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吕雉颔首笑道:“皇帝说的是。不如就赏大匠们钱财,赏越儿数个上林苑旁的庄园,再赏不疑一个恳造君的爵位,若他日后成家立业,有了二子,也好让二子承继。”
刘越悲伤的情绪霎时振奋起来,
白白得到几个庄园,还是上林苑周边的,梁王殿下眨眨眼,这是不用租借,属于私人小天地的那种庄园吗?
实在是他年纪还小,吃睡不愁,又是封顶的诸侯王之一,小金库每年都在匀速增长;还有哭包哥哥他们的欠债,足够还上几年,思来想去没什么缺的,庄园则不然。
这回的教训告诉他,咸鱼就要有抵抗风险,抵抗泄密的能力,能够排除不稳定因素,才是一条低调的好咸鱼。你看,租借上林苑依旧有亿点点危险,庄园就不一样了,那是属于自己的秘密天地。
绝不会让棘手的意外再次发生!
刘越的圆脸蛋不瘪了,痛定思痛,觉得回去要好好谢谢母后和皇兄,再大力推进少府的造纸业务,派遣负责人做技术指导。
众人认真聆听太后的奖赏,注意力多是放在最后一条。
大汉秉承嫡长子袭爵的规矩,嫡次子除非自己挣得功劳,或是运气好碰到大哥犯法丢爵,一般而言没有承袭爵位的机会。
而太后此言,便是给与张侍中天大的恩典。要知道爵位可是有俸禄领的,张不疑已经是留侯世子,日后留侯的爵位传给所生长子,恳造君的爵位传给次子,次子再努努力,殊不知便能升为关内侯——
那张家可就有一门双侯的佳话了。
“……”陈平暗暗吸了一口气。张良不沾朝事悠闲至极,没想到儿子争气,把孙子都安排好了,他沉默一会儿,不愿再比。
张不疑是真觉得,自己白捡了一个功劳。
他有些羞愧,继而动容的下拜,谢过太后与陛下的恩典。刘盈亲自扶他起来,温声道:“这里的一切,还需张侍中为我们介绍一二。”
环顾左右,觉得这里拥挤了些,皇帝继续勉励,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譬如要人要地,他与太后定然支持。
纸张便利书写,更是利国利民之物。前来上林苑的路上,越儿迫不及待告诉他,要把造纸纳入少府的范围之中,再让张侍中进行几回技术指导,就能给国库细水长流地赚钱啦。
尤其是草纸!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皇帝觉得,欣赏幼弟与不疑的成果才是第一要紧事。
相信母后与他是一样的想法,越儿制作此物的初衷,可是给母后一个大大的惊喜。
莫不是心疼母后看疏劳累?刘盈再抑制不住自己的骄傲,沉吟片刻,决定取走一张白纸,放到那个前来劝谏,说梁王惊扰百姓的官吏案前。
奉常叔孙通也琢磨着,要不要把纸张送给说他“圆融、阿谀”的师叔一份。尤其是草纸,这里堆得山一样高,顺走一些,梁王殿下定会同意的吧??
对于年纪大的师叔而言,草纸说不定比白纸重要呢。
……
陛下太后的行踪,本就牵动着百官的心。
加上三公九卿齐至上林苑,实在是不得了的大动静,惊动了朝野,逐渐往长安扩散,无数朝臣坐不住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消息最为灵通的当属留侯府。谁叫陛下特意遣人报喜,还打包送来两叠纸张,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梁王太傅有些怔愣。
他知道不疑跟着可爱的学生做事,只不过行踪鬼祟,还瞒着自己。他是因为好奇不顾原则的人吗?
虽说罕见地没有猜着,总有一天逆子会告诉自己,张良淡然得很。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惊喜,他垂下目,抚摸案桌上的白纸,俊丽眉眼闪烁起点点光彩。
随即召了放假的次子到跟前,轻叹一声:“辟疆,你兄长已然给你未来的二侄子安排好了爵位。为我张家一门三侯的荣耀,你也不能辜负为父的期望啊。”
不疑的长子能够袭爵,算起来,也唯有这孩子还是白身了。
张辟疆慢慢地睁大眼睛:“……”
他怀疑今天早上起床的姿势不对,一、一门三侯???
