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文县令等本来还对永宁县率先养鱼有点看法,可听完太守大人推心置腹的一番话,也按下躁动的心,决定先等一等。
大不了就让永宁县先占半年的便宜,若是养鱼这条路子可行,他们肯定是要趁势追上的,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永宁县给检漏了。
芮县令因为增设的赠春坊分厂尝到了甜头,待裴杼格外殷切,裴杼话音刚落,他便询问裴杼可有别的东西可以养。若是有的话,他们庐县肯定全力配合!
文县令鄙夷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立马道:“我们也全力配合!”
裴杼没想到他们这样积极,大为感动,遂立马将自己准备养猪的决定也说出来了,包括骟猪这事儿也没落下。除一开始的任务时间相当紧凑,这两次的任务时限都宽泛得很。裴杼在沧州耽误了两个月,如今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呢。既然时间足够,裴杼便准备都养一养。
扶贫要扶,奖励也要拿。
裴杼没有跟任何人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也不敢跟任何人提自己意图谋反,他只能靠自己慢慢筹谋。红薯已经种上,来日军粮可以迅速筹集,但是他还缺钱,缺铁矿,缺人手……
这些,裴杼都指望着能从系统奖励里出。所以这扶贫不仅要完成,还得尽快完成!
张县令听罢,虽然觉得猪肉又腥又骟,比不上羊肉,但却立马站出来表示:“那下官这便去准备些猪崽子。”
吴县令恨不得翻个白眼,这一个个的,怎么如此会争?罢了,不争不抢在幽州是吃不到肉的,吴县令跟着抢白:“我们县中有几户人家极擅养猪,大人若是需要的话,我这就将他们叫过来,任凭大人驱使。”
这感情好,尽管裴杼已经托齐鸣给燕王府寄了信,让王爷帮着找擅长骟猪的人,但是养殖好手多多益善。来日等燕王的人到了,便让他们在一块儿多讨论讨论,再叫华老先生安排个人手编几本养猪的册子,再叫上人现场教学一番,事情多半便成了。
养猪大业毕竟刚启动,裴杼让他们先打听,等燕王府有了回信再卖猪,公猪二十多天就可以骟了,母猪稍晚,得等到三四十天,等算好时间等燕王府的人过来才行。而且也不必买多了,毕竟一切都还只是试验阶段。
众人表面都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暗暗较着劲儿。永宁县比他们多了一样养鱼的营生,在养猪这事儿上他们必须要争,不争怎么压得住永宁县?
粥少僧多,几个县都争着表现,唯有齐鸣神色萎靡。
他还没从鸡粪的阴影中走出来,转头又要面对骟猪这种事,没什么见识的小公子险些一蹶不振。让他们抢去吧,他是懒得养猪了,最多让张如胜捉几头凑合凑合。
裴杼自己在幽州大兴养殖业,知道瞒不过贺朝俞,还不忘提前写信给给齐霆报备。
大概是心态变了,如今裴杼写信不似从前那般流水账一样的报备,而是偏向于表忠心。
齐霆如今能信任的人应当也不多,前期追随他的忠臣都已经被他杀得差不多了,如今朝中有不少都是张丞相的人,即便他扶植起来的清流,焉知有几个是真正贴心的?裴杼便要争取做那个最“忠心”的,攒够造反成本前,他都得一直忠心耿耿,唯有忠心,才能获取更多的资源。
至于开始齐霆知道他的打算会如何震怒,裴杼便管不了了。
收到幽州的两封信后,齐霆果然龙颜大悦。
在他看来,贺朝俞算是忠贞不二了,但裴杼明显更胜一筹,不仅忠心还有能力,不愧是他一眼便相中的人才。倘若朝中能多几位这样的能臣,忠臣,梁国何愁不兴?
齐鸣写的家信,燕王已经收到了。
虽然离开前,燕王要求儿子每隔几日写一封信回家,但齐鸣那小子显然深谙“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一出门便无法无天了,在永宁县好歹隔十天写一封,等到了沧州之后半个月都没见着写封家书送回来。
如今好不容易送一封信回来,燕王还挺期待,结果看了个开头便忍不住火气直冒。这兔崽子,说话口无遮拦,将沧州官场贬得一如是处不说,还对齐霆赦免马巍远一事意见极大。
齐鸣嚷嚷着他们为了审案不知熬了多少夜,人都瘦了几斤,结果齐霆一句话,马巍远犯下的罪便轻飘飘地被遮过去了,这如何能忍?齐鸣免不了要抱怨他父王,要不是他父王当日站队齐霆,自己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至于受这份罪。
也就是亲父子了,换了别人齐鸣哪里说这种掉脑袋的话?
