉莉也没想到,娘半年没见了?,她都还没跟她多说几句话呢,自?个便被娘无情地赶了?出来,她往她爹身边贴了?贴,被尤医正的手揽进了怀里,这心里才?又安定了?不?少。

  终于,赶在天擦黑前,尤嫂子总算拾掇停当。三人才?能回家,当然,自?然,门口又被尤嫂子盯着?,用鸡毛掸子周身扫了?一遍灰,才?被放进屋。

  话虽如此,薛阿婆到底又多住了?几日才走。毕竟尤嫂子与尤医正?刚回来,她嘴上嫌弃女儿太过爱洁,与她同住累得?慌,心里终究是念着她的。在家给女儿女婿炖了?好些日子的药膳,眼见夫妻俩脸上回了?些气血,精气神也提起来了?,才?说要雇车启程回乡下去住了?。

  因她炖药膳这些日子,在灶房忙活完,薛阿婆自?觉已?经?擦过了?,地也拖了?一遍,尤嫂子却还是前脚送她出来,后脚就进去里外抹了?一遍。

  给薛阿婆气得够呛。

  非走不?可了?!这日子她一日过不?下去。

  临走前,她还来姚如意这儿扫了?一圈货,那好使的长柄墩布,一气买了?十几根,说要带回乡下送街坊亲戚。姚如意这儿的米饼、淀粉肠的肉浆、大辣片、猪油糖,连同各样合她口味的调料、咸菜,也装了?满满一箩筐。

  姚如意替她搬货就搬了?两趟,笑道:“阿婆,您可少买些吧,得?空多回来瞧瞧茉莉,到时再买也不?迟。”

  薛阿婆将新做的防蚊香包、各色用得?着?的药膏留了?一堆给姚如意,摆手道:“当丈母娘、做婆母的,要识趣,知?进退。小两口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常来搅扰做什么?再说,乡下大宅子住着?,丫鬟长工伺候着?,想逛庙会逛庙会,想赶集赶集,不?比在这儿拘着?自?在?”

  顿了?顿,又满脸慈祥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道:“听闻你?要定亲了?,很好,林大人知?根知?底又这般俊俏,可比原来相看的那家好多了?!也算苦尽甘来了?……到时你?要成亲前,别忘了?也给阿婆也送张帖子,到时阿婆一定赶回来吃你?的喜酒。”

  姚如意与林闻安要定亲之事,早在前几日林逐请了?宁媒人来时便在巷子里传遍了?,俞婶子知?道后,还大喇喇坐在姚如意的杂货铺门口,与银珠嫂子嘻嘻说笑:“要我?说啊,姚家和林家那堵墙干脆拆了?得?了?,反正?林大人也从?不?走他们?家正?门,从?此以后两家的门合一处开……”

  把银珠嫂子说得?噗嗤一笑,俞婶子问她笑什么,她光笑,却摆手摇头就是不?说话,把俞婶子钩得?不?上不?下,抓着?人不?放追问了?好久,银珠嫂子才?凑到她耳边小声笑道:“这不?跟跟上门女婿似的。”

  俞婶子听了?也哈哈大笑。

  可不?是么,且听林大人他爹的意思,操持完儿子的婚事,他还得?回抚州打理家业,那林大人还得?在京为官,可不?就成了?上门女婿了?么?

  这“林大人要当上门女婿咯”的谣言后来都传到姚如意耳朵里了?,她红着?脸去寻林闻安,小心地问他知?道不?知?道?

  他却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道。”

  知?道?姚如意吃惊地看着?他,既然知?道,怎么不?澄清也不?生气么?

  “嗯,我?都知?道。”他笑了?笑,转身走了?。

  姚如意站在原地半晌,才?想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低下头,有些羞涩地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廓。

  经?了?这些,如今再被薛阿婆这般打趣,都不?算什么了?。

  虽说此时的寻常女子被人当面提及婚事,早臊红脸了?,但姚如意脸皮厚,一点儿也不?害臊,反倒笑嘻嘻拉着?薛阿婆胳膊,把拇指食指伸出来捻了?捻,鸡贼地笑:“那敢情好!阿婆您可别忘了?,到时要给我?包个顶顶大的红封!”

  薛阿婆被她那赖皮样儿逗得?前仰后合:“好好好!”

