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油爆香菇
国运,它可以用来做更多事情。
沈棠紧咬下唇,似乎很气馁,内心却在疯狂摇人,顾池的耳朵都要被她吵聋了!
顾池:“……”
他也不敢这个节骨眼拉仇恨啊!
就在顾池准备闭上眼睛,秉承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帮自家主公将这一出戏唱下去之时,一直不发言的荀贞口中溢出叹息:“主公有些话,也有道理。”
顾池和沈棠俱是诧异。
他们都没想到荀贞会下场。莫非是因为让主公/她背负巨额贷款,良心长回来了?
荀贞仿佛没有看到同僚们异样的表情:“与其年头年尾生两个体弱易夭折的,倒不如只生一个相对健壮又能活下来的。”
宁燕斟酌着给出提议:“让适龄妇人不生会引起动荡,倒不如折中一下——让生产后的妇人获得此种权利,适当拉长这一胎与下一胎间隔,例如一年?如此,刚诞生的孩子可以获得母亲足够的奶水喂养,母亲也可以用一年时间调养身体迎接下个孩子?”
她尽量选择迂回委婉的表达方式:“当然,婴孩体弱易夭折,若是这一年间孩子养不活,其父母想尽快诞育下一个孩子弥补丧子丧女之痛,也不强求非得满一年。”
等第二个孩子诞生,第一个接近两岁。
一般而言,孩子越小越易夭折。若孩子能平安活到两三岁,存活几率大大提高。
孩子母亲也能获得时间恢复身体。
宁燕的提议跟沈棠想捅的窗户很吻合。
不过,沈棠的想法是两年。
只是考虑现实,她只能怏怏作罢。
一年提议能得到支持,也殊为不易了。
她思忖片刻,点头:“图南这个提议倒是也行。若此举能令孩童夭折减少,从最终的人丁来看,整体不会减少,甚至还能上升。朝黎关守城是打光了国运,但这两个月又攒了点,而且符合条件的妇人也不多,勉勉强强也能运作。诸君以为,此计可否?”
众人暗中面面相觑,交换眼神。
一边盘算着账目,一边衡量着利弊。
折中后的提议没一开始那般激进,但产生的后果也是他们无法预测的。战争好不容易告一段落,谁也不想再起波澜。不多时,陆续有人表态,但这个结果沈棠不满意。
褚曜清楚众人的担心,他道:“主公,再过几日便是秋收,燕州境内庶民来年生活全指望这一回。曜以为,秋收一事,不容有失。眼下若要在国境内完全推行此法,国运过于吃紧。不妨择一处郡县实施,看看效果。若真可行,再推行至一州,最后一国。”
变革,从来都是逆流而上。
此举又涉及人丁繁衍,更需要谨慎。
事实最有说服力!
如此也能杜绝有心人恶意解读和污蔑。
思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
在大规模推行之前,也需要放出风声试探民意,潜移默化之间让他们接受变革。
褚曜的提议算是折中之后再折中。
但,更加稳妥。
同时,还百分百契合沈棠心思。
“无晦的想法很周全。”沈棠作为一个有错能改的主公,自然也会勇于认错,她真诚道,“此前确实是我太鲁莽激进。”
褚曜:“吾等皆是主公僚属谋士,为主公分忧解难、补偏救弊乃是本分。而主公赤子仁心,所行所想皆是为民,无需自责。”
主公能有什么错呢?
主公正率领他们站在新旧交替的分界线,亲手打破旧的秩序,站在旧秩序的废墟上建立新秩序,走一条此前无人走的路。
她还年轻,有权利去大胆试错。
沈棠表面上乖巧点头,双颊泛着微红,似乎被褚曜的话说得害羞。实际上——
顾池快要被她张扬的笑声弄聋了!
自家主公的心计,真是一套接一套!
帐下众人也纷纷附和褚曜。
不过——
钱邕低声地嘟囔道:“真要是推行下去,岂不是民间夫妻夜晚兴起,鱼水交融,都有国运参与?这想想也真是有些——”
他皱着眉头,搜肠刮肚也没想到合适的词汇形容这一幕。钱邕是不反对施展武气阻隔那玩意儿的,毕竟夫人的身体更重要。若此举能行,夫妻感情还能前进一大步呢。
天天被夫人轰出房间的苦谁懂啊!
但国运也用在这件事情——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此之前,国运对钱邕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如今被这么用,搞得他都想试试。
钱邕不仅想了,他还说出口了。
顾池:“……”
众人:“……”
嘟囔跟举着喇叭大喊有什么区别?这种癖好就藏好吧,同僚耳朵也是耳朵,会脏!
提议通过,但施行却不好施行。
首先,用来当小白鼠的地方不好找。
因为这个地方必须有足够的孕妇!
燕州和乾州显然是不行的,这些地方刚刚经历战火摧残,人口流失严重,青壮年都很难生存,更别说孕妇了。思来想去,他们只能拿大本营开刀。陇舞郡在沈棠治理下百废俱兴,吸引来的流民极多。他们在此扎根生存繁衍,孕妇也不少,当试验点正合适。
最重要的是——
沈棠在陇舞郡的威望很高很高!
庶民对她的变革接受度和服从度更高。
即便有反对,他们也能轻易压下!
沈棠拍板钉钉:“不用挑了,就陇舞郡!若是陇舞郡效果不错,下一站就是河尹郡!河尹郡有文注打理,繁荣安定程度比陇舞郡更好!两地都通过了,再选燕州!”
