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值得注意的是,长长的天花板和地板上,全都映满了水光波纹,他们仿佛置身于无形的河流中。
“什么东西!”侯志轻呼。几条游鱼般的光影从他脚下掠过,看起来就像有鱼在地板下游动。
林棋冰扫视一圈,代表安全点的三角光标并未出现,背靠着的沐朗反应快速:“这层没有安全点!”
不知不自觉中,一种憋闷的溺水感爬上林棋冰的身体,她感到皮肤凉凉的,就像泡在水中,沐朗和侯志也捂住了脖子,露出同样的窒息表情。
然而周身空气明明正常流动着。
林棋冰敏锐地看向旁边,墙壁上映照的水光正在上升,就像液面逐渐涨高,她睁大了眼睛,想到了之前的梦境。
他们现在所在的走廊是某种异空间,水光、游鱼和绿藻代表的不是河流,而是——鱼缸!
不行,再停留一会,必定会被淹死在这。
“走电梯离开这里。”林棋冰咕噜着打了个手势。
沐朗按下电梯呼叫键,侯志警戒周围,为防路上出现差错,林棋冰顶着缺氧导致的视线模糊,打开外卖app ,将目的地设置为五楼的某个房间,然后开启导航模式。
轿厢关闭,电梯里的几人终于重获空气,一时无话,林棋冰紧盯着手机屏幕,代表他们位置的小蓝箭头匀速上升,令人安心地重合了导航路线。
“嘀嗒。”一滴浓稠的棕褐色液体滴在屏幕上,散发出恶臭味。
“电梯上面又流血了。”沐朗递给她一张面巾纸。
林棋冰将陈腐的血液揩掉,刚要道谢,突然顿了一下,她抬起头:“……这部电梯上升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听到这话,沐朗和侯志双双一悚。
他们是从四楼上五楼,只隔一层的距离而已。而轿厢运行的时间似乎远超于此。
林棋冰看向电梯的操控面板,惊觉发现,原本印刻着数字1到数字9的楼层按键,已经全部变成了10 !
九枚数字10依次排列,一模一样,全都被点亮了背光。
她手指滑下,将所有按键按了一遍,它们依然冷漠地亮着,根本无法被取消。
侯志沉重道:“是不是不管电梯在哪一层开门,都会把我们带到那个不存在的第十层?”
沐朗试图再次撬开紧急制动面板,却被壁障弹了回来,就在这时,摩擦声响起,电梯门在三人面前徐徐开启。
门外是一片渺茫黑暗的空间,裸露的水泥地面,管线错乱,是不存在的十楼,却不见黄毛饿死鬼的影子。
“不能出去,十楼没有电梯呼叫按钮。”林棋冰话音刚落,身后的钢铁墙壁却自动前移,像胃壁蠕动那样,不可阻挡地朝他们袭来,将脚步钉在地上的三人推出了电梯外。
“混蛋,别走啊——”侯志扑回去,却险些被关闭的电梯门夹了手,他被迫退回来,眼睁睁看着轿厢沉入视线之外。
林棋冰在十楼的灰尘中站稳,防备着不知潜藏在哪的黄毛饿死鬼,几人都不敢离开这一小方位置。
“姐姐。”一个脆嫩的女童声音响起。
她转头一看,穿着藏蓝色小裙子的雯雯站在电梯口,怯怯地冲她伸出小手:“这是哪?我好害怕,姐姐和我一起走吧。”
十楼的电梯外门敞开着,没有关闭,露出后方的电梯井道。雯雯站在空洞门框下,天真笑着,圆脸上满是可爱和信赖的神色,回头看向三人。
小女孩向前踏了一步,电梯外门却在此时关闭,两道巨大的钢铁牙齿相合,小家伙恍然不觉,眼看就要被夹得粉身碎骨……
“喂!”侯志向前冲了半步,想去抓小女孩,被林棋冰和沐朗合力拽住。
侯志摔跪在地上,定睛一看,眼前哪里还有小女孩雯雯?只是个幻影罢了。就连正在关合的电梯门,也完全敞开着,完全没有移动过的迹象。
几人向前探去,电梯井道如同一道深渊,再不见雯雯的幻影,视线落点的最低处,下方遥远的轿厢顶盖上,隐然扭曲着一具人形尸体。
由于距离,他们看不清尸体的样貌,却能通过熟悉的恶臭气味判断出腐烂程度,以及能大略辨识的,残破的藏蓝色的工作服。
“这就是保安小宇的死因了。”林棋冰嗓音冷凝,“他一定和我们一样,来到所谓的十楼后被雯雯迷惑,想去救人,最终失足摔死在了电梯井里。”
沐朗表情十分诡异:“所以咱们乘电梯上上下下的时候,其实头顶一直带着保安的尸体。”
“靠,你可别说了。”侯志捂住嘴,“现在怎么办?林姐的绳子还有吗,咱们直接顺到楼下去得了。幸好黄毛没有出现。”
说着,他们准备开始行动,却被林棋冰打断:“待在原地,一步都不要动。”
? ? ?
