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谁?难道她遇到生命洄环的人了?可栀子已经是B级,也不至于吃这么大亏才对。
“钱默东。”栀子挡开嗷嗷叫的阐鸢,很委屈地吐出一口气,“那老头脸皮真薄,我就问了他一句话,就被他翻脸打成这样了。”
李再有些不好的预感,“你问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一起找信物的时候,想起来问他一句,他和底火到底谈多久了。”栀子挠了挠头发,“关键是底火太年轻了,我想着别是人家还未成年的时候……这不道德啊。”
林棋冰咬住牙关,尽量不让憋笑的声音太明显,而沐朗已经抱着肚子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再眼皮都抽搐了,他觉得钱默东没有对栀子下死手,实在证明了对方多少还有点雅量。
沐朗的笑声忽地变得气喘,他有节奏地呼吸着,捂住了胸前,林棋冰注意到这一点,扒开他的手和那包止血敷料,却发现伤口依然流着血液,根本没有愈合的迹象。
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血越流越多,渐渐汇成了汩汩的血流。
沐朗的脸色骤然苍白了下去,嘴唇也泛着浅色,看上去可怜极了。
“你被蛇骨钢鞭打中了?”林棋冰得到一个虚弱点头的回答。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恐惧之家的电视自动开启了,屏幕上出现了那个戴假发套的女主持人,她坐在蓝色背景前,扬起水红色的嘴唇,对他们微笑。
播音腔掺杂着电流声,有些阴冷。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们正要迎来2006年的农历新年,除夕的钟声即将敲响……”
第231章
刺耳的新闻声中,林棋冰抓住沐朗的衣服,将手掌按上他胸前的伤口。
邪祟触须悄然伸出,穿透黑晶盔甲,与对方肩膀内储存的一小段触须相连接,胸口断裂的毛细血管被黑色晶体重新建构,不管怎么说,暂时止住了出血。
但触须传回来的感应告诉林棋冰,沐朗那道伤口的凝血功能已经完全丧失,倘若邪祟触须被撤回,它将继续像水袋的破口似的,向外流淌那些运载生命的红液。
“暂时先这样吧。”林棋冰看了眼电视机屏幕,女主持人仍怪异地微笑着。
她趁着这个空隙,将道具背包里的三样信物,塑料兔子装饰、纸条和饺子放在茶几上。
其他同伴也有所收获,沐朗拿出了一只相同的塑料兔子, 还有一张被撕碎的红色塑料卡片,林棋冰从上面读出了“结婚证”三个字。
“这是什么?”她问。
沐朗揉了揉胸口,回答道:“这是大约2036年发生的梦境碎片,当然,结婚证是2026年注册的。梦境碎片里,是结婚十年的次卧女生,还有她老公,在吵架。”
两口子吵架是很寻常的事情,但沐朗的脸色却谈不上寻常, 他继续说道:
“那时候次卧女生大约三十多将近四十岁,我看见她时,她在对着空气——可能是我看不见的丈夫吵架,从话语中可以得知,是她丈夫在对她进行单方面指责,但说实话,很难评谁对谁错。”
“怎么讲?”栀子好奇道。
“因为次卧女生在小家庭里,从家庭成员变成了家长的身份,而她也用这些严苛的家庭守则,来要求她的伴侣和孩子?”林棋冰严谨推理。
沐朗使劲点头,“是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家已经到了地上掉根头发没及时捡起来,都要挨骂挨训,上升到未来无望的程度。”
“我不理解。”李再听着话打了个抖,“她本身就是这种守则和习惯的受害者,为什么还要加诸于下一代?”
栀子扬了扬眉毛,了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习惯呗,就像你教一个人从小爬着走路, ta当然知道爬着走不舒服,但当给ta自由的那一天, ta还是忍不住去爬。”
“是这样的。”沐朗将自己搜集到的两个信物放在茶几上,“但次卧女生看起来很痛苦,她也不想,但她忍不住,她说一看到哪儿脏了乱了就浑身难受。”
“驯化,也是应激障碍。”李再评价道。
沐朗一边说着,一边把破碎的结婚证摊开,叹气道:“还有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秘密。”
他指向那中间破碎掉的姓名栏,女方那边赫然写着两个字,【小然】。
“小然就是次卧女生?”栀子讶异道:“可小然不是吊死了吗?”
