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让朕来 第636章

作者:油爆香菇 标签: 穿越重生

  这言灵看似普通,实际不然。

  其一,心智不坚者会被剥夺“视、听、嗅、味、触”中的一种或几种,在幻象引导下陷入极致的孤独,无人诉说、无人倾听、无人救援……;其二,它会给人精神带去极大的负担。人在幻象停留多久,这些时间产生的精神负担都会一次性反馈身体。

  真是不死也废。

  现在,自己是这道言灵的目标。

  荀定的心情宛若被七八个公西仇围一圈爆踩殴打,甚至涌出几分少有的悲愤。

  “阿父——”

  【一叶障目】已经成功发动,磅礴文气化作云海山岚,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竟然一口气将四分之一个城墙笼罩其中,淹没兵卒的喊杀声和荀定那一声“阿父”。

  再睁开眼——

  果然已经不在原地。

  荀定委屈得不行,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静心凝神,紧跟着又抬手在眼前一摸,揭开一片无形的叶子。眼前画面消散,空气中的血腥味争先恐后钻入他的鼻腔。

  环顾四周,只见云海山岚笼罩范围内的守兵已经躺一地,不是面颊憔悴凹陷形似骷髅,便是被趁机攻上来的兵卒砍了头、刺了心,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的空巢老父亲,正静静双手插袖看着他,眼神是他二十多年未曾见过的平静、森冷……

  荀定:“……”

  荀贞似是不喜:“你在战场就这点能力?任由敌方文士动手,是自负还是愚蠢?”

  荀定:“……”

  微扬下巴,命令儿子:“你动手!”

  “阿父,我是不会回去的——也不可能再回去!”见识过广阔天地的雄鹰是不可能再满足父母提供的港湾,他还要搏击天空,他还要闯荡天地,荀定见状以为猜出了老父亲的心思,狠狠心,抬手化出武器,彬彬有礼又面带痛苦道,“……还请阿父小心!”

  荀贞:“???”

  他发现好大儿果然变了很多,自己一时半会儿竟然读不懂对方刚才想了什么……

  但这并不重要。

  城楼上的兵戈并未持续很久。

  真正的主战场已经转移至城内。

  他们的主公秋丞都见势不妙撤了,剩下这些残兵哪里还有斗志?偶有抵抗也不成气候,大多还是只顾着四散奔逃,沈棠这边兵力一口气将阵线从外城一直推到内城,天亮之前便占了临山县的主要领地,城墙上的旗帜也从【秋】改成了沈棠的【沈】。

  东曦既上,霞光破晓。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下大地。

  战战兢兢、瑟瑟发抖一整夜的城内庶民听到屋外没了动静,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探出了头。倒不是他们胆大,而是他们身后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他们做一天工才能赚一天钱,保证全家饿不死。断一天,熬过这个寒冬的可能性就要小上一分……

  越是靠近城门位置,房屋损坏越严重,满目皆是废墟,本就泥泞坑洼的街道更是大坑小坑不断。庆幸的是开战之初,听到动静的庶民就匆匆搬离,无辜伤亡不多。

  这时,有一老汉夫妇推着独轮木车过来,瞧见这一幕,皆是傻眼,神情茫然。

  他们耳朵不行,住得又偏。

  昨晚动静虽大却没听到。

  天未亮就准备出摊。

  天微亮才到老地方。

  结果——

  “老人家,今儿还出摊呢?”

  老汉夫妇正要走,便被一声音吸引,抬头见一年轻后生趴在塌陷大半的墙上冲自己说话,看装扮像是个兵。对于庶民而言,“兵”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老欺负庶民。

  老汉满是沟壑的脸上挤出一缕似哭非哭的笑:“是、是啊,这不出摊不行……”

  “卖的是什么?”

  老汉老老实实道:“是饼。”

  心里捏了把汗,生怕摊子被抢。

  以往不是没有过。

  “多钱一个?”

  年轻后生的问题超出老汉预想。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那年轻后生一听价格,咂摸了一下嘴,嘀咕什么“还挺便宜”,扭头往身后一招呼,呼啦啦一群后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纷纷要买他的饼。

  老汉夫妇迷茫但也惊喜,特别是收到货真价实的钱,烙饼烙得更加有劲儿了。

  平日出摊卖到天黑才勉强卖光。

  今儿刚出摊就被订完。

  预先做的饼卖完,剩下只能现场烙,没排到的后生也没气。老汉夫妇配合默契,他们在烙饼,那些年轻后生也配合默契,他们在清扫街道,找东西将地坑临时填平。

  “你们哪儿来的?”老汉问。

  “陇舞来的。”

  “那也挺远。啥时候来的?”

