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林棋冰做这个在行,她和刀青对视一眼,一个拿出了发射枪,另一个拿出了狼人项圈,纷纷启动设备。
“一定要小心啊。”十七捂住了嘴巴,不知怎么的,眼神有点激动。
金刚钩爪无声无息地落在防盗窗底部,林棋冰踩实墙面,向上攀去,鞋底在栅格上有些打滑。
另一边化为狼首的刀青已经爬到她头顶,利爪和铁框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呜噜……”刀青冲林棋冰伸下一只兽爪。林棋冰顿了下,抓住了那只毛绒绒的大手。
她感觉爪尖轻柔地搭在手背上,掌垫厚实温热,借着这股力道,林棋冰一蹿就抓住了二楼窗底。
两人透过金属格子和玻璃看进去,林棋冰忽地愣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云老妇人家二楼的房间很正常,大约二十多平米,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是一桌麻将,看样子刚摸到中场。
灯泡从中央垂下来,麻将桌上放着水杯、烟灰缸、糖果,还有掰开的半只橘子。
零钱散落在桌角,反射着幽幽的光,像一只只嵌在桌上的眼睛,一眨不眨。
这些都不奇怪,真正令林棋冰背后发凉的是,牌桌四面竟然是坐了人的。
四个人围桌而坐,姿态各异,有的在对牌沉思,有的往牌池里打牌,有的紧盯着桌面另一角,似乎在等待一张好牌的出现。
而林棋冰正对的那个人,他的手放在倒扣的三张牌上,好像下一秒就会叫出一声“胡”,脸上能看出喜悦之色。
皱成了风琴格纹的喜悦之色。
围着牌桌的不是四个活人,而是四具动作栩栩如生的干尸。
他们不知在这静止了多少年,皮肤变成灰褐色,褶皱着,紧绷在脸上,嘴唇显得很薄。
由于脱水和腐败后的再缩水,每具干尸都显得又瘦又小,衣服裤子也半失了颜色。
而在四具干尸的后背,都插着一根笔直的杆子,用来将他们固定在原地。
说不清这是一种挽回,还是一种惩罚。
林棋冰看着这被定格下来的欢欣一幕,隔着玻璃窗闻不到气味,可一种怪诞的冷气却铺面而来,将她兜头打了个激灵。
忽然感到手被捏了捏,她低下头,是狼人粗糙的掌垫摩擦着自己。
她这才发现,惊讶之中,竟忘了松开刀青的手。
第144章
林棋冰松开刀青的手,顺着黑绳又下去了,两人将屋子里的景象和同伴们说了一遍,众人皆是惊骇。
李再一面往外走, 一面思忖道:“既然那四具干尸摆在云老妇人的屋子里, 那很可能是她的亲人。按你们的描述, 他们应该死于五年前, 和天堂岛发生事故的时间点差不多。”
方乐搓了搓手臂,也跟着说道:“既然是亲人,应该入土为安才对,为什么摆成了那个样子?难道他们四个死的那一刻就在打麻将,而云老妇人将那个场景保存了下来?”
用以睹“物”思人的话,未免有些太变态了吧。
云老妇人身上的谜团接连而至,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在这样的小镇里生存下来?她的家里又为什么放着尸体?这么看的话,云老妇人倒不像是天-17的神秘主人了。洁癖强迫症是绝不会在睡觉的房顶摆四具干尸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昨夜云老妇人的确来过照相馆,许是察觉到了主播们的动静,但她为什么没露面,最后甚至原地消失了。
“活人会突然消失吗?”林棋冰问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
林棋冰一行人正待走出后墙, 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们藏在墙根下面不敢作声。
云老妇人穿着那条白睡裙,外面披了一件大衣,正一步步朝家门方向走去,她的身影依然阴森,背对着主播们,形成一种沉思的姿态。
主播们等待她走过去就好,可她偏偏停了,蓦地转头看向他们藏身的角落, 天光洒在老妇人头顶上,她微微颤抖,看上去有些迷茫。
没过几秒,云老妇人又迈了步,消失在他们视线中,几秒后传来的却不是钥匙的声音,也不是防盗门开合的响声。
“叩叩叩。”
敲门声。云老妇人敲响了自己独居住所的大门。
林棋冰一行人呼吸一窒,彼此对视着,表情掩不住惊讶。云老妇人是一个人住的,她敲门给谁听呢?