……
这半月以来,终于获得回家恩准的吕禄挠心挠肺,幽怨表弟前往上林苑玩的时候不带他。
同时又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纠结片刻觉得还是不去为妙。
恐怖的大王都没让他抄书了!
而今收到刘越特意给他打包好的一叠纸,附赠贴心的说明,吕禄受宠若惊:“给、给我的?”
建成侯府的侍从急忙点头。
感动惊喜的同时,吕禄“咻”地一下愣住,如遭雷劈。
颤抖地捧起光滑的白纸:“我是不是还要再抄一遍?”
第61章
吕表哥的脑袋瓜前所未有地灵光起来, 却没有往梁王殿下所希望的方向发展,比如,认真阅读自己抄写的文字, 以求有所感悟, 再比如, 成为一个脸厚心黑的聪明人。
第二天一早,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宫, 到了梁王寝殿, 入眼便是一摞竹简, 正是他前些日子奋战的成果。
吕禄:“……”
它放在好生显眼的地方,几乎怼到面前来了。
一看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成了真, 他悲壮地掏出白纸, 准备和表弟求求情:“大王呢?”
领他入内的近侍压低声音:“大王尚未醒来。”
说着, 语气泛起心疼,大王这几天累了, 瘦了,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都少了, 太后特地嘱咐他们, 天禄阁的课业暂停一天, 让大王好好休息休息。
听闻近侍的解释, 吕禄一呆, 又是一喜,怪不得不见周亚夫那小子的身影。既然今天不用读书,那他进宫干什么?
宫里也没通知啊。
近侍恭敬地上前, 指了指收拾得齐整的书桌,蘸好墨汁的毛笔,还有双层加厚的软垫——这是梁王殿下爱的体现, 昨日回宫困得打小呼噜的时候,大王还不忘关怀表哥,力求让他屁股坐得不疼:“奴婢就在一旁候着,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唤我就是了。”
吕禄:“…………”
他懂了。
这是不浪费半点时间,催促他勤奋上进,一大早上就开始抄书的意思。
魔鬼。
吕禄第一千零一次后悔,面对如此恐怖的表弟,他为什么要逞能答应下来呢……
长信宫内殿,温馨静谧的大床上,刘越睡得四仰八叉,十分香甜。
白白嫩嫩的肚皮遮了一半,还有另一半露在外边,鼓出来的弧度已经明显没有过去那般“不堪重负”,弯腰的时候都能挤到。
长而浓密的眼睫像扇子一样起伏,脸蛋又软又红润,不知过了多久,红红的嘴唇微张,吐出一个罕见的气泡,惊醒了一旁沉思的韩师傅与彭师傅。
据长信宫伺候的宫人说,大王过了两岁,便不再吐泡泡,这几天果然还是累着了。
韩信上前几步,思及依旧炎热的天气,轻轻提起薄被,给刘越遮了遮,动作透出几分疼爱的味道。
继而与彭越对视一眼,悄悄往外走。
走到一个宽敞幽静的角落,韩信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正是折叠好的白纸。
造纸负责人都听学生的,作为师傅,他们自然要多少有多少。韩信慢慢展开,不大不小的纸张光滑,洁白,映入彭越的眼帘,彭师傅看得眼睛都直了,再次发出感慨:“好东西。”
韩师傅也感慨,难得做了一回复读机:“好东西。”
他们大王是个天才——天生的童年英才,远超前人,实在不能用常理看待,聪慧这个词怕是低估了他。
否则怎么会指点留侯世子,创下让三公九卿震撼的作坊呢?
