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第95章 军权(一更)
西骨族遭此劫难, 梁国固然可恶,但是最可恨的显然是东胡。阿尔普一直嚷嚷着要灭掉幽州这群人,但其实也只是厌恶, 并没有真的动手。
如今东胡来犯,阿尔普立马站出来, 跃跃欲试道:“要跟东胡打仗么,我也可以上战场!”
邓祥杰正愁着如何揭过这件事,便听到阿尔普又在旁边兴风作浪, 他顾不得满身疼痛立马呵斥道:“这是幽州内务,跟你有什么相关?!”
阿尔普面色一黑, 过了好一会儿才忍着恶心道:“那我如今来了幽州, 也应当是幽州人。”
邓祥杰:“……?”
好厚的脸皮:“是谁方才说自己不愿意留下的?”
阿尔普哼了哼:“反正不是我。”
他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了。
邓祥杰断不可能叫他如愿,立马转过身,不顾裴大人对他还有恶感,坚持要告状:“大人, 此人来路不明,坚决不能让他进军营, 谁知道他是否为东□□过来的奸细!”
阿尔普怒火滔天,这人竟然将他跟胡人混为一谈, 实在太过恶毒!
可惜这一次裴杼并没有给他发挥拳脚的机会,一早便让江舟将人给辖制住了。阿尔普行动受阻, 邓祥杰又精神抖擞起来,被打成这样嘴里还没停,仍要攻击阿尔普。
裴杼虽然还想教训邓祥杰, 可是听到这番话却也没有反驳。他的确不想阿尔普插手,此人变数太大,哪怕方才两个小姑娘出面, 让裴杼稍稍扭转了对阿尔普对看法,但他依旧不敢拿幽州士兵跟百姓的性命去赌。
裴杼把邓祥杰交给张茂行看管,又派赫连等前去打探消息,自己先带着人回了衙门,召集众人商议布防。
一群人转眼之间便走了个干净。
阿尔普跟几个差役被留在原地,压根没有人想过要带上他们。本来还对幽州百般瞧不上的阿尔普如今牙齿都咬碎了,他是真的想要上战场,凭他的本事,以一敌十都不在话下。可那个裴太守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对他弃之不用。
他知不知道自己损失了一位多么重要的将才!
人家不长眼,可阿尔普偏偏还不甘心就这么算了,生死之仇还未报,而今终于找到机会,哪怕得跟幽州暂时合作,他也认了。可前提是幽州太守能信任他,愿意让他去前线。该死的……早知道,方才他就不那么傲了,少说两句话也不会死,但是若不能杀胡人泄愤,他是真的会憋屈死。
焦急之下,阿尔普看向那几个差役:“那些栖族人也可以上战场吗?”
差役老实地点了点头:“只要他们愿意,应当都可以去的,太守大人一视同仁。”
阿尔普怒了:“他们都可以,我为何不行?”
众所周知,栖族那部落弱得可怜,族人压根没有什么血性,若不然也不会举族归顺梁国了。这样的部族,跟英勇善战的西骨族压根没得比。他们王室这群人就是斗得太厉害,太分裂,才会让别人钻了空子。
差役们对视一眼,心中哂笑,这个阿尔普初来乍到,又只是个骟猪匠,哪里能跟栖族人比?人家当时在裴大人还未当幽州太守时便诚心归顺,长久以来跟永宁县的百姓亲如一家,未曾有过龃龉,领头的赫连还是裴太守的心腹,这般才叫忠心一片,阿尔普拿什么比?拿他这骟猪的本事吗?
想是这么想,但是差役不敢拿出来说,主要也是怕阿尔普恼羞成怒也将他们给揍一顿,可他们心里仍然觉得阿尔普没有成算,且还自视甚高。
入夜后,赶去打探消息都赫连等人才从外头回来。他们这三百人是最早跟着江舟的,学的本事也最齐全。方才传来的消息不完整,如今再经他们一查,才有了个大概。
去年冬天不止是梁国这边冷得异常,草原那边更是近半个月都大雪封门。东胡粮食储备不足,所以才谋划了一场针对西骨族的战争。只是东胡贵族奢侈惯了,去年抢回来的那些东西仍旧不够用。等到今年春上,东胡境内气候依旧不大好,草场退化、畜牧艰难,于是又有人对梁国蠢蠢欲动起来。
当初为换来两国和平,梁国拿粮食换取了东胡的部分马匹,可去年梁国深陷西北战事,这笔粮食便没能拿出来。东胡大汗对此异常恼怒,觉得梁国出尔反尔,意在挑衅。对于族人的异动,东胡大汗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得太凶,他就便当做没有这回事;即便闹大了,梁国那边最多也就是一封谴责的国书而已,不足为惧。
许是吃了上回宝日金接连失利的教训,这回东胡也不敢对永宁县掉以轻心,集结了四万多人马。
裴杼听到四万之数后,心里便是一沉,寻常一两千人过来,不过也就是在永宁县范围内蹦跶几下,如今聚集了这么多人,看来是要扩大战场了,兴许他们还打着去幽州扫荡的念头。
倘若不能将他们拦在关口外,幽州危矣!
