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享受了身份带来的好处,竟还非议陛下,非议太后,那恶毒的非议听得周昌怒火直冒,这和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又有什么区别?
百姓可以肆无忌惮地谈论朝政、议论帝王,但官吏与勋贵不一样。周昌生平最恨扰乱大汉安稳的诸侯王,从前的刘恢是,现在的吴王后亦是,吴王还没死呢,她就心狠到算计自己的丈夫。
世子乃她亲生,可想而知被教成了什么样!
就算教授学问的老师可以更正世子的性格,但周昌还是不看好,母亲对孩子的影响太大太大了。他毫无怜悯之意,吩咐左右提审吴王府的奴婢、侍从,务必将证据带到陛下面前。
下了学的吴王世子满脸惊恐,他求助的目光,不自觉看向旁边的大哥和二哥,却见大哥神色平静,二哥原本也是慌乱的,慢慢地效仿大哥平静下来。
母亲或许要被软禁,而不是日后随他去就藩,为什么大哥二哥还能如此平静?!
他不知道他的大哥被太学生洗了脑,又被天子乘胜追击,从而以陛下的意志为意志——话剧都不敢这么编。
刘越对此还有些小遗憾,遇到和他唱反调的皇亲,不能光明正大地毒杀,而是迂回议罪,实在有点费脑细胞。
这回若不是璐儿在他面前刷了嫡母的存在感,他真的等闲想不起来……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想想,很快被抛之脑后,他始终是一个友爱兄弟,体贴兄嫂的好人。
刘越仓鼠似的把整块糕点塞进嘴里,心狠手辣,那是什么?
第188章
御史大夫动作很快, 等尘埃落定,吴王后不出预料地被软禁,若无意外, 终身不能离府。
刘越当着众臣的面, 流露出丝丝伤心, 很快被轮流安慰——当然, 大臣是不敢安慰天子, 说陛下您别难过, 错的是吴王后不是您这类话的, 只有付诸实践,才能让陛下展开笑颜。
于是刘越收获了运转效率更快的朝堂, 他灵光一闪, 乘机提出了奏疏废话多的问题。
“吴王兄诚挚待我, 我却将一个心思叵测的妇人接到他身边,朕午夜梦回, 回回都不能原谅自己。”
皇帝陛下大朝会的时候特意没梳头,乍一看去特别憔悴:“夜晚睡不安稳, 如此长篇大论的奏疏, 朕哪有心思看……”
“我实在对不起众位卿家。”
年仅十五的少年天子, 悲伤得快落泪了, 史官唰唰记录, 大臣无比心疼。
幸好萧师傅不在,揭穿不了学生的谎言,大臣们就“奏疏长篇大论”一事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如今太后正养伤, 压在陛下身上的担子的确繁重了,和亲政没什么区别。
何况沉浸在愧疚之中,哪有心思一字一句地阅览呢?
最后丞相表示, 三日之内,丞相府将会统合出章程,上书未央宫,日后定不让陛下伤心又劳心。
大臣们猛点头,陛下兄嫂不疼,他们疼。
刘越感动万分:“卿家都是朕的肱骨之臣!”
于是只有吴王后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
很快,受伤的人多了一个,那就是铁面无私的御史大夫——汾阴侯周昌。
不是因为朝事,而是家事,这要从太学每年一届的毕业生拉练说起。
周昌万万没有想到,他有一天还能听到女儿去拉练的消息。消息传来,御史大夫愣住了,说是天旋地转也不为过!
他第一时间怀疑自己耳背:“你说什么?”
汾阴侯夫人狂抹眼泪:“君侯没有听错,菱儿她随同窗去边境了,地点在代国云中城。”
周昌心跳都要停了:“你没阻止她??”
“我怎么来得及阻止?”汾阴侯夫人道,“她今早都动身了,才打发仆人来告诉我,还让爹爹阿娘不要为她担心……”
周昌大怒:“就算要见识边境,也不是这个见识法!周菱头脑再机灵,还能上战场不成,我这就去抓她回来。”
他转过身,步伐都快迈出残影了,汾阴侯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幽幽道:“拉练是太学的规定,哪有人去了还能半途回来的道理?菱儿女子之身本就不容易,你这么干,咱乖女是彻底站不稳脚跟了,还不知怎么被那群男学生嘲笑呢。”
周昌哽住了:“那要如何?”
“这不是没办法吗?”汾阴侯夫人呜呜呜哭,“我要是有主意,还能朝你哭!”
周昌:“…………”
他顶天立地的身躯摇晃了一下,晕倒了。
这一晕非同凡响,刘越立马被惊动,此时正值傍晚,他火急火燎出了宫。
皇帝一边上车辇,一边叫人从医学院请淳于意:“用最快的脚程,御史大夫不能有事。”
赵安知道轻重,这帮老臣年纪都不小了,陛下平日宝贝得紧,生怕出什么意外,叫大汉失去一个两个顶梁柱,还会吩咐医学院定期给他们检查身体。
尤其三公九卿和将军们,有一大堆年逾六十,他们年轻时候受了许多暗伤,如今还好好地站着,和医学院的存在脱不开关系。
即便平日里不想见到御史大夫,因为一见就没好事,但陛下打心眼里敬爱他,这样的敬爱,在满朝都是独一份的!