燕王关上门扔了信,对着虚空一阵破口大骂。兔崽子知道什么?他哪里是看走了眼,他当初看中的分明是沈将时跟江舟,即便那位王太傅也不差,虽然野心勃勃,但却一身正气,有这些人辅佐,何愁大业不成?
其他几个皇子瞧着也窝窝囊囊的,还不如齐霆呢,还不如支持这个外头打过来的。燕王府本来已经式微了,因为他提前站队又给扶了起来,一跃成为皇亲中首屈一指的存在。
只可惜,世事无常,那三人转眼间便去了,如今燕王府又碍了齐霆的眼。
生了一会儿闷气,燕王又弯下腰将没看完的信重新捡了起来。后面的话更叫人生气,那兔崽子口气倒是大,让他找十个精于养马的人送到永宁县,再找十个精于骟猪的一并送过去,他有大用。怕自己不上心,还在信中反复交代赶紧去找,还得找最好的。
“兔崽子!”十天半个月不写信,一写信便给他老子找不痛快。
燕王将这封大逆不道的信给烧了,但儿子要的人,却还不得不给他找。齐鸣比他兄长小十来岁,一出生就是宝贝疙瘩,不仅长辈疼他,就连兄长也宠着他。这臭小子多年来无法无天都是家里人纵出来的,燕王只能怪家里人教坏了他儿子,再没有一点办法可言。
燕王在京城内外一阵搜罗,找到了人便立马给他那不长心眼的儿子写信。
得知人手不日便到,裴杼立马开始捉起了猪仔。
等到仔猪养到一个月时,燕王找来的人手正好便到了。
裴杼将善于养马的这些人悄悄送去了军营,叫铁牛先生看护着些,他的战马能否养成,就靠这十几位了。
至于那些骟猪匠,裴杼将他们都留在了幽州。
只有一点看似出乎意料,但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燕王送过来的骟猪匠除两三个是汉人,剩下的竟然都是异族人。
齐鸣还嘀嘀咕咕地问裴杼,他父王是不是昏了头,裴杼想了想,却说:“他们既然被找来,肯定是有一技之长的。北边的部族以游牧为生,在给牲畜去势方面定有独到的见解。”
多说无用,裴杼准备让他们亲自试试。
齐鸣半信半疑,没多久又拉着裴杼指了个人:“别的都好说,只是这个是不是太年轻了,看着三十都不到,他会个什么?”
裴杼顺势看过去,只见齐鸣指的那人身量高大,五官深邃,头发有些乱糟糟,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可哪怕穿着不显却依旧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气质,裴杼莫名觉得他有些亦正亦邪,总之看着不太好惹。
第93章 身份
尽管齐鸣不大喜欢这个阴沉沉的壮汉, 但是裴杼却仍旧将这位貌似没什么经验的骟猪匠给留下了。
齐鸣有点不服气,就等着看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翌日,裴杼便让诸位县令召集了手底下最善养猪的一批人在旁围观。几十只小猪崽子都被绑在凳子上, 哼哧哼哧地挣扎着,场面颇为怪异。
骟猪的地方就在州衙的大门外头, 齐鸣强烈反对过,衙门这样严肃的地方,怎么能用来当众演示骟猪呢?只可惜, 裴杼这厮一向百无禁忌,说什么在衙门门口骟, 更能吸引百姓过来看, 也更能让他们知道州衙的态度。更能直白告诉他们,打今儿起,州衙便开始扶持养猪业。
同样一件事,有衙门支持跟没有衙门支持, 完全是两回事。普通百姓或许对此不是十分了悟,但是大户们却一定能明白。
恰逢三月底, 清早时天气凉爽,还伴有阵阵微风, 正是个适合出门的好时候。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被衙门前的动静给惊到,不由得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这一看更不得了, 怎么这么多小猪崽子?
