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油爆香菇
直到他第三次找上门,少年的眸底满是不加掩饰的野心,动情道:【姨母,不争即是死,阿娘总以为她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回报同样的好。殊不知她现在处境,争还是不争都由不得她。姨母,还请您帮帮外甥!】
姨母道:【你想清楚了?】
他斩钉截铁:【自然想清楚了。】
手中能用的人太少了。
这位姨母能利用,就先利用着。
他亮完底牌,现在也轮到姨母亮牌。
这牌,自然就是她的文士之道。
姨母并未隐瞒,叹气:【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圆满文士之道只需要杀一小贼,再辅助一人窃一小国。多大的国家都行,但吾出身不显,这些年四处碰壁,不得重用。】
他这才反应过来。
【姨母是冲着我来的?】
姨母坦诚:【一开始,是的。只是阿姊不想你们兄弟蹚浑水,以免万劫不复,吾也只能打消念头。天下诸国不下百余,大国不行,小国也可。就打算去别处碰碰运气……】
他的脑子疯狂转动。
文士之道有多难圆满,他知道。
契机这东西,更是转瞬即逝。
倘若姨母所言不假,她肯定会全心全意帮助自己,但也不排除她有撒谎隐瞒部分。
出于谨慎考虑,他打算缓缓图之。
有了姨母帮助他填补不足,他在朝堂站得更稳,在父王跟前更加受宠,在大哥和二哥斗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他逐渐拉拢了一批不起眼的士人小官,勉强有了自己的班底。
几次抓住时机,顺利壮大。
鹬蚌相争,最后得利的都是他这个渔翁。
到如今,已有几分气候。
这些足以他骄傲。
偏偏有人就是能将他的得意压下:“你离王位更近了?你只是向前迈了一两步,勉强有跟其他庶出公子竞争的机会而已。”
他被说得语噎,又无法反驳。
自己受宠,阿娘受宠,是不争事实,但其他兄弟母族强大也是事实。光有宠爱没有实权人脉,哪怕父王真的传位给他,他也保不住。思及此,有些挫败,但他并不气馁。
“迈出一两步也是一两步。”少年眸中闪过讥嘲,“总比他们原地踏步好得多。对了先生,今日朝堂上发生了这桩事情……”
他将河尹那边的战事尽数道来。
有些气恼:“也不知这俩谁干的。”
他想要得到完整的高国,而不是想当亡国之君,高国覆灭或者被打得元气大伤,这都不是他想看到的。此举简直损人不利己:“先生,你觉得此事究竟是谁授意的?”
太缺德了!
父王气得差点儿将二人棺材都砍了。
姨母道:【谁得利最大,便是谁了。】
他垂眸思索:【可这二人都死了。】
除了留下一堆烂摊子,没别的益处。
蓦地想到一个可能:【难不成是北漠的声东击西?利用高国牵制康国部分兵力?】
这么搞,确实是能坐山观虎斗!
姨母淡声道:【或许吧。最近一段时间,你都低调些。他被你大哥二哥逼宫兵变弄得草木皆兵。一旦感觉谁危及自身,即便是你也会被他抛弃。多尽孝心,收敛锋芒。】
他点点头:【嗯,记着了。但是——朝野动荡,不正是浑水摸鱼的良机?这时候低调下去了,其他兄弟的母族可不会低调。】
姨母说:【他们不低调,你父亲就会帮他们闭嘴,没了脑袋,自然就低下去了。】
他又向对方请教。
【两国开战,父王亲征,那我……】
姨母一眼看出他打算:【他不会,因为他现在没有能信任的监国人选。几个儿子,无一人能让他完全交托信任,也包括你。】
没有监国的人,他就不敢贸然亲征。
只是,这一仗又不得不打。
除非肯割让国土换取议和,息事宁人。
但,吴贤不会这么做。
倒不是他有什么“寸土不失”的坚守,单纯是因为康国跟北漠没掐出结果,万一康国输了呢?万一这俩两败俱伤了呢?吴贤现在急吼吼割让土地议和,怕是要沦为笑谈。
被局势赶鸭子上架的吴贤成了赌徒。
他要赌一赌三国的国运。
输了有损失,但赢了却是大赚特赚。
姨母看着外甥远去的方向,举起茶盏抿了一口早就冰凉的液体,唇角勾笑——与众神会做交易,吴贤如今也是有底气的人。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仁义不存,法理不存。”
她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盏落在桌上发出声响。
风起叶落,原地已不见此人身影。
高国边境郡县。
康高两国虽未正式爆发大规模的正面冲突,但此地人烟明显少了许多,街上只见老弱妇孺,极少能看到青壮面孔。这些青壮不是收到消息逃亡他乡,便是被征兵入伍。
曾经繁荣的天海萧条清冷。
天海与河尹隔着高耸巍峨城墙。
城墙沿着山脉起伏蜿蜒。
山林之间,有一名落拓文士负伤奔走,留下了一地的鲜血,尽管身后并无追兵,但从他凝重神色来看,他还未彻底脱离危险!