赵安心里和刘越一样焦急,胡乱猜测了许久,毕竟周昌身体向来硬朗,骂陛下都不带停的,这回晕倒实在蹊跷。
他连绝症都给人套上了,等到了汾阴侯府,才知道御史大夫是被气晕的。
赵安:“……”
阖府上下不知道天子驾临,见此好一阵忙乱。
汾阴侯夫人匆匆出来,头一句话便是请罪,眼眶红红地道:“劳动陛下,实在是臣妇之罪……”
刘越对周昌的妻子同样尊敬,连忙打断道:“伯母莫急,周伯伯如何了?”
伯伯伯母,简直是亲切到极点的称呼了,分明地表达了他的态度。
汾阴侯夫人心下一酸,又是一定,引刘越到前院去:“府里养着的医者说是气急攻心,却也不全是坏事,这一晕,把心里累积的情绪发泄出去,等醒过来就无事了。”
刘越点头,决议等淳于意到了再诊断诊断。
接着沉声问:“周伯伯为何气急攻心?”
汾阴侯夫人有些难以启齿。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毫无隐瞒:“回陛下,是因为小女……”
刘越:“……”
此时他站在周昌榻前,淳于意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给御史大夫检查了眼皮,把了手脉,最终得出和府医一模一样的结论,叫所有人松了口气。
谁也没有看见陛下愣了愣,掌心蜷起,然后若无其事地松开。
他绝对没有感到意外,也绝对没有诧异周昌会被女儿气晕。
真是一物降一物,皇帝陛下满脸严肃地想。
如果他有这本事就好了,为身体考虑,御史大夫也要少进谏他几回。
等周昌悠悠醒来,就见卧房点了烛火,大汉君王坐在他的榻边。
他一怔,差点怀疑今夕何夕,刘越出声道:“周伯伯醒了?”
汾阴侯夫人惊喜万分,她连忙上前,把陛下第一时刻前来探望的消息告诉丈夫:“陛下还带了淳于先生,唯恐君侯出了什么事……”
周昌不禁感动万分,向来板着的脸浮现动容。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向来渴望安慰,可什么安慰都比不上现在,他在夫人的搀扶下坐起,望向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天子,连语气都柔和了。
或许对待爱女,他的态度都没有这么温柔:“陛下远来一趟,实在劳累,臣、臣惶恐。”
说罢,立马催促妻子:“夜都深了,还不吩咐厨房做一碗肉羹,加几碟小菜,给陛下垫垫肚子。”
汾阴侯夫人连忙去了,夫妻俩一时都忘记了周菱的事,刘越却没有忘。
他把方才的诧异抛之脑后,感慨于周昌少见的体贴温柔,替御史大夫掖了掖被子,然后握住对方的手。
“我该一早同周伯伯说的,不必担心周姑娘的安全问题。朕已命令梅花司分派人手保护,别说受伤了,就是掉一根汗毛都不会有。”刘越认真道。
毕竟是不长于武艺的女孩,又是孤身一人,就算周菱不是功臣之后,他也会派人护卫,否则就远离了锻炼的初衷。
恰如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放松和喜悦涌上心头。
周昌嘴唇有些颤,他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语气柔得不能再柔:“陛下……”
拥有这样一位天子,实在是大汉之幸,也是他之幸……
等等。
陛下怎么知道菱儿要拉练,还提前布置了人手保护?
从无法言喻的感激中回神,周昌抓住了疑点。
“……”刘越。
刘越沉默了,他好像透露了了不得的东西,比如遵循母后的意志,派内侍询问周菱去不去,唯独忘了通知她爹本人。
沉默在卧房弥漫,周昌的眼神越来越犀利。
刘越落荒而逃,见到汾阴侯夫人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又火急火燎回了宫。
汾阴侯夫人刚起话头:“陛下——陛下?”
她急忙闯进卧房:“我刚要同陛下说肉羹好了,放了凉正好入口。”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托盘,“怎么这就回宫了?”
天色晚了,陛下恐怕还饿着肚子呢!
周昌气呼呼的:“白做了,白做了。他什么都知道,唯独忘了告诉我,指不定是在报复我进谏太多!!”
御史大夫此时都不结巴了,他生气地夺过肉羹,三两下喝了个精光。
妻子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继而破口大骂:“好哇,周昌你发什么疯——那是我叫人做给陛下的羹——!”
周昌瑟缩了一下,却是梗着脖子,死不认错,心想明天他必须进宫和天子好好说道说道。
……
刘越从没觉得回宫的路途如此遥远,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一个接一个的喷嚏袭来,紧接着,他开始抗拒明天。
刘越悔恨无比:“朕今天就不该踏出宫门一步。下回周昌晕就晕吧,关我什么事?”
想起那声周伯伯,鸡皮疙瘩顿时竖了起来。
好亲近。
好肉麻。
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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