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欲要上车了,他突然站住脚,回身又道:“巨子,小子还有一问。”
巨子:“讲!”
四爷叹息:“墨家只因秦欲一统天下,以戈止戈,而视秦为贼,为暴,为敌。那么敢问,其他六国,不攻么?魏赵之间,相互攻伐,七国之间,哪国不征伐?对此,墨家视若无睹?同是攻伐,为何秦为罪?墨家是非标准如是?强者便无理,长此以往,削强以扶弱,谁强谁错,此乃墨子本意?”
巨子:“……”
四爷不待他回答,便又问:“墨家兼爱,兼爱便是爱人人,可对?”
巨子没反驳!
甘罗心说,便是将家人之爱,推及陌生人,此为博爱。
四爷就又问:“若是爱人人……墨家扶韩,韩国今春无种子可播种,韩王以及朝臣宁肯拖到几乎过农时才跟秦求助,所为何也?不为其他,只为让秦国在韩人心中失信。为损秦国之利,枉顾本国黎庶利益,此为爱?我王下令镇抚,秦长公主以身涉险,得种子以抚民,此为不爱?”
巨子无言以对。
四爷回头看巨子:“若兼爱为墨家之道的根本,那巨子乃是违背墨家之道第一人。您非但不爱,更是助纣为虐。只以’非攻‘为由罪秦,却对他国枉顾民生之事视若无睹,将’兼爱‘摈弃。巨子细想,以民为奴婢之国,真能兼爱?反之,设郡县废分封,此于民而言,不算兼爱?”
巨子胸口起伏,紧闭口舌。
四爷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留下一句:“巨子,秦国不敢奢求墨家相助,但请墨家给秦以公正。”
说完,一摆手,车架缓缓而行,将其扔在身后。
甘罗:“……”此人雄才也!
先是以卑微之态与之交好,不言其他,先给好处,卸下对方防备;而后,他说交情,又是渊源,又是救墨家弟子,更是身边聚拢了许多墨家游侠,这不由的就会叫人先亲近起来。亲近起来了,他开始讲道理,以理服人。等人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听进去了,他回头就指责人家。
因着之前的有利,有理,有情,于是,这指责人家就生受了!好似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般拿捏人的手段,甘罗甘拜下风。
他诚心求教:“还望侯爷教授一二。” 四爷说的口干舌燥,将桌上的果子拿起来啃了一口,就看这孩子:“再大几岁,娶了新妇,自然便懂了。”
甘罗:“……”何意?
副将在外面听见了,哈哈大笑:“甘大人,我家妇人便是如此。本是她之错,末将进家门还未问罪于她,她先做低伏小,关爱体贴,末将这火气就下去了。
她又是给揉肩,又是给烫脚,又是提及新婚之时彼此情义,末将便将甚事都忘了。
而后,她才提她做错之事,之所以错,那必是有许多缘由,天错地错,绝不能是她之错。末将听来有理,便默认了。
原想着事该揭过去了,谁知转脸便数落起末将。她似是突然想起,这错归根结底都是末将之错。末将惹她生气,她不愉悦,于是便办错了事。
偏末将极怕她吵闹,错便错了,认了便是了。想来,好似也确实是末将之错。末将认错,事便可了。”
此言一落,一片哄笑之声。
有人打趣:“侯爷何以有这般心得?”
四爷便笑:“彼此!彼此!心照不宣则罢了,不可宣扬。”
于是,越发笑了。
甘罗:“……学妇人之道?非君子!”
四爷看他:“他日你娶了新妇,再来说话。”
惹的一群军汉相互打趣,好不热闹。
巨子循声望去,静坐于原处,未曾动一下。
等声音远去,他才看那烧瓷之法,而后将其收入怀中!此时再看那瓷杯,手指轻触,竟是细腻如美玉。
他起身:“散去吧!”
诺!
一声令下,尽皆散去。
这一日,已是日暮时分。
桐桐从城外回城,她去看了秋粮是否已经种下。另外,答应赵国会归还粮草,也当归还了。
回至使馆门口,有一老者坐于台阶之上。
蜀生要命人驱赶,桐桐出声拦住了:“不得无礼。”
“诺!”蜀生回头低声道:“长公主该换住处,此处总有自荐之人。”
一朝君王一朝臣,韩国旧臣,尽皆自荐,摘了使馆门匾之地,便是她不在,亦是人流不止。
桐桐看了蜀生一眼:“禁声。”
“诺!”
桐桐从马车上下去,看向老者,问说:“您随我入内?还是我陪您坐于此处说话?”
老者未曾起身,桐桐便叫其他人都散了,她自己往台阶上一坐:“墨家巨子,失礼了。”
巨子便笑了,扭脸看过来,“文渊侯传信于长公主?”
“未曾?”桐桐愣了一下,“您见过文渊侯了?”而后想起甚:“您可有伤他?”
“伤了如何?不伤又如何?”