年轻女生举起手机,屏幕上的蓝色箭头仍在路线中,不存在任何偏移。她也是被那句“黄毛没有出现”点醒,才意识到问题。
“我们此刻还在电梯里,只是集体看到了十楼的幻象而已。”林棋冰眯起眼睛,“绝对不要离开轿厢的面积范围。”
侯志迟疑环视可怖的十楼架空层:“啊?”
沐朗好奇道:“那离开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试试就知道了。”林棋冰看了男大学生一眼,从他登山包里取出一颗水果糖,随手扔进空荡的电梯井,却迟迟没有声音传来。
度过了静寂而漫长的两秒钟,三人同时眼前一变,周身场景切换成了熟悉的轿厢内部,微弱的应急灯在头顶闪烁,照亮了从顶端渗下的污血。
那一连串的数字10按键也恢复了正常。
“嘶……”侯志倒吸冷气。
电梯显示屏的数字刚好跳到5 ,林棋冰三人脚下一轻,轿厢大门开启,外面是安静的五楼走廊。
“咚。”
同一秒,一个硬质的小物体落在轿厢顶壁上,砸出闷响,震荡在狭小空间内。
第26章
糖果在几人头顶不远处弹碰几下,随即没了声音,可三人内心仍在震颤。
“……是那颗水果糖?”侯志不可置信。
林棋冰他们明明没有离开过电梯,但她在幻象中从十楼抛出的糖球,居然真的掉入电梯井,砸在了轿厢的顶壁上。
而且从碰撞声的大小和间隔来看, 那颗糖的坠落距离相当之高, 说是真从十楼落下也不为过。
林棋冰消化着眼前反逻辑反直觉的场景,难不成,十楼的幻象与十楼本身,具有某种连接性?或者干脆是平行重叠的空间?
是了,在剧本地图中,十楼原本就是不存在的隐藏楼层。
“走啦, 冰淇淋。”沐朗回头说道。
林棋冰恍然抬头,快步跟上同伴,离开了令人感到怪异的电梯。
放下过于复杂的思考, 她若有所悟,猜测渐渐浮于心胸:
荔瑰公寓的第十层楼,里面肯定藏有诡异的东西, 或者本身就是某种存在。
有点幸运的是, 五楼保洁室刷新成了四人安全点, 时效还剩不到两分钟。
推开入户门,林棋冰将猜想说给两个男生,侯志本能联想道:“诡异的存在……你是说黄毛饿死鬼?”
“不。”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黄毛是荔瑰公寓的最后一名死者,不可能是这一切的源头。他只是源头的受害者之一罢了。”
林棋冰指尖在手背上敲着节奏,垂眸思索道:“……聚阴财阵,祟神入宅,偷天转运?”
“目前来看,公寓事故的起源是吴先生所请的邪祟,它一开始就让刘阳在生前发疯、雯雯出门路上失足溺水,未必不能在鬼怪死后控制她们,去害更多的人。或许,这才是它的真正目的。”
“那这么说来,邪祟可能就位于十楼。”沐朗为这个发现感到兴奋,身体前倾,眼光闪闪地看向林棋冰,“并且至今还在那里!”
