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茶茶
姬竞择俯身,额头轻轻抵上她的肩膀,嗓音压抑而克制,“父亲把我改造成了为你量身定制的容器,他觉得我仅是能吸取污染,还不够有用,于是我自发请缨前往那次兽潮……也因此失去了记忆。”
“父亲认为失忆的我更便于操控,便让攻击型向导为我彻底洗去那些回忆,解除的钥匙就是你的精神力,他让我错过了你的成长,直到前几个月,我们才重新相遇。”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手臂像是藤蔓般缠上她的腰肢,然而这一刻,已经成年的姬首领像是记起了正常兄妹之间的相处方式,手臂僵硬地虚扶着她的腰侧。
想要遵循骨子里的渴望亲近,却又牢牢守着那条红线的距离。
“钥匙,别收回去,好不好?”
他喉结滑动,眸光沉凝地看着妹妹,“我们是最亲近的人,让哥哥来照顾你。”
虞鲤别过头,换了口气,轻轻将他推开一些距离。
不知不觉,他们的动作几乎快变成拥抱了……姬竞择是遵循规则的性格,然而失而复得的幼年记忆,和他在失忆中被元帅培养出的高自尊心和道德感,在理智的天平两端不断拉扯。
眼看着妹妹一步步和他疏远,已经让他的内心开始崩坏和失序。
这样自持禁欲的人彻底沦陷是很恐怖的,偏偏虞鲤没办法和哥哥疏远——无论是能力还是血缘,他们的根系早就紧紧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
虞鲤斟酌着措辞说:“我没有要收回钥匙,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已经成年了,也不是以前那种治疗关系。”
“因为有时候我也会招待别的客人嘛,如果你要来我的宿舍,提前告诉我一声就好!”
姬竞择抬眸,目光冷冽,反问:“比如,像是今天带男朋友回家?”
虞鲤抿着唇,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冷硬:“要我说几遍你才明白,我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想当回我的哥哥,我带男朋友回家,又关你什么事?”
姬竞择侧脸线条深邃,陷入沉默。
空气仿佛结出碎冰。
停顿片刻,他平静地道歉,“是哥哥错了。”
“不要抛弃我。”姬竞择握紧她的十指,修长的手指一根根钳入她的指缝,气息沉闷,他俯下身,一黑一粉的发丝交织,军官与她额头相抵。
“我不会再让反叛军对你造成伤害,我们也不会第二次分开,无论如何,哥哥会一直照看着你。”
“玩够了他们之后,记得回家。”
……
演练结束的第二天,虞鲤没有休息,收到季随云的消息之后,她赶到医疗部,看望醒来的林旗。
林旗就是虞鲤海岛那次任务最重大的收获——当初,虞鲤正是扮成了他的爱人水芙,以找老公的借口迷惑了红龙萨尔坎,才令他失去警戒。
虞鲤把血分给了林旗,帮助他即将溃烂的身躯和异种成功融合,救了林旗一命。林旗带他们找到了反叛军没来得及销毁的实验记录和资料,而他本人,是揭开反叛军阴谋的重要人证。
自从林旗被带回军区,就是水芙一直陪伴在左右,悉心照顾着精神和肉体受到双重打击的爱人。
虞鲤来到病房时,除了在前线的高层,哨兵十席中的五席都过来了,向导组有她和远程投影的素君。
虞鲤第一次见到水芙本人,她温婉忧郁,是位聪敏而深情的女性,身穿修女服的女人走到她身前,轻柔而郑重地表达感谢:
“因为虞鲤小姐,我们夫妻才能重逢,真的非常感谢……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两人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水芙语气真挚地道。
虞鲤笑道:“这是我的任务,不用客气啊。也多亏你的爱人意志坚强,才能挺过来。他意识不清时也在念着您的名字呢,你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好。”
水芙的脸红了起来,略带羞涩地笑了一下,眉眼溢满幸福。
虞鲤想到什么:“对了,水芙小姐,最近你身边有没有发现异常,或者有没有感觉到被人监视?”
水芙茫然地摇摇头:“没有,我一直待在医疗部,一切都很正常。”
虞鲤:……太好了,看来萨尔坎没有找到水芙复仇。
强制契约萨尔坎时,虞鲤特意露出了粉头发的特征,就是希望将萨尔坎的怒火引向自己,避免他迁怒其他人,不过这也相当于告诉红龙,从见面到相处中的一点一滴,她对他展露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再次见面时,那位暴君的怒火,恐怕会相当严重。
为了第一时间从林旗这里拿到情报并分析,白塔高层们齐聚在他的病房,氛围比开会时还要严肃。
季随云在询问之前,确定了他本人的意愿,林旗脸色苍白地点头,表示他愿意说出在海岛上的遭遇。
青年的精神刚刚恢复,话语沙哑而破碎,偶尔陷入痛苦的恍惚之中,房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默地听着反叛军的恶行,有人的拳头紧紧攥起,压抑着深沉的怒火。
——就像姬家诓骗那些治愈型向导前往海岛一样,反叛军对第一波前往海岛的哨兵也是用了一模一样的理由,他们声称那里爆发了异种潮,请他们到前线作战,保护无辜的民众。
直到他们抵达无人的海岛,前往所谓的“军事营地”,才有人反应过来这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被困在了海岛的地下,身上没有配备任何武器,人类的力量难以抵抗热武器,他们被反叛军的军队制服,并被迫接受了残忍的实验,有实力强大的战士侥幸逃脱,然而不是被海岛蔓延的迷雾感染而畸变,就是被泰坦海里的人鱼撕碎。
人鱼误以为他们是闯入的侵略者。
在实验的过程中,他们被当成家畜一般对待,一个个熟悉的同伴沦为没有理智的怪物,林旗和他最好的兄弟勉强撑到了实验的尾声。
“他、他的状态比我还要稳定,身体也没有变得像我那样畸形,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死了,就在我面前,活生生地化为一堆白骨。”
“我想要打听他的死因,但我动不了,我听研究员感慨地说,这世上,哪有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获得神明力量的好事?