难不成这位老太太有点糊涂了,忘记带钥匙了,还以为自己家里有人?
正当主播们屏息细听之际,他们原以为云老妇人会在门口一直站下去,直到掏出钥匙,或者转身离去。
可是下一秒,那边传来了开门的“吱呀”一声,云老妇人拖着步子走进去,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字音模糊。
防盗门从里面关闭的声音响起。
林棋冰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拽了一下,是十七,她掌心里托着一捧萤石,那些小石子像失控了一样,一颗接一颗地闪烁起来,有点像电路坏掉的节日小彩灯。
说明测鬼萤石有所感应,而且是极其反常的感应。
她忽然怀疑自己想错了,或许天堂岛镇的事件核心从来不是天-17,而是云老妇人家。
一切安静下来后,林棋冰等人不敢继续逗留,发足疾走了半条街,才在一处凹陷的阴影旁停下来。
赵互助者喘了口气,不可置信地说:“谁给她开的门?”
那房子里除了干尸,怎么会有别的人?
“刚才那是什么信号?”钱互助者指了指十七的椰壳碗,“那些石头从没有那么亮过,还很闪,但却没冒白烟。”
十七吸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了两下,才说道:“说明它们感应到了强烈的鬼怪气息,很可能是鬼怪实体,比徐小铭父亲的断头还强。”
“闪烁说明这种感应的链接是间歇性的,并不稳定,来不及到自燃的程度就消失了,然后再度出现。”
“这又是什么意思?而且我记得一开始那房子里没测出这种现象。”赵互助者搓掉了几根眉毛。
十七说的话让人迷糊,她酒窝一深,道:“意思是云老妇人家之前没什么鬼气,但咱们离开后忽然就有了。而且那鬼怪是不确定的,既存在,又不存在,类似于一种二象性。”
“后面那句你再给翻译翻译呗?”赵互助者对着十七不敢高声,脸皱成一团,像只老八哥犬。
十七耐着性子,娓娓说道:“你们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和那个差不多。”
“听说过的。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叫薛定谔的科学家,在一只密闭的箱子里放了一只猫,这箱子里装了机关,机关有50%的概率杀死里面的猫。但具体杀没杀死,外面的科学家没办法知道,因为这只箱子是完全密闭的。”林棋冰点头,她选了一种容易听懂的说法,讲给其他主播。
“而这个实验的意思就是,只有科学家打开箱子的时候,才能知道里面的猫是死是活。而在他打开箱子往里看之前,这只猫有50%的概率是活的,有50%的概率是死的,所以能把它看成既是死的又是活的。就像十七所说的鬼怪,既存在又不存在。”
她的话说完了,主播们沉思片刻,赵互助者拍掉手上的碎眉毛,嘟囔道:“像废话。”
栀子难得点头,“这是哲学,哲学大都是废话。”
方乐皱了眉心,“哲学不是废话。而且这也不是哲学,是科学。”
她望了望天,又拍拍自己的脸颊,良久才道:“这个实验好像还挺唯心主义的。对猫本身没有意义,因为猫不论死活就在那里。实验结果影响的其实是科学家薛定谔的的世界,完全依赖他的视角。”
“是的。”李再也听懂了,他吐出一口气,“我再打个比方,不知道对不对。猫也好鬼怪也好,这事就像一个人坐在窗边低头看书,他家小区里常常有鸽子飞,他忽然想知道现在窗台上是否落了一只鸽子。”
“如果他不抬头看或者听,鸽子是否落下的结果对他来说是未知的,也就是他的世界里可能存在一只窗外的鸽子,也可能不存在。这是一种流动的可能性。”
林棋冰插了一句,“人们通常把这种可能性叫做'希望'。”
李再认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一旦他抬头去看或者去听,这个可能性就被杀死了,因为他的眼睛或耳朵会给出一个确凿的答案。”
“希望也就落实或者落空了,总之也没有了。”林棋冰补充。
赵互助者听明白了这个比喻,他还是不信,笑得有些嘲讽,“这不是纯自己跟自己玩吗?现实世界就是唯一确定的,鸽子在或不在,猫死或没死,无论发没发生都是注定好的的。那个姓薛的科学家不是自欺欺人,把自个眼睛给蒙上了嘛?”