第1005章 都想浑水摸鱼啊
“呼——”
“玩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眼睛!”
落拓文士终究还是失血过多,体力不支,逃不动了,抬手扶树身才勉强维持站立。
“当真是失算……”
“吴昭德这几个儿子没一个省心。”
他粗喘着气,垂首看着脚下滴答滴答汇聚的鲜血,感觉脑袋传来的晕眩感更强烈,一阵天旋地转让他身形摇晃。接连做了数个深呼吸,试图让意识清醒。此地离河尹郡极近,只要撑到,自己便能安全个七八成。奈何这点距离,此刻却成了天堑一般的存在。
只因为淌出的血不是正常的颜色。
伤他的利刃是淬了毒的!
随便换个普通人跑这么远距离,气血循环,早就将毒素带到全身经脉,一命呜呼。他还能强撑到现在,全靠文心文士体魄强大,和源源不断文气保护心脉不被毒素侵袭。
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迈动右腿。
膝盖一软,一头栽倒在地。
“……怕是要殒命于此了……”落拓文士脑中走马观花般浮现这些年的经历,尽数糅杂为唇角苦笑,他吃力坐起身,靠着树干,感受毒素在经脉到处肆虐,心中喃喃道,“秦公子,你当年救命之恩,某如今也算还了。”
一想到秦礼,他咬咬牙。
抬手去沾地上的血。
以指为笔,以血为墨。
追杀他的人,他不认识,但对方隶属于什么势力,自己却能猜出几分。若自己留下的讯息能好运传到秦公肃那边,后者也能有个警惕。他忍着五脏六腑的剧痛,勉强写了几个字,耳畔却传来树叶被人踩踏发出的莎莎声。这个动静绝对是来人故意弄出来的。
落拓文士心中微惊。
追杀的人来了。
他视线模糊,隐约看到一道黑影靠近。
对方抬起手中武器,谨慎判断,确定落拓文士黔驴技穷,没有其他逃生手段,便要斩下头颅——头颅方便交差,同时也能掩盖尸体真实身份,是一箭双雕的实用小技巧。
落拓文士只能选择闭眼等死。
预料中的疼痛和意识消失并未传来。
一支羽箭从林间破空而来。
直到羽箭近身才察觉。
杀手脸色倏忽凝重三分。
这不是普通羽箭。
寻常羽箭破空发出的动静,在离弦瞬间就能引起武胆武者察觉,除非刻意使用冷箭言灵掩盖动静。这支羽箭本身却无言灵痕迹,也就是说,它的悄无声息全靠射箭之人的箭术做到,而非其他外力。这支羽箭并未威胁他性命,但也足以将他逼退,隔开他跟落拓文士。落拓文士也听到羽箭落空埋入土地的响声。
他猝然睁眼,心中涌起生的希望。
“何人?”
杀手被逼退数丈。
判断暗中之人是个收敛气息的好手。
“杀人抛尸这种污浊手段,滚去别地搞,你当这里是你家埋尸场吗?”林间传来一道粗犷嘹亮的男声,声音中夹杂武气威吓。跟着,林间走出来一名身着兽皮,手持弓箭的青年……额,野人?此人肤色棕黑,大半胸膛露在外面,腰间扎了根粗糙麻绳系带。
杀手看了一眼野人。
自己拼着小伤,应该能在此人手中拿下目标性命?首级多半是带不回去了,可惜。
只是,还未等他下定决心动手。
他耳尖听到好些踩树叶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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