  之后,尤医正?亲自?驾车送丈母娘出城,到了?傍晚才?又赶回来。

  拴好车马,推门进屋,桌上饭菜已?摆齐了?:焦糊的鸡翅、烙得?干硬的鸡蛋饼、焯过火软塌塌堆在碗底的菠薐菜,还有一盆飘着?股子原始土腥气的鱼汤……尤医正?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幸好返程回来之前,娘似乎料到了?什么似的,塞给了?他三个馍馍路上吃。

  但……再抬眼,看到灯下女儿与妻子笑眯眯的脸,他又安心地笑了?。

  如此难吃但平常的日子,也叫他心生眷恋啊。

  尤家的日子重归平静。天气渐渐变暖,草木愈发茂盛,阳光浓郁,经?过几场大雨,汴河的水位终于又涨起来了?,可以赛龙舟了?。

  转眼便快到端午了?,四处开始飘着?粽叶、雄黄和青团的味道。

  听闻殿试的日子也定下了?,国子监中唯有程书钧、卢昉排在乙榜前三十,能入禁中面圣,两人这段日子时常被冯祭酒叫去嘱咐,细细说明了?宫里的忌讳,生怕他们?行差踏错,把国子监的脸面丢了?。

  姚如意则还在忙着?自?己的生意:知?行斋要歇业翻修,孟员外那边“三五”的买卖得?照应,杂货铺的进出货更是日日盘算、清点,她忙得?陀螺似的转,几乎没个歇息的时候。

  连自?己正?和林闻安走着?“六礼”这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直到月月来寻她,说她爹已?同姚爷爷议妥,两家该拟“礼书”了?。

  礼书是记录聘礼详情的清单,里面会详细罗列男方赠予女方的聘礼名目,金银绸缎、房契首饰等,都要一应罗列分明。

  故而这会子,说要她同去金银铺子选看金器,金器虽要时日定做,但先定好了?样式,才?好仔细地写入礼单中。

  姚如意这才?猛地回过味儿来:聘礼!竟这般快了??

  月月还奇怪呢:“快么?我?阿兄还嫌慢呢!”

  上回他听说合八字定亲的日子怕要到六月,还不?信,自?个夹着?本通书,去衙门之前特意拐到司天监,请专门修历法天文的老?天官又重算了?好几遍,果然合他与如意八字的日子就得?到六月,前头都没什么好日子,他这才?不?甘不?愿地认了?。

  姚如意挠挠头,她还以为成亲的事儿要筹备很久呢。

  不?过也好,成亲了?便不?必再躲着?阿爷了?,整日在自?家偷鸡摸狗,寻机偷亲林闻安也很辛苦呢。姚如意心里想,择日不?如撞日,当下便唤丛辛看顾铺子,下午就腾出空,与月月结伴逛金银铺子去了?。

  林闻安本想告假陪她们?,谁知?官家又把他叫进宫里去了?,听闻是要拟恩赏这次远赴桂州医官、郎中们?的诏书。毕竟林闻安身上还有个官职叫“天章阁侍制”,要负责起草诏令,便将人叫走了?。

  人去不?了?了?,林闻安便遗憾地解下了?自?己腰间的荷包,连着?钱庄的存根,一并留给了?姚如意,让她们?尽情花,拣重的金器打。

  月月和姚如意反倒都觉着?他不?去正?好,两个姑娘家悠悠闲闲逛上一整日,挑挑拣拣,说说笑笑,岂不?快活?到时还能去脂粉铺子也逛一圈,何必带个面脂面膏面药都分不?清楚的呆头鹅呢?

  这段时日,姚如意与月月很快便相厚了?起来,月月性子极好,每日都笑眯眯的,两人年纪相仿,脾性也投,一日三餐连带两顿点心都常在一处。月月还教她骑马,得?了?空便相约去瓦舍看杂耍百戏,实在太逍遥了?。

  这日出门,两人带上了?月月的小丫头,牵了?大黄,套了?辆宽大的青布篷车,车上搁了?两袋米饼,两只大葫芦里灌满了?甜乳茶,两人都打扮一新,哼着?小曲便上了?街。

  姚如意她们?前脚刚走,巷子口便来了?个熟悉的微胖方脸学子,守门的老?项头探头一瞧,这人背着?姚记的书囊,书囊上绣了?一堆的汪汪猫头,再看那脸,眼熟得?紧,想来是常来知?行斋的学子,因此没多问,摆摆手便让他进去了?。

  康骅这回没有亲戚带路,想了?一肚子的说辞,正?担心进不?来,没曾想那老?厢军竟没盘查,心头一喜,冲老?项头微微点头,脚步轻快地闪进巷子。

  走到一半,便发觉知?行斋门前冷清,不?似往日。

  遭了?,竟没有开张!

