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
“这回还真不是,萧使君说库房吃紧,改明儿定会给商户们立碑,以褒扬他们的善举。”
“……这,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百姓们面面相觑,一溜烟地跑了。
从郑县发迹的富商代表庾氏,家主气得头发都炸了,在前厅来来回回地走动。
“他还是人吗他?从前就算欠款修路,让我们给庶民发工钱,也最多拖上半年——等秋收了,官府就能偿还了。谁知道他还能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那可是我庾家一年的收支!!”
“不行,上告,必须上告!他萧延不是人啊,逮着我们商户薅啊。”说着嚎啕大哭,“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明儿就往长安告……”
“爹,萧使君好像是瓒侯的儿子。”
庾家主的哭声戛然而止,他一口气没上来。
第190章
瓒侯萧家, 顶级彻侯家族,当年高皇帝开国论功行赏,萧何排名第一。
这个排名可不单单指排名, 也代表了封地大小, 风光程度, 在帝王跟前的话语权……坐落在长安的瓒侯府, 足够抵上一百个庾家。
庾家和萧家, 如同蚂蚁与大象的区别——听起来足够让人绝望, 但事实如此, 或许还不如蚂蚁大象。一介富商罢了,就算富可敌国, 如何与彻侯之首相比?!那是大汉最顶端的权势, 失心疯了才去硬碰硬。
这个事实让庾家人茫然四顾, 家主深吸了一口气,说:“早在他们赴任前, 我们就知道了萧延的家世。”
“那爹您——”您还要上告长安,彻底与萧使君撕破脸皮吗?
“闭嘴。”他怒喝了声, “我敢提, 自然是有完全之策!他萧延是有个好父亲, 但远远达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要知道萧丞相已经不是萧丞相了, 早在数年前,瓒侯便已退隐!”
“如今辅佐天子的是曹丞相,三公九卿之中, 哪里还有萧家人?”
“可……”
“没有可是。”家主斥道,“你啊你,就是太天真, 当我们郑县出去的商户,都是吃干饭的么?钱财能开路,当砸下万贯金钱,更能让权贵驻足,这些年,我们庾家也不是没有靠山。”
他的儿子心跳快了起来,爹的意思,是长安有不得了的势力为他们撑腰?
“不仅我庾家。赵家,王家,早就投靠了地位足够的君侯,君侯们若是联手,便是超然物外的瓒侯萧家,也独木难支。”
家主呵呵一笑,何况这回完全是他们占理,萧延这臭小子想要吞钱,也不问问他们身后的君侯答不答应!
随即叮嘱儿子:“收拾收拾,我们明早就去长安,和你赵伯伯王伯伯一起。”
这个状,他们告定了!
……
冬日严寒已过,气候渐渐转暖,离春耕还有一小段时日,长安忽然被八卦席卷。
“听说了吗?瓒侯府的二公子,就是郑县那位……”
“郑县商户白白损失几万金,联起手来状告朝廷,哭得十分凄惨……”
“难不成是萧君侯教的?”
“胡说!萧君侯才不是那样的人!”
萧何风评隐隐受害,奈何迷弟太多,最后崇拜者一致认为,这是萧延自己的主意,和他的父亲绝对无关。
萧延的大哥回到府中,急匆匆去往正院:“大人!”
萧何正抓着一把鱼食喂鱼。
他背对着长子,温雅的脸孔分外平静:“七年了,那逆子终于对侯府的名声下手了。”
萧大哥:“……”
“不仅你父我难逃一劫,整个黄老学派怕也逃不过。”萧何叹息,“倒叫延的老师受累了。”
萧大哥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萧何无意跟他解释,只让长子这几天好好待在府里。
萧延再过分,坑害的也是商人,大汉朝的根本是重农,故而此事闹得再大,也不会让他的次子彻底爬不起来,顶多小惩大诫一番。
他虽然无奈,总不能全撒手不管,只看找个合适的机会与陛下陈情。不如把萧延提溜回长安,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也好让这孩子安分些。
至于其他的争斗,他是无意掺和了……萧何眼神微冷,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萧大哥一晚上没睡好,另一头,教授过萧延的先生们也没睡好。
他们深夜坐起,恨不能甩自己一巴掌,早知今日,他们就算吊死,渴死,饿死,也不会当萧二的老师。那可恶的儒家已经暗搓搓开始攻击了,别提跟将军们穿一条裤子的法家,他们黄老学派的一世英名啊,都要被这个不着调的学生毁了!
萧延此举,往小了说是钻钱眼里,往大了说是不讲诚信,毫无仁义。富商人人出了万金,哪有一块碑打发了的道理?这价值都不相等,谁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又不是冤大头!