“没错。”林棋冰答,“解决它不仅可以安度狂欢时刻,更从根本上停止了受害者变成鬼怪害人的恶性循环。”
安全点还剩一分钟,她静默半秒,突然眼睛一亮,随即转向沐朗,语速很快道:“麻烦把手电筒和电池给我。”
沐朗从登山包里取出保安亭找到的强光手电,又摸黑装好电池,将那只沉重的方盒子递给林棋冰。
林棋冰将灯筒平放在地,拨动开关,不宽敞的安全点房间瞬间亮如白昼。
她从外卖服口袋里抽出那本邪祟购入合同,打开黑布包裹,翻到沾满血迹的契约文书那页,凑近了灯光。
“的确得知道吴先生是谁,没准他的名字对邪祟有作用呢。”侯志一边说着,一边帮沐朗举起血书,方便林棋冰察看血迹下的姓名。
“我不这样认为。吴先生显然是契约中的受控方,但凡他有一丁点反制邪祟的方法,都不会被害死全家,自己也逃不脱它的掌控范围。”
“这也算是自作孽了。邪祟帮忙聚财只是附加效用,代价却根本承受不起,就像额叶切除手术,貌似可以解决精神问题,实际上直接把患者变成了永久性痴呆。”
林棋冰轻轻叹息道,她将灯光对准被血迹遮盖的电话号码,在通讯录中输入几个数字,收起了手机。
“林姐,你怎么只记吴先生的号码,而不看他的名字?”
侯志纳闷地叫起来,“而且谁也不知道,邪祟害人的事是不是吴先生默许放任的啊。升官发财死老婆,万一他是个人渣,很乐意付出这种代价呢!”
林棋冰先回答了他的第二个问题:“有这种可能性,但因为吴先生现在过得并不好,所以要见到本人才能了解他的想法。”
“吴先生现在过得并不好?”侯志疑惑道。
“冰淇淋——你已经知道吴先生是谁了?”沐朗一下子凑近了。
林棋冰看向他俩,点了点肺部的位置,目光灼灼:“刘阳的日记里写过,吴先生投资荔瑰公寓后生意好转,又购置了许多产业。”
“她还说过,鱼有问题,一楼的风水鱼缸和510室的小金豆都有问题。后来我们都知道,鱼缸是迎邪祟入宅的必要条件,而雯雯最后淹死在了一楼鱼缸里。”
“狂欢时刻开始后,整条走廊都变成了某种异空间,天花板和墙壁上的水光,地板下的游鱼影子,还有咱们差点被淹死在空气里……”
侯志顿住了:“你是指前前后后的诡异,多半都和鱼有关系?”
林棋冰深吸一口气,指向天花板:“整栋荔瑰公寓的构造,像不像一座大鱼缸?刘阳、雯雯和小宇等鬼怪,甚至我们,都是蓄在鱼缸里的鱼。”
“从外面看上去, 404也好510也好,那些住户的窗户玻璃依次排列——”沐朗拍了下侯志的大腿,猛然抬头:“如同一只只堆放在一起的鱼缸诶!”
林棋冰点头:“而位于十楼空层的邪祟,就像鱼缸最上方的那层空气,俯瞰着所有祭品,生杀予夺。”
沐朗提及的场景带来一种熟悉感,几人将契约书上的签名放在灯筒前,血迹被一瞬间照亮,隐约透出底下的刚劲字迹。
家人姓名一栏的刘阳、吴嘉雯之下,吴先生的签名终于显现出被遮挡的尾字。
契约人:吴传旺。
目前为止的所有人里,只有一个名字里带“旺”。
只在一开始出现,派送他们来到鬼楼公寓的那个人。
林棋冰毫不惊奇,看着仿佛被打了一闷棍的侯志,和瞪大眼睛的沐朗,缓缓说:“旺叔。他应该不止是水产店老板,而是菜市商场的全部产权持有者。那大约就是他三十年前崛起时,添置的产业之一。”
“全家死绝后,他独留在废楼附近的菜市里三十年,也没去别的地方拿钱逍遥,为什么?”侯志还是难以将阴沉邋遢的小老头旺叔,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投资商吴先生联系到一起。
林棋冰收起契约书,将手电还给沐朗,“不知道,或许不忍离开,又或许无法离开。”
“也对,如果他真是十楼邪祟的契约人,这就说得通了。”沐朗说。
谈话间,安全点的时效已经耗尽,周围再次阴冷起来,房门底缝中隐隐透出水光和游鱼的影子,绿藻霉斑开始爬入这间屋子。
【系统提示:本轮安全点已失效,第二轮安全点将在一分钟后刷新,请主播做好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