“东胡粮荒看来已十分严峻,这回集结兵力并非像前几回那样小打小闹,粮草辎重都已经备齐了,只等滦河水势稍浅,这群人便会越过山谷直接打过来。”
赫连面前是整个幽州一带的地图,手下指的正是滦河边的古道口位置。
幽州西北部群山环绕,燕山、七老图山、努鲁儿虎山三条山脉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将幽州同东胡地处的高原、以及东北平原分隔开来。东胡人若是想要南下,只能通过燕山的滦河,经古道口,而口才能直达永宁县。
古道口古今已经重修了关卡,幽州守军便是在此驻扎,可东胡的兵力并不弱于他们,一旦在古道口附近开战,幽州势必损失惨重。
“得将他们拦在关外才行。”裴杼呢喃。
江舟挺身而出:“大人,此事便交给我吧。练了这么久的兵,如今总算能派上用场了,我带他们去滦河口将人堵住!”
裴杼知道铁牛先生勇武,如今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托付的人了。幽州守军乃是邓祥杰管着,可若要让邓祥杰那厮出马,幽州必败。
不过这人身上好歹还担着一个将军的头衔,不能越过他直接发布命令。自己身为太守,手里也没有军权。裴杼于是将邓祥杰给揪了过来,又让其他人离开,一时间,堂中只剩下他与江舟,还有一个鼻青脸肿的邓祥杰。
邓祥杰没了倚仗,心中十分不安,磕磕巴巴地问道:“大人,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儿?若是为了下午那件事,下官可以解释的。我们并非是因贪口腹之欲找茬,而是听闻了阿尔普为人倨傲,有心想要给他吃个教训,也是为了给衙门的群兄弟报个仇。”
裴杼满心失望。
看吧,都到了这个份上还分不清轻重缓急,他到底是怎么混上的如今这个官位的?
“叫你过来不是为了问责。”裴杼直白地告诉他。
邓祥杰心中大定。
可紧接着裴杼便道:“如今东胡来犯,我打算让铁牛先生统兵,打算今日起,你便将统兵之权移交给他,对外的借口,便说自己偶感风寒,需要隔断静养。”
“这……这如何使的?”平日里让江铁牛练兵也就算了,若是将统兵的权利也交给他,那自己这个将军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军营中又有谁会看得起他?而且邓祥杰隐约感受到,统兵权力一旦交出去,今后他便得一直隔断静养了。
不行,邓祥杰摇头:“此事绝无可能!”
裴杼厉声呵道:“事到临头还执迷不悟,胡人的四万大军就在滦河上游,若不交出兵权,你便亲自统兵前去迎战!”
邓祥杰神色大变:“您无权干涉军政!”
裴杼冷笑:“你可以试试。”
试什么?
邓祥杰疑惑。
裴杼转过身,从墙上拿出一把挂好的匕首,扔到邓祥杰面前。
邓祥杰惊慌地抬头。
裴杼眼眸凛冽:“要么交出兵权,要么交出性命。”
哪有这么选的?
邓祥杰跪倒在地上,仿佛第一次认清了这个裴太守。什么平易近人,什么温文尔雅,不过都是装出来糊弄鬼的。
裴杼毫不掩饰,江舟更是早就想要解决了邓祥杰。为保住自己这条小命,邓祥杰只能暂且答应他们,憋屈地回到军营,当众宣布自己身体欠佳,这些日子由江铁牛代替自己统兵,并将半个信物移交给对方。
军中竟无人反对。
人都是慕强的,在幽州混了这么些年,他们从未感觉自己像个军人,可自从到了铁牛先生手上,他们才有了保卫幽州、保卫裴大人的觉悟。他们愿意跟着铁牛大人,哪怕他不是将军,也身无官衔。
邓祥杰心寒地望着底下这群人,觉得自己多年的心血都白费了。他是那么护着这群人,甚至都舍不得让他们上阵杀敌。可江铁牛才训练了他们多久,可这群人竟然弃他而择江铁牛。
真是短视!
邓祥杰回去之后仍旧满心妒火,准备私下写信去京城,在陛下那儿好好告一状!江铁牛要处置,裴杼更要受罚!