林棋冰忽然被回忆击中,她想起倒数第二段梦境碎片的厨房,那硬纸折成的灶台,最后被煮饺子的火光烧掉了。
那纸是淡米白色的,边缘有彩色饰条,隐隐还印着日期栏和英文版的留言条目,只是在火光中并不清晰……
是他们找不到的那张丢失的同学录。
它被放大在次卧女生梦境的碎片中,并且最终被代表团圆和喜庆的火焰烧掉。
那张同学录原本应该是谁的呢?
是那个和次卧女生绝交过的同学吗?
不,林棋冰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那张丢失的同学录,其实对应的是次卧女生自己。
李再目光闪烁,好像有话要说,他十指交扣道:“这样就说得通了。”
说完,他也将自己的两份信物放在茶几上,一份是和林棋冰重复的纸条方块,另一份是一张医院的病历卡,日期在2016 。
“ 2016是次卧女生进医院的年份,那一年她尝试了自杀,正如咱们的第一次鬼怪梦境,在浴室上吊了。”
李再扶了下眼镜,继续道:“病历显示颈喉部软组织和颈椎韧带拉伤,身体其他部位有轻度挫伤,手掌轻微骨裂,还有轻度脑震荡。”
栀子很快明白过来:“可能是绳子断了,也可能是没系牢固,总之她跌下来了。”
“是的。”李再点头道:“而且这次自杀过后,她和父母达成了表面上的和解。”
“什么叫表面上的和解?”
“意思就是得到了一个月还算合格的照料,之后看起来也没再有狂风暴雨的争吵,似乎他们完全将她当成有灵魂的大人对待了。”李再的语气有些微妙。
“但实则不然,她被对待的方式不属于大人,而属于病人。硬暴力也只不过被切换成软暴力,用最和婉的眉目,对她说着最窒息的话,然后次卧女生但凡有点什么反应,就会招来一顿诉苦、忧虑和道德绑架,好像她还会随时自杀抛弃父母似的。”
栀子举起一只手,“我明白了,如果一个小孩被非打即骂,那她跑得会比谁都快。但这种软刀子嘛……尤其她还缺爱,几乎就是给低血糖的人吃木糖醇,不对劲但拒绝不了。”
接下来是栀子和阐鸢,阐鸢的信物和林棋冰完全重复,一只饺子和一个方块纸条——他们现在有三个方块纸条了。
而栀子拿出的则更有趣一些,她拿出的是一只变形的金属圈,底端有一个破开的豁口,大约比戒指更大一些。
“是钥匙圈吗?”沐朗放在手指上比了比,“很像那种老式的质量不太好的钥匙圈欸。”
林棋冰有些好奇,问道:“你在梦境碎片中看到了什么?”