就连那位最成功的实验品……哈,也不会长寿。”
“我、我也是,我也会死!就算我活着,不久后也会死!!”
说起同伴的死亡时,林旗的精神骤然崩溃。
他双眸失去焦点,坚毅的面庞扭曲,像是溺水的人般大口喘着气,眼球暴突,显得异常可怖。水芙俯身,微微抽泣起来,将爱人紧紧抱在怀中,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些人再也伤不到他。
虞鲤见状,立刻唤来护士,他出现了严重的创伤应激症状,今天显然不适合再问下去了。
“虞向导,虞……请你别走。”林旗从喉咙挤出嘶哑而微弱的气音,呼唤她,“我见过、我见过那位大人,阿尔法去年联赛的季军,他有话让我对你说。”
虞鲤没想离开,只是去叫护士,听了林旗的话语,她停下脚步。
“你和神官见过面,林旗?”季随云温润地轻声询问,“他对你说什么了?”
“他说……”
在爱人的怀抱中,林旗的目光逐渐涣散,面庞也变得呆板——在场的氛围陡然紧绷,所有人都瞬间警戒起来,他们都和攻击型向导打过交道,这状态显然是触发了某种精神暗示,关键词正是刚才的对话!
神官和林旗见过面,并且他对林旗下了精神暗示!
林旗呆滞地张口:“他说,阿尔法郊区香榭街十八号,在你们的家里,他放了前元帅的遗产,还有他为你准备的礼物。”
“很遗憾,今年的生日没能陪着你一起过。”
“祝你生日快乐。”
……
“虞向导,你还好么?”
虞鲤走出医疗部的大门后,准备前往香榭街,季随扶了下银链眼镜,来到虞鲤身边,唤住小朋友。
虞鲤闭了闭眼:“嗯,我还好……季前辈,你和陆吾陪着我回一趟故居吧,现在是特殊时期,我怕会出什么问题。”
季随云微微一笑:“好啊,这算是上门家访吗?”
虞鲤心情放松了些,也跟着笑起来:“说是回娘家搬遗产更准确啦,当初神官为了养我快卷成白塔劳模了,我还纳闷他卡里为什么没钱,没想到都放在了老家。”
——难道是因为叛变后,他在白塔名下的财产会被查封,所以才这样做吗?
想到这里,虞鲤忍俊不禁。
“……虞向导,林旗提到过的寿命问题。”
见她心情不错,季随云沉吟着开口。
虞鲤沉默了下,说,“我知道,见面之后,我会好好审问他的。”
——接受过反叛军实验的人,无论是否成功,恐怕都不会长寿,这是他们新得到的情报。
这符合反叛军的逻辑,既然元老会是想要统治新世界,那么只有他们自己长寿,才能垄断权力。
姬竞择应该没有短命的隐患,当初他接受的是元帅的实验,与反叛军的体系完全不同,尽管过程更加残忍,但只要挺了过来,他就会成为末日里的奇迹。
抚养她的神官离开之后,她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循着他留下的指引,稚嫩地摸索前行。
每挖出了一段新的回忆,虞鲤开心之余,心里也会气闷地记下这一笔,等待着未来见到神官算账。
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
虞鲤只希望自己成长得再快一些。
他别走得那么快,偶尔也停下来等等她。
她不愿再见到他时,面对的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
虞鲤和季随云、陆吾,一起朝郊区出发时,虞鲤的光脑响起通讯。
斯莱瑟:[小姐,您离开军区了吗?]
虞鲤:[嗯,有件事要去做。]
斯莱瑟:[我明白了,虫族是因为感知到您的气息离开,所以监狱塔内的躁动愈发强烈。]
斯莱瑟:[请您在这两日回归,帮忙安抚虫族。否则,我担心他们集体暴动,冲出监狱塔,寻找他们的母亲。]
第216章
郊区和军区开通了悬浮车线路,往返需要五个小时,这是一天就能结束的旅行。
虞鲤告诉斯莱瑟自己今天就能回去,结束对话后,她思索了下,她现在在塔外,对话不会被虫巢监听,于是虞鲤小心地朝身边的季随云问道:“季前辈,斯莱瑟告诉我监狱塔又发生了暴动……我从地宫回来之后,就没有和虫族再接触过。
斯莱瑟说,虫族好像是为了寻找我才逐渐狂躁的,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季随云换上便服,穿着一套浅色针织衫,勾勒出宽阔的肩,腰身窄而清瘦,戴着银链眼镜,颇有几分书卷气。
他摘去眼镜,揉了揉眉心,思索道,“觉醒虫系精神体的哨兵成长速度快,代价是脑域更容易受到污染,大多数人性情偏执,而他们的执念又会通过虫巢的意志共享……
“我想,在前往地宫之前,虫族中就有人盯上了你。他的感情间接影响了其他同伴,这种影响逐渐扩大,最终演变成了虫巢的意志。”
“本来还能压抑,但许久没见你,令他们陷入失去理智的状态。”
季随云询问:“虞向导,在和虫族接触之前,你身边有没有出现过异常的情况?”
虞鲤茫然地揪了把粉发。
“呃……我家里总是出现小蜘蛛,算吗?”
在和犬科组匹配之前,虞鲤明明好好待在宿舍里,却总是感受到一种阴暗的窥伺感,而且角落里总是冒出幼年的小蜘蛛,她的贴身衣物也总是丢失,但没过几天便又找到了,所以她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