人都到得差不多了,魏平才出面解释了一番骟猪的好处,骟猪之后, 能让这些仔猪长得更快、更重、肉质也更好。今日衙门如此兴师动众,乃是为了当众试验此法可行与否,若骟猪后仔猪顺利存活, 便让这些骟猪匠随同衙门的差役一道,去州县各处开课,保管将这门手艺教到百姓手里。
虽不能保证人人都能学得会,但总能培养一批骟猪匠,一个村里只要有那么一个,其实便足够了。
被齐鸣嫌弃“三十来岁过于年轻”的阿尔普也站在官差后面,听到此幽州官员一口一个“骟猪匠”称呼他们,心中十分暴躁。
可惜他不能不忍。阿尔普知道,梁国没有几个人是什么好东西,一旦暴露,他便再也回不去了。因而他时时提防,处处忍让,只是将受到的屈辱都偷偷记在心里,准备来日再狠狠报复回去。
不多时,阿尔普等人便被叫去了人前,骟猪的用具裴杼都叫人提前备好了,为了提高仔猪的存活率,裴杼还叫人蒸馏了烈酒出来,用于消毒。
阿尔普倒是对这酒精格外感兴趣,这东西,他们部族没有!梁国人虽然卑鄙无耻,但是宝贝倒还真不少,这么厉害的东西,他在京城怎么从未见过?
若是能带回去的话……阿尔普两眼放光地盯着酒精,但随即眼中的光彩又暗淡下来。他的部族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族人究竟在不在都未可知。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动手啊。”见这大块头傻站在旁边也没有个动静,秦阿明赶紧吆喝了一句。
阿尔普惊了一下,眯着眼扫过秦阿明,利落地逮住猪仔,抄起刀来。
秦阿明被他那一眼吓得不轻,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反应过来后还觉得瘆得慌。燕王爷究竟打哪儿找来这么个不阴不阳的怪东西?跟一头狼崽子似的。
骟猪的场面肯定不大体面,甚至还有点儿血腥。裴杼提前交代了将小孩儿赶走,可是留下来的大人瞧着这一幕,也觉得下半.身不大舒坦,凉飕飕的,配着这些小猪仔的嚎叫声,好像还能感觉出那么一点痛来。
想必是幻觉吧?一定是幻觉。
齐鸣也裴杼身后躲了躲,不忍心再看了。
骟猪可不是已到切了就能了事,取出器官跟连带的经络血管之后还不能直接割断,而是得扯一段时间,齐鸣方才瞥见这一幕,早上吃的饭都快要吐出来了,疑心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癖.好。
可裴杼却连连称赞这些骟猪匠手法娴熟,技艺不俗,甚至兴致勃勃地跟众人解释这番拉扯是为了让经络血管萎缩,防止造成大范围的出血。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专业!
裴杼对燕王的本事佩服不已,难为他找到这么厉害的骟猪匠了。
众人听着都觉得怪可怕的,都有些想离开了,唯有那些善于养猪的人听着感兴趣,反而凑近了打算看个仔细。他们也是第一次接触骟猪,但听闻这法子在草原上却是用惯了的,那些外邦人会养牛羊,他们会用这种法子肯定有他们的道理。若是学会了,日后少不得也要在自家猪身上用一用。真能多长点肉,费这点功夫又算的了什么呢?
十个骟猪匠虽然都是熟练工,但要说最具观赏性的,还得是阿尔普。这家伙下手又狠又稳,不带丝毫犹豫,猪在他手里攥着虽然也挣扎,但是明显不及其他人受伤的仔猪那般狂躁不安。
裴杼对他这手法夸了又夸,甚至跟齐鸣炫耀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家伙果真比旁人厉害些。”
他看人的眼光一般都不会错,不过这人应当不是只是会骟猪这么简单,观其体格不俗,若能送到铁牛先生那儿,不失为个人才。
不过此事说来还早,毕竟是个外族人,还是刚来的,又不如赫连等人能够信任。且他这阴鸷的性子貌似也同裴杼身边的人有些不相符。他跟齐鸣还有郑兴成、铁牛先生这些都是外向型,沈璎、王师爷等人都是沉稳型,魏平虽然内敛了些,但也心怀百姓,十分正牌,至于这个新来,难说……
齐鸣听裴杼如此赞赏一个骟猪匠,心里还酸溜溜的,裴杼都没有这么夸过自己呢,会骟猪了不起啊?