然而他还未他这封告密的信刚写好,人便被捉住了。
裴杼一直在等着邓祥杰的反应,倘若他不闹事,裴杼或许还能容忍他继续留在军营里;可偏偏他要写信告密,裴杼便只能将其看管起来了。
人赫连是捉住了,不过他不知道具体放哪儿、由谁看管,因而过来请示裴杼。
裴杼略思片刻,道:“交给魏大人吧。”
尽管不理解,但赫连还是立马将邓祥杰连夜送去幽州衙门。
且说江舟这边挑好了一千人马准备去设路障,刚出了军营,便被阿尔普还拦住了去路。
第96章 神威(二更)
强将手下无弱兵。
幽州守军在邓祥杰手里就是贪生怕死的怂货, 在江舟手里便忽然有了雄师之风。
阿尔普目光灼灼地望着江舟养出来的这批精兵,甚是眼馋。他手底下也有不少族人,但是他的族人们更多的是天生壮硕, 不像幽州这些守军,仪容整肃、精气神十足, 一眼便知是精锐。若是西骨族的族人也能受到这样的训练,剿灭东胡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江舟高坐马上,对于阿尔普的到来并不感觉惊讶。适才从裴大人口中听说了对方身份的猜想, 裴大人觉得阿尔普是西骨族王室中人,可江舟不觉得, 他怀疑对方就是那个遭了难的大王子。
只是他对幽州还有威胁, 江舟不会轻易用他,即便知道他的来意,他却也还是冷漠地让人将其撵走。
阿尔普被人来回推搡,跟踢皮球似的。他本是有求于人, 不好动手,但是被这些人这般反反复复地推来搡去, 实在是气愤,遂发了狠, 直接踹翻了眼前的几个人,固执地堵在江舟跟前。
齐鸣一开始骟猪的时候嫌阿尔普年轻, 知道他年纪之后又嫌他长得老,但老与不老,只看一双眸子便知道区别。他堵在路中间, 眼神中满是锐意与偏执,还有一股年轻人身上盛不下的自傲:“你得带我去,我跟东胡人交过手!”
江舟轻笑:“跟东胡人交过手的多了去了, 难不成每一个我都要用?看得出你不喜幽州,也并非心甘情愿留在裴大人身边。正好,幽州与东胡大战在即,你去县衙领了钱便回去吧,你有一身骟猪的好手艺,去哪儿都不缺一口饭吃,但战场上的事却不是你能插手的。”
江舟这番话未尝没有刺激他的意思,此人对幽州是个威胁,可是用好了也能成为助力,端看他与裴大人能否成功将其驯服。
阿尔普恰恰是个禁不住激的,立马就上套了:“你少看不起人,有本事让你手底下人跟我比一比!”
能被江舟带出来的,哪个没有一技之长?这个阿尔普放肆成这样,再由着他挑衅便太窝囊了。张茂行身后的小孙跟江舟身后的一员小将忍不住了:“大人,且由我们去会一会他!”
“咱们有要事在身,比划两下就够了。”江舟并不想耽误太久,虽然如今滦河水位还没有下去,但是他也不会在阿尔普身上浪费太多的功夫。
小孙将人摩拳擦掌地下了马。
二人力道都远胜旁人,本想挨个去比,结果交手之后便发现自己轻敌了。这个阿尔普还是有些本事的,他们险些被打得人仰马翻,没多久便成了二对一。
江舟在旁看得仔细,小孙二人拳脚功夫是过硬的,但架不住有人天生厉害,天生就是一个打斗的好苗子。譬如江舟,他当初便是凭借这一点被王绰看中,带去了齐霆身边,再譬如眼前这个阿尔普。
他似乎下意识就知道哪里能一击毙命,下手堪称狠辣,只是顾忌到这是比试而非你死我活,每每准备下狠手时又生生忍了下来,这才导致动作没什么章法,叫小孙二人撑了一会儿。但是没多久,二人又再次败于下风。
江舟看够了,立刻阻止:“行了,御敌要紧,不可恋战。”
小孙二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眼中划过一丝庆幸。
幸好大人叫停了,否则他们肯定是要吃亏。
阿尔普兴冲冲地跑来江舟身边:“我打赢了,可以跟你们一起吗?”
江舟微微一笑,决定给这个小子上一课,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人心险恶:“谁告诉过你,打赢了那边可以跟着?”
“可你明明——”阿尔普说到一半,脸色黢黑,他也想起来了,江舟确实没有做过任何保证,只是冷眼看着他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
真是可恶!
阿尔普指着江舟的鼻子骂了两句突厥语。
江舟听不懂,只当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驱马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二十岁的小王子,心里想什么多半都写在脸上,想要拿捏他实在容易。这回吃了瘪,可江舟笃定他还会跟过来,为的就是证明自己确实比他手底下的人更厉害。
那就战场上见吧,他也很期待这位西骨族大王子的本事。否则即便他真是个王子,于时局也是无用。
江舟率兵前去打头阵,裴杼这里也未歇息。
他紧急写了一封信给齐霆,痛斥东胡无耻,明明已经跟梁国结下邦交,却还频频南下闹事。去年跟西骨族开战,莫名将梁国拉下水;今年又对幽州贼心不死,集结四万精兵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