“真是注定好且不能改变的吗?我不是很信唯心主义,讨论这个也只是为了弄清楚鬼怪的事情。但是一下子说出'注定'两个字,未免有些太斩钉截铁了吧。”林棋冰淡淡反问道:
“世界上的很多元素都是机动的,像一个混乱而孤立的整合体。就像你去参加一个婴儿的百日宴,在那一天,谁又能说清楚这孩子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不过一百年再站在这孩子的墓碑前,谁能知道生命的无数种可能性究竟应验了哪一种?”
“神棍的诡辩罢了……”赵互助者不再说话。
林棋冰挑了挑眉,看向赵互助者手腕上的珠串,菩提子间夹了几颗转运祈福金珠,“那你戴它干嘛?”
“我……”他气结巴了。
十七微笑地看向林棋冰,圆脸微红,她那双眼睛亮得很湿润,“我就是这个意思。”
林棋冰忽然想到,他们在云老妇人家里时仔细查了四角,却并未看到鬼怪,相当于窗台上没有鸽子。而现在那鬼怪又现身开门了,多半是因为云老妇人回来了。
“鸽子”是因云老妇人而落的。
所以,这一切很可能是云老妇人的意念所致,鬼怪只存在于她视角下的世界,说得再唯心一点,就如同云老妇人的念头和想法成了真,变成实体,影响了现实世界。
“你是说,那鬼怪很可能是云老妇人想出来的?”刀青又凑上来。
林棋冰没点头也没摇头,回答道:“有点这个意思,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见到那个鬼怪才知道t 。总之它是围绕着云老妇人存在的。”
至于那鬼怪和四人麻将桌的干尸有没有关系,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众人半是明白半是糊涂地离开了这里,或许因为刚刚的讨论,十七亲热地挽住了林棋冰的手臂,两人率先朝小镇另一端走去。
2号住户好找也难找,又过了约二十多分钟,他们在小镇最边缘找到了那个门牌号。
此时日头已经大亮了,可隔着一层阴云,空气显得又灰又凉,有一种阴沉的明亮感。
长了之前的记性,林棋冰一行人先是透过窗户望了眼,又用萤石在外墙测了两回,都没什么结果。
钥匙转开2号户门,他们还没进去,十七手里的椰壳碗就亮起了淡淡一层光晕,让人背后一阵凉风。
“鬼怪气息很凝实,蔓延范围广,但强度不算极其高。这里应该发生过大事,不过鬼怪实体已经不在这了。”十七判断道。
2号这一户和徐小铭家差不多,房子比徐小铭家还老一点,装修却更新,一进门就是张红色地垫,蛮干净,没被踩过几次,金黄色字写着“百年好合”。
看来这是一户新婚人家的住所。
“刚结婚就出人命,怨气不大就怪了。”张宝啧啧道,他看见了电视机后面贴的红色喜字。
林棋冰往里走了几步,这家的空气里透着一股臭味,让人非常不适,说不出是肉臭了还是什么东西的腐败味道,淡淡的,直往鼻子里钻。
由于是新婚,客厅里陈设喜庆但简单,新茶几除了电视遥控器,就是一盘子瓜子喜糖,旁边散碎着黑芝麻粒似的碎屑。
“只听说过结婚撒花生桂圆的,这怎么还有撒芝麻的?”赵互助者奇道。
方乐说了句,“哪里是芝麻,怕不是瓜子皮被老鼠嗑碎了。”
林棋冰走过去,拿起一枚喜糖,糖球用红纸扭着包起来的,被拿起的瞬间“簌簌”又掉下几颗黑色碎屑来。
她眼皮一跳,这根本不是芝麻,更不是瓜子壳,而是蚂蚁,干透了躯壳风化成碎屑的黑蚂蚁尸体。
用纸巾将糖球裹住,两边一扭,糖纸就被松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椭圆形糖球,大体是白色,略泛黄,大约是过了保质期太久的缘故。
糖球只剩半边是白的,另外半边则是密密麻麻的黑,反着光,都嵌入了被啃咬出无数坑洞、如同黑蜂巢般的糖球中。竟都是蚂蚁的尸体。
林棋冰手一抖,无数黑色碎屑混合着糖屑掉了下来,她将糖球扔到一边。旁边的主播们已经头皮发麻。
“这糖应该有毒。蚂蚁全都是被毒死的。”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