“你若伤他,你便是巨子,我也不饶你,即刻便能取你性命;你若未曾伤他,你为长者,你意欲何为,我奉陪到底。”
巨子又上下打量这长公主:“殿下比之文渊侯更讨人喜!”
那黑心眼呀!一般长眼的人弄不过他,可不就觉得他不可爱吗?其实还好吧。
她就说:“许是觉得我更直接,更直白,更好猜透?”
非也!他一靠近,老夫便觉得他要算计我;你一靠近,老夫觉得你心生喜意,是真愿意亲近我。
巨子不以此言告之,只问:“长公主知墨家?”
“知!”桐桐叹气:“墨家之理念甚好,可生在以人奴役人之时,便使得它如天上宫阙。”
此话怎讲?
“兼爱,谁爱谁?”桐桐反问:“谁能爱谁?此为美好之愿景,可只要人有私欲,有喜恶,便难以做到。因而,可推崇,如空中月一样,挂在高处,照亮世人。
非攻?主张是好的,然摩擦是必然的。此亦可为理念,理念存,行为则克制!因而,窃以为此并无错处。
尚贤,更对了!秦国这一点不是做的极好吗?重用人才,无论出身哪国,不论贵贱,甚至不论男女,这与墨家所坚持的,是极为契合的!此一点,为何墨家未曾看到?”
巨子:“……”还是指责墨家对秦国心存偏见。
桐桐说到这里了,才想起来的:“是呢!为何墨家看秦如此片面?好生奇怪!哦!墨家亦是人组成的。只要是人,就有偏颇。出身于他国,心中憎恶于秦,于是,墨家弟子将个人喜好凌驾于墨家宗旨之上?”
她一脸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的表情看对方:“都说墨家规矩极严!原来不过如此。若是个人喜恶比一门派宗旨更重要,那我想,此门此派,必不能长久。”
说着就起身:“老人家,就此别过!对于此等门派,我无甚兴趣,秦国亦无兴趣!”
巨子:“……”墨家一无是处若此?
第776章 秦时风韵(103)一更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桐桐真没管巨子,但却命人盯着他的举动。
不几日,便有一群衣衫褴褛之人入秦境,而后往雍城去了。
桐桐这才舒了一口气,水利兴修,郑国只是规划水路。然如何筹划更省人工,更省人力,用何样器械能替代人力,非墨家不可。
人只要入雍城,那便是四爷的事了。
做巨子,那需得慢慢谋划。之于大秦而言,且不说长城,就只连接七国的官道,当不当修呢?
车同轨,路相通,版图衔接,这是后续必须要做的事。
而且,水利之事只秦国需要?往后天下之大,处处皆需。
因而,不能急,一步一步来。
能使得墨家摈弃偏见,愿意助秦,这就迈出了第一步。而且,墨家的很多东西,都得改。想跟宗教一样凌驾于上,此行不通。
这需要长期的自我变革。
她给四爷传信,告知了墨家的行踪,便可以了。
而今她得等着,等着韩郡郡守。
朝廷该任命郡守执掌韩郡了。
吕不韦举荐:“姚贾大人,若何?”
姚贾?
此人乃外交之臣,治理韩郡,此人不成!
嬴政反问:“姚贾大人乃寡人先生!寡人虽亲政,然学业未曾间断。先生若是出使,必有课业留于寡人,有诸位大人间或解惑,尚能应付。一旦去了韩郡,寡人上何处寻先生?”
吕不韦:“……”大王是觉得姚贾不合适。
他又举荐:“王绾大人,若何?”
王绾?
此人于算筹一道上颇为擅长,嬴政皱眉:“王绾忠厚诚恳,尤擅统筹,其才堪用,丞相目光如炬,举荐之人确有非凡之处。若他为郡守,秦国治粟内史,何人担任?”
一国之赋税钱粮,何等大任?
吕不韦:“……”接连举荐两人,大王尽皆未曾允肯。他便问:“臣这一时之间……未有合适人选,不若……”容臣几日?
话未曾说完,就听大王一叹:“寡人本欲调文渊侯入韩郡!”
吕不韦一喜,才要说话。却听大王又说:“可昨夜才与文渊侯彻夜而谈,他不曾应允,以长公主不舍为由,拒了寡人。”
“……”长公主亦可去韩郡呐!为何要拒?
嬴政叹了一声:“文渊侯体贴寡人,体贴长公主,知我们姊弟未曾长久的分开过。阿姊此一去半年余,寡人甚是思念。文渊侯处处周祥,寡人甚觉亲近。”
吕不韦:“……”许是自己太过急躁!倒是四子于无声处见功夫,甚好?
紧跟着就听大王又道:“说起文渊侯,寡人想起,他无意间跟寡人问起一人。”
“何人?”
“蔡泽!”嬴政道:“范雎举荐蔡泽,认为此人可为相!蔡泽接替范雎,为秦相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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