  急匆匆凑过去一看,里头天井里乱糟糟的堆满了?木料,门板上贴着?张大大的告示,写着?知?行斋停业翻修云云。

  盖二层楼不?是简单的活计,只怕要过一两月才?能重新开张了?。

  康骅失落地看了?半晌,只好转身去杂货铺了?。

  他还想喝乳茶呢!

  杂货铺门前多支了?几张小矮几和条凳,只是地方逼仄,挤坐着?并不?舒坦。大多学子买了?东西?便匆匆回南斋学馆,只有三两个还坐在那儿,就着?矮几,正?慢悠悠吃着?炙得?脆皮油亮的肉肠,喝着?热气腾腾的杂蔬煮。

  康骅走过去时,偏偏里头还个人耳朵灵,听见脚步声,嘴里叼着?半截肉肠转过身来,还看了?他一眼。

  真是冤家路窄,那人正?是卢昉。

  康骅脚步便顿了?顿。

  卢昉见了?他,倒没有如先前那般挤兑,好脾气地显出几分意外之喜,嘴里“咦”了?一声,笑着?招招手:“你?又来了??恭喜啊,乙榜第十六!”

  说着?还用手肘挤了?挤旁边的孟博远,让他挪出点空位,“来知?行斋喝茶的吧?可惜了?,这段日子都开不?了?门。过来坐坐?”

  康骅面上矜持,还是依言过去坐了?,还正?色道:“你?是二十,我?是十六,我?可没看你?卷子。”

  卢昉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儿呢?”

  “我?得?说清楚。”康骅哼了?声,他在这事儿上很较真,这话即便是玩笑,他也得?分说明白,万一不?清不?白地传出去,他的名声不?是毁了??

  “好好好,我?的错,我?误会你?了?。今儿我?请你?吃点心赔罪成了?吧?”卢昉大大咧咧地说着?,他站起身,朝铺子里忙碌的丛辛喊:“再来两根肠!一碗‘财源滚滚’!”

  康骅听得?新奇:“财源滚滚?何解?”

  “喏,”卢昉指着?旁边孟博远碗里,“就是这杂蔬煮,多加白菜、肉丸子、炸豆腐。白菜通‘财’,丸子圆滚滚,炸豆腐是‘富’嘛。”他咧着?嘴笑,“都是春闱前,大家伙儿图个吉利瞎起的。好玩吧?”

  康骅心想,有这功夫不?如多读几本书呢。

  春闱已?过,国子监与辟雍书院之间那股绷紧的弦也松泛了?些。孟博远吸溜一口汤,凑过来好奇地问:“你?们?书院,这回有几个够格上殿试的?”

  “约莫……六人吧。”康骅想了?想。

  他这个名次,在辟雍书院里也不?算顶拔尖。

  孟博远顿时咂舌:“这么多?”

  他们?国子监可只有程大和卢昉两个。

  康骅耸耸肩,神色平淡:“我?们?书院里头,出身士族与出身市井的学子各半,历来如此,考得?好的极好,但差得?也不?少,高低分明。”

  他没往下说,书院里那些家世好的,即便因家学渊源春闱名次不?错,但经?吏部选官,也鲜少能得?重用。官家厌憎士族已?人尽皆知?了?,因此大家对能否入殿试,其实也看得?淡了?。

  念及此,康骅轻轻叹了?口气。他也是落魄士族子弟,有时也觉着?没意思,寒窗苦读,结果不?过尔尔。可不?读书,又能如何?

  他心头微酸,看着?眼前两人,话里便带了?些刺:“若非你?们?今年撞了?大运,出了?那本‘三五’,押中了?题,依着?往年,你?们?登科人数也不?过百人上下,哪能一下压过我?们?辟雍书院?”

  而且乙榜头名还在国子监。

  况且那乙榜头名程书钧,原本在两所官学旬考合榜排行时也不?过中上,此番竟跃居第一,可见那“三五”对原本底子不?差的人助力更大。

  康骅想起自?己春闱后方知?此书,心中更是懊恼。

上一篇:八十年代少年班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