这个认知令人振奋,韩信觉得,教学计划是时候调整了。
同太后说的循序渐进,一点一滴地传授兵法,如今看来是在浪费天赋,岂不可惜?半年一套的剑法学习,也该缩短为三个月一套,再辅以刀法枪法,铁锤也来上一些……不,十八般武艺都得接触,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等到什么都教完,达成与太后“倾囊相授”的承诺,或许不用等到大王成年!
韩师傅自信满满定下目标,那就七年,不,五年好了。
低声与彭越一说,彭师傅也兴奋了。
对于更改教学计划,彭越摩拳擦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我来,我来。”
从前带兵的经验心得,打天下时的所见所闻,统统都附上去。他虽没有韩兄那样的头脑,能够撰写《韩子兵法》,打仗本领那也是数一数二。
五年,他就可以把在逃戚氏族人扒皮扬灰,彭越想想都觉得满足,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
刘越睡得呼呼得香,对武师傅谈论的小插曲一无所知。
吕禄奋笔疾书的时候,长信宫岁月静好,殊不知外头已经炸了锅。一种新奇的事物替代了陛下宠爱幼弟的新闻,迅速成为年度热点消息,悄悄风靡至整个朝堂。
虽然许多官吏没有见过,却也听到了它的名字:纸。
由此产生巨大震荡,最不能宁静的还要属长安城的学术圈,都赖儒门希望叔孙通的大力宣传。
自从上林苑回来,叔孙通整个人都坐不住了。他陷入亢奋的情绪,爱不释手地抚摸顺来的纸,犹如对待情人一般。
秦末动乱持续多年,一大批先贤巨著遗失,对于诸子百家来说,不亚于一场巨大的浩劫。无数长者痛哭,无数传承断绝,似《诗》成为残篇,《尚书》就更惨了,搜罗在秦宫的原版被烧个精光,衍生为无数个虚假版本,唯有真正的传人依靠口述,才能将之重现于世。
可绢帛贵,竹简重啊。就算幸运地保存下来,重新整理,得是多么浩大的工程?等先贤的传人垂垂老矣,还有这个精力么?
不提传承的问题,纸张的好处实在难以估量。对于读书人而言,出身穷困,从而买不起简牍,买不起笔墨的还少吗?他们只得借阅,继而用刻刀抄录,可首要前提就是前往竹林砍伐——是的,他们连竹简都买不起,只能自己制作。
大汉立国十二年,放眼民间,还是穷困者众。六国旧贵族都被打击得差不多了,新兴贵族,也就是聚集在长安城的彻侯勋贵,他们的习性还称不上贵族;至于地方豪强与大商贾,开国时间太短,遍地寻不出一个。
所以贫穷的读书人身强力壮,都是有原因的。家境殷实才能养出四体不勤的读书人,然而汉初尚武,后者常常会被唾弃,并不受相亲市场的欢迎。
叔孙通也会武,武艺还不低,大半是因为年轻时候砍多了竹子。
想起从前艰苦的经历,看看粗糙的、依稀可以瞧见刀痕的掌心,他潸然泪下,纸这个好东西并不昂贵,实在是造福读书人啊。
梁王殿下与张侍中功在千秋,要赶快给师叔们分享分享。
于是奉常叔孙通经历了最为忙碌的一天。
待在长安的儒门大贤,一个也不能落下通知!上回说他圆滑的师叔,送一叠草纸就行。
出于谦逊的意图,目前人多势大的黄老家大贤,他需上门拜访;出于友好的意图,被将军们信赖的法家大贤也不能落下。至于墨家?哪儿凉快呆哪儿去,长安城好像没有墨家的传人,应该死绝了吧。
叔孙通暗暗思索,脚步不停,跑得都要口吐白沫了,终于让“纸”在长安城的学术圈扬了名。
其中也有太后的授意,不知大贤都是什么反应呢?
一小部分人陷入了恐慌,绝大多数人欣喜不已。
撇去恐慌者认为纸张便宜,恐会造成民间向学的热潮,从而破坏精英传承,破坏师门结构的纯净,多数欣喜者暗暗点头,热泪盈眶,觉得能看到纸的诞生,实在是不枉此生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陷入了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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