  “昨儿后半夜。”

  “不是有门禁?城门可下钥了。”

  “哦,那门不结实。”

  老汉抬头看了眼城楼城墙方向。

  他眼睛不好使,看远处东西只能看到模糊一团轮廓。他眯眼,总觉得这城楼跟平时瞧见的不太一样,迷惑地抬手一指:“后生,你瞧那儿是不是缺了个大口子?”

  后生一看,是被炸了大半截的主城城楼,也是攻城战最后结束战火的战地。

  据说军师在那儿俘虏了个武将。

第624章 平四宝郡(二十六)

  “被文士俘虏的武将?”

  军营生活枯燥,战场残酷血腥。兵卒也是普通人,心理压力大了也需要疏通缓解。休息的时候分享八卦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之一,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是啊,还是荀军师亲手抓的……”

  “你怎知这么清楚?”

  几个平日关系好的围上来。

  那士兵抬手指了指自己眼睛道:“怎么知道?自然是这双招子亲眼看到的。”

  有一听众沉吟了会儿,压低声音,用做贼似的音量小声道:“倒不是看轻咱们的军师,只是……军师他不是文心文士吗?能被文心文士擒拿的武胆武者……估摸着也没什么大本事吧?没什么本事的敌方武将也值不了几个军功,抓来还浪费军粮……”

  还不如直接摘了首级。

  同伴也觉得那个被俘虏的武将有些菜,但思忖过后还是道:“……话是这么说没错的,但兴许此人还有其他更大的价值?军师他们的打算,岂是咱们能揣摩的……”

  他们都能猜出来,还要军师作甚?

  “来来来——水来了——”

  老汉笑呵呵的声音打断众人闲谈。

  “老汉儿,还有水呢?”

  “家里水缸的水,干净又甜嘞。”

  老汉笑得露出一口残缺的牙。

  这些年轻后生别的没有,力气有一把子,干活利索,个个还健谈热情,极大博得他好感。见他们辛辛苦苦搬运碎石,整理路面,清扫废墟,便回家给他们带来清水。

  “真的甜?那可要尝尝了。”附近干活儿的听说有人送水,陆续围了过来,好似这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佳泉玉水、甘醴琼浆。直感慨这对老汉夫妇质朴善良……

  老汉夫妇也在夸奖他们。

  “这些后生可真是好人啊……”

  天虽冷,老汉却热出了一身汗,手中抓着半只水瓢扇风,跟老伴如此感慨。有个年轻后生看夫妻俩独轮车,主动提议帮忙更换零件,一番修缮跟崭新的无甚两样。

  推起来更顺畅轻盈。

  他们年纪太大,力气又小,出摊的独轮车焕发新生,也能减轻他们的谋生压力。

  众人干活干得热火朝天。

  荀定心焦焦得水深火热。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老父亲的阶下囚,更没想到他们多年父子情会因为一笔钱,险些走到“决裂”的地步。唉,这话还要从昨晚那场大战说起。

  父子交手,荀定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认定自己会漂亮大胜,然后在父亲“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和欣慰中,翩然消失在清晨迷蒙的云雾中。多年之后,他衣锦还乡,再将空巢老父亲接走奉养天年。

  结果——

  直到输了,荀定躺在城楼废墟之中看着头顶天空,还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输的。

  上方是老父亲的脸。

  荀贞垂眸看着好大儿,叹气。

  “出门多年,只这么点儿长进?”

  荀定:“……”

  荀贞启唇:“实力修为是有提升,但这心眼儿,怎得还少了?倘若这就是你这些年的全部收获……为父还能见到活的你,确实该感谢你过往那些对手的不杀之恩。”

  荀定:“……”

  荀定憋了半晌才略带委屈地道:“估摸着也没哪个能抗住阿父那一套的……”

  使用言灵也不心疼一下钱。

  以前的阿父从不这么跟他说话。

  “哼,分明是你掉以轻心了。”不提醒还好,一提醒,荀贞便想起来有人该买单了,“知道留你不住,你拿了钱就能走了。记得时时寄信回来,让为父知道你是死是活。”

  说完,心中复杂又惆怅。

  荀贞自然是舍不得儿子的,但也知道不可能永远将他拘在身边,当年的少年荀定都留不住,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心已经野了的不孝子。只盼着有生之年能看到他的下一代,享受几日含饴弄孙的乐趣,他也就心满意足,百年之后能跟他阿娘有一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