随着告状愈演愈烈,连黄老学派都被扣上了“不讲诚信”的大帽子,先生们愤懑极了,这不是坑爹么。
……哦,他萧延真的连亲爹都坑。
想到这里,他们恨恨地睡了。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来到第五天,听说商户的联手状告终于上达天听,且陛下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兴趣时,被负面消息环绕的黄老学派,团结一致地逆反了。
是,萧延是太过分了,扰乱了百姓清净不说,还与黄老思想背道而驰,奈何被造谣的还有他们!那些富户背后攀附的君侯权贵,才是扰乱社会秩序的罪魁祸首。
不过郑县本地的家务事,闹到这般地步,连天子都知道了,实在不能忍啊。
当务之急是捏着鼻子给萧延善后,让大众移开注意力,紧急挽回他们的风评。黄老的经济大家聚在一块商量许久,最终决议祭出一件大杀器。
——货币改制。
领头的大贤沉声道:“先看陛下如何评判。”
若是结果极坏,便可当场提出改制,谅那些勋贵再不甘,也不敢随意打断。
剩下的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
萧延莫名其妙成了漩涡的中心,他人不在长安,却成了长安的顶流。
接到天子颁发的口谕,命他殿前对峙之时,萧延是茫然的。
待了解了前因后果,他面色一变,狠,真狠。怪不得无声无息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背后有人撑腰是吗?
张不疑神色凝重,萧延走的明显是一步险棋,成了,这些盘踞乡县的富商再不是掣肘,日后政令下达,也不会再有阻碍。
他问:“能行么?”
萧延笑了笑,道:“他们有靠山,我也有。”
他的靠山不是父亲,而是——陛下。
萧延匆匆赶赴长安,一边在心里琢磨,要怎么提升口才,让陛下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这些人钱太多了,多到令人不安,瞧瞧,不过是一点小事,就能靠背后的势力打破长安的宁静,有这等闲心,倒不如捐献乡里,致富百姓。
想到被牵连的老父亲,还有受无妄之灾的师长,萧延勾起的笑容,泛着前所未有的冰寒。
……
二月十五,大朝会。
庾氏家主穿上最为庄重的衣袍,神色蕴含激动,跟随投靠的君侯车马,慢慢走进了未央宫。
作为商人,他原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踏入这里,可现在,天子对他的诉状有兴趣,于是他和其余家主一样,成了世间罕见的例外。
当然,他们没资格进宣室殿,只能站在殿外等候君臣宣判的结果,其间不知要叩几次头,谢几次恩……但只要站在这里,就足够叫他们满足。
宏伟的建筑,壮丽的殿宇,无一不给他们带去心灵的震撼,待大朝会开始,他们连呼吸都轻了。
萧延那小子,到底是出身好。不知道有没有那份运气,他们也能拜见天子?
……
刘越早就把诉状交给御史台受理,当下,萧延站在最前方,郑县商户们的遭遇,也先由御史说明。
大汉君臣很久没遇见这样别开生面的“评审会”了,尤其“被告”还是萧何的次子。
樊哙至今也没明白,这事是怎么闹大的,他挠挠头,不就是萧延那小子吞钱的事么?
吞就吞吧,在他看来,有些商人巴结上了他的同僚,都不知道姓甚名谁了。先帝在时,对商人那叫一个嫌弃,樊哙耳濡目染,和大多数将军一样,看到商人就没什么好脸色。
想归想,朝会还在继续。
御史念完诉状,一板一眼地回到队伍里。接下来便是为富户说话的彻侯:“……这样的举动,岂不是揽去了钱,还对苦主加以讽刺?”
其余靠山附和:“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劳而获也就罢了,还想用一块肖似墓碑的东西打发人,谁要这破烂玩意?放家里收藏都嫌占地方!
“谁说是‘墓碑’的碑?”萧延越听越是想笑,终于出声打断,“自然是‘英魂碑’的碑。这碑也不是送给他们,扔家里收藏的,而是展示出去,既能宣扬商户的贤名,也能让百姓牢记其恩。”
大殿安静了一瞬,英魂碑?
刘越坐直了身子,眼底划过亮光。
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说时迟那时快,陈平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上头的皇帝,警告萧延:“商户而已,如何能与英灵相提并论?这是对陛下的不敬,慎言!”
陈平语气极重,立马把那抹不对劲驱散了,萧延虚心地低头:“中尉公说的是。”
随即深吸一口气,顺畅地,将最后一番话说出口:“我要送的碑,乃‘功德碑’。碑上刻商户的名字,记某年某月某日为郑县捐献几钱……”
“——像英灵碑立在未央宫那般,立于郑县的道路两旁,只要百姓经过,都能看到他们的善举。”
“即便不能万世流芳,也能让子孙三代受其惠,经商之人口碑有多重要,朝堂诸公不用我多言吧?”
满朝陷入了寂静。
实在是萧延的想法太超前、太大胆,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们以为随随便便弄个碑,然后送给商人自己,放家里看看就得了,谁能想到还有放在外头的操作,让万民敬仰,累万世功德??
这,这不是空手套白狼,而是纯粹的花钱买慈善啊。
更让人心情复杂的是,你还必须买,否则对家美美地上了功德碑,谁能忍?
有了第一块,很快便有第二,第三块……商人们顺理成章地卷起来,富商为了出类拔萃,自然要捐得更多,卷得更厉害。
否则就是当众鞭尸,被百姓评判“为富不仁”。
支持庾氏的君侯彻底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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