众人:“……”
河尹郡,明面上还是吴公的啊。主公敢这么说,想来徐解也要成为新同僚了?
他们各怀心思,纷纷行礼:“唯。”
第862章 这很炸裂(上)
“五郎为何要挑这个节骨眼?”
会议后半段,众人群策群力设想几十种试点推行可能碰见的麻烦——诸如妇人上一胎生的是没有资质的女儿,婆家施压妇人尽快怀孕;诸如丈夫不肯配合,对妇人进行身体或者精神胁迫;诸如庶民自身愚昧,对政策恶意解读宣扬;诸如刁民利用这点,胁迫妇人进行不正当交易;诸如有歹徒利用妇人不会生育,不会留下罪证,进一步加害……
沈棠认真将每一种可能都记下。
隐约得意的小表情逐渐被愁苦取代。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一个多时辰。
众人整理了好几个书简。
沈棠揉着肩膀处僵硬紧绷的肌肉,道:“这事儿先这么着吧,后续内容再商议。”
众人陆续散去,最后只剩沈棠和褚曜。
原先还有一个顾池。
只是褚曜不肯动,顾池盯着他盯了好几眼,屁股还是离开了席垫——褚无晦这个架势摆明要跟主公私下谈谈,他可熬不动。
“五郎为何要在这节骨眼提出此事?”
低头翻看书简记录的沈棠手一顿,叹道:“倒也不是非得这个节骨眼,只是顺水推舟罢了。无晦可还记得女营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咱们到河尹那会儿,初具规模,将它推给少玄管理。彼时招募来的女兵,不是无父无母就是被父母所弃,卖了一个好价钱。”
褚曜用久违的“五郎”称呼她,背后意思便是这场对话不是君臣身份,是孝城的仆役褚无晦和买下他的郎主沈幼梨。这个身份的二人,利益立场完全一致,百无禁忌。
不需要顾虑外界局势,也不用考虑利益得失,甚至可以不管同僚们脑子怎么想。
“她们是被世俗抛弃的人,拿了性命在我帐下讨生活。无晦,我这些年自认为很照顾她们,粮饷给最足的,军功奖励从不吝啬。我以为自己很偏爱她们……”沈棠的声音带着点儿自嘲,“在发现那女兵怀孕前,我都这么想的。但事实却不是!我没有!”
听出沈棠话中的自责厌弃,饶是褚曜也惊了一惊,忙问道:“五郎何出此言?”
随便抓来一个女兵,问问她们,主公待她们如何如何,绝对没有一个人会说她对她们不好。即便是那个被暂时关押的女兵,当沈棠问她有无怨言的时候,她也发自内心说没有!没有主公,她们这条命早就没了啊!
沈棠抬手制止褚曜。
继续道:“无晦,你听我说。”
褚曜便按捺担心继续听。
“我其实真的忽略了她们,不是忽略她们作为士兵的身份,而是忽略她们作为女性的身份。那个女兵怀孕,让我意识到她们都大了。最初那一批现在年纪二十出头,在当下,应该成婚多年了。她们拥有人欲,也会有性,而不只是我手中只会杀人的刀。但我好像下意识都忽略了这点,甚至在制定军法的时候也没考虑过这种可能——她们拥有力量,晋升强势一方,也会为了美色欲念去掠夺相对弱势一方……无晦,是我忽略了。”
褚曜认真倾听沈棠的话。
哪怕他内心并不觉得自家主公有错。
“主公无需自责,忽略才是常态。”倘若主公事事都能滴水不漏,那还需要僚属做什么,“在此之前,并无女子修炼的例子,因此不管是军营军法,还是世俗礼法,这方面是完全空缺的。其实,军法也好,礼法也罢,甚至其他什么‘法’也好,全是君主为了某种目的制定的,或安民,或愚民。随着局势变化而改变。这种过程循序渐进,而非一蹴而就。从诞生时就不可能完美得滴水不漏!主公仅一人,心力有限,不是你的错。”
唉,主公太会反省也让人心疼啊。
“所以,我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便顺势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次更合适的时机。趁着大祸酿成之前,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沈棠略带庆幸地道,“当我意识到女兵也有人欲的时候,我就在想,她们是不是还会有其他的诉求?跟男兵一样的诉求?不止是男女间的鱼水之欢,还有对血脉的执念?如今又正值战事停歇……”
若是这次没发现,等再过个一年半载,可能例子就不止一个女兵,那很难收场。
当然,难收场还是其次。
沈棠担心的是她们这些年不是操练修炼就是行军打仗,相关知识是两眼一抹黑,全凭原始本能,伤了自己怎么办?作为主公的她若能正视这方面,加以正确的引导……
自然能杜绝不必要的麻烦。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目的。”沈棠小心压低声音,“如今正是各方面都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营帐下都是心腹,有些话方便商议,早点定下来也好。燕州、乾州地域辽阔,需要的人手极多。日后帐下不知会出现多少声音,届时再推行,舆论不好压制……”
为啥开国皇帝干啥事儿都比较简单?
因为这个阶段,蛋糕都是皇帝一个人的,她/他想分给谁就能分给谁,围绕她/他身边饥饿的人为了分到蛋糕,大多会全心全意帮着皇帝。不这么做,分到的蛋糕就少。
但等蛋糕分出去大半的阶段,吃饱的人有力气,心态也会产生变化,对蛋糕的归属有了意见,由此产生争端。而拥有蛋糕的皇帝也要顾虑有力气的下属,听取他们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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