等到演示结束、百姓相继离开后,齐鸣才溜达到这群骟猪匠里头,询问起众人的来路。
这些人都是北边的牧民,或事因为战争、或是因为饥饿背井离乡,偷摸着来到梁国做了梁国富人的奴隶。而后几经转卖被卖去了京城,给富人畜养牲畜,最后因为一手骟猪的好本事又被燕王给搜罗了过来。
齐鸣只说要手艺好的,燕王便没考虑他们是何出身,准备先送过来给儿子用一用,用完了随意给点银子打发了出去就是。
“那个人呢,跟你们也是一族的?”
“您说阿尔普啊。”骟猪匠们摇了摇头,“他跟我们不是一族的,咱们几个都来自不同的部族,北边族群多着呢,不像中原这样。”这么大的地盘由一个国家统一,听起来挺不可思议的。他们那边许多强大的部落也有心扩展领土、建立王国,但至今没有一个人有本事将整个草原统一起来。
原来叫这个名,齐鸣又问:“可知他多大?”
“他说已经已经满二十了。”
“才二十?!”齐鸣难以置信,这家伙看着都快三十好几了。隔了一会儿,齐鸣又问眼前这个,“那你多大?”
“我都已经三十五了。”
齐鸣:“……”
他其实以为这人五十三。
莫不是外邦人看着比中原人老成一些?
不论如何,阿尔普几个就这么在幽州住下来了,裴杼跟王师爷等人暗暗观察了这位与众不同的骟猪匠,王师爷几个也觉得此人非比寻常,不过比起裴杼,他们对阿尔普比较警惕,不许他靠近裴杼,甚至还派个人监视对方。
诚然,此人手艺也是没得说,能够帮上州衙的忙,但其来路不正,性子瞧着也不大正派,终究不能久留。
裴杼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才如此担忧,于是安抚道:“放心吧,他又不会在幽州待太久,等到将这一手骟猪的好手艺传给百姓后,我再找个地方将他们安置好就是,不会放在州衙,更不会放在永宁县。”
红薯还在永宁县呢,这可是裴杼的宝贝,绝对不会叫外人知晓。
数日后,那批被骟的小猪活蹦乱跳地在人前转悠了一圈,阿尔普等人便被赋予了新任务。
类似华观复常带着学生给百姓开课一样,阿尔普等人也得带着猪崽子,去县城或是乡下给百姓们大显身手,手把手教导他们如何骟猪。
裴杼格外看重此事,常带人下去巡查进展。
阿尔普对此已经厌烦透顶,他堂堂西骨族大王子,前二十年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屈辱。可自逃到梁国后,却什么苦头都吃尽了。
阿尔普也想回去,可是他的部族已经被灭了。东胡跟梁国串通一气,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围了他的部落。等到阿尔普打猎回程,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奋力冲进重围,带出数千族人杀了出来,可是后面的东胡人依旧紧追不舍。
阿尔普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自己,为了保全剩下的族人,阿尔普带着数十人分头逃开,将东胡人引了过去。无奈他们寡不敌众,很快便落于下风。退无可退之际,阿尔普身负重伤,与数十族人跳了河,以求博得一线生机。
他是活下来了,被湍急的河水冲到了梁国附近,可他的族人们却不知是生是死。他们西骨族的人向来都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东胡人得杀,梁国人更得杀,最该杀的便是东胡的大汗跟梁国的狗皇帝!
这数月来,阿尔普辗转多地来到了京城,本来还想着能否找到机会手刃仇敌,结果就因为多骟了几头公羊,便被那个莫名其妙的燕王给捉了回去,让他们送到了幽州!
莫名其妙成了骟猪匠,又没有办法报仇,还跟族人那边彻底断了联系,阿尔普别提多恼火了。可他也知道中原有个“卧薪尝胆”的典故,今日的苟且偷生是为了明日的大开杀戒!等到他与族人取得联系,便先想办法灭了东胡,再顺势南下灭了梁国,将这些欺辱过他的人杀光。
统统杀光!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