“ 2056年的事儿。”栀子说道,她回头看了眼电视机,新闻节目好像卡顿了,女主持人的脸在屏幕中凝固着,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变形。栀子加快语速道:“那时的次卧女生已经是个老太太了。而且是独身一人。”
“是的,我也看到过类似的线索。”林棋冰点头道,那时次卧女生的父母、伴侣和子女都已经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只剩下她一个。
“那么,变成老妇人的次卧女生,在梦境碎片中做什么了?”沐朗的表情有些奇怪。
“对着电视机睡觉。”栀子回忆道:“但t突然,她睁眼醒了。”
“醒来之后,她的眼神很……说不出,就是好像做了个噩梦似的,或者感觉还在梦里。她开始拨遥控器,但切换了一轮电视台后,她开始发疯。”
“发疯?”李再皱了皱眉。
栀子的神情难得郑重,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是的,发疯。她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差点从窗户跳下去,最后从自己身上摸出来一串钥匙,她抓住其中一枚,就头也不回地从家门冲了出去。”
“这套动作对一位老妇人来说太难了吧?”沐朗不禁一缩。
林棋冰只做了一个动作,她缓缓从口袋里抽出一枚金属薄片,正是那之前出现在她脖子上的,恐惧之家的钥匙。
钥匙柄上有个人类的牙印,而他们这才注意到,钥匙孔有着明显的磨损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拉扯过。
“她挑出来的,就是恐惧之家的钥匙。”林棋冰说道。
不知是不是命运开了玩笑,现在看来,栀子经历的那段梦境碎片是最紧要的。
假如是林棋冰曾去过,后者就可以回溯这段梦境,但偏偏不是,她只能失之交臂了。
“等等,我好像去过一次类似的梦境,也是2056年。”林棋冰皱了下眉,“那时候我和钱默东在一块,在老年次卧女生的小家——就是她结婚生子的那个家里。她是在实木长椅上睡觉,但没有开电视,而且桌上有两张全家福遗照。”
栀子摇了摇头,“不对,我看到的2056的老妇人是睡在恐惧之家里的,就是在这张沙发上,在这部电视机对面,但一切都很旧了。”
“那么遗像呢?还有遗像旁边的香炉和药瓶?”
“没有遗像,更没有什么香炉和药瓶。老板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前半段和你差不多,也是老年次卧女生睡醒了,然后她去给一个看不见的人开门,跪在地上摆放拖鞋……”
林棋冰隐隐感觉到,栀子去到的梦境碎片和自己的不是同一个,两件事有着相似的开头和结尾,都是以老年次卧女生在睡梦中醒来为开始,以她找到那把恐惧之家的钥匙为结束。
但这两件事并不发生在同一个空间,也非同一个时间点。
到底是什么,会导致老年次卧女生做出这样的行为?
就在这时,电视机屏幕上的女主持人再次动了,她和她右上角的报时数字一齐波动了一下,又开始播报2006年除夕夜的新闻。
“我们是不是还处于最后一段梦境碎片中?”沐朗忽然想起来,“还得找到最后一个信物,也就是逃离梦境的钥匙。不过怎么从竞技模式变成合作模式了?”
昨日派对的主播们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恐惧之家,他敢说,血鳃和钱默东两方也是如此。
剧本想让他们在早已翻过千百遍的恐惧之家里寻找什么呢?
林棋冰还在思索这个问题,忽然感觉手机叮咚一震,外卖app弹出红点,她闭了闭眼,该来的还是来了。
app的冷漠女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尊敬的骑手,外卖app正在为您自动派单,请稍候……”
很快,又有一声派单成功的提示音传来。
“本单目的地:新年夜空,一朵银红色烟花中。”
“限制时间:2小时。”
“本单完成奖励为:【小黄车时空复位器】x1。”
“本单失败惩罚为:【空寂的家】独处时间1024小时。”
林棋冰忍不住有些想骂人,什么叫目的地为夜空的银红色烟花中?
有这种令人感到恶心的目的地吗?要飞进夜空,甚至钻入某一朵确切的炸裂的烟花里,才能完成配送?
然而配送倒计时已经从4小时变成了3小时59分,林棋冰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揣好app给她的拼图碎片,这次变成了那艘银灰帆船的舵轮,很精致的小玩意。
“又派单了?”沐朗朝林棋冰看了一眼,耳边是嘈嘈的新闻声,林棋冰只能看到他嘴唇蠕动。
所幸,距离新年放烟花的时间也不远了。
林棋冰和同伴们将那些信物拢在一起,他们现在分别有两只塑料兔子,三个纸条,两只饺子,一张破碎的结婚证,和一只豁口的钥匙圈。
这几样东西好像拼凑成了次卧女生的一辈子。
当新闻播报到外国某化工厂爆炸,污染物可能随季风飘过海洋这一节时,他们周围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兀地浮现在了客厅中央,她坐在一把小板凳上,眉目有些熟悉,赫然是六七岁的幼年次卧女生。
紧接着,这个恐惧之家的空间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电视机画面骤然凝固,而小女孩也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