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这太巧了。
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太巧了,巧得白若松不得不怀疑这一切。
“于是我便怀疑,是因为棠花的人知道当时青东寨匪徒在关卡抓人,所以给我送来了崔道娘,想借她的商人身份带我们混过关卡。”
只是棠花的幕后主子,也便是言相,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因为那时的多疑,拒绝了与崔道娘同路。
易宁笑出了声。
她极少像现在这样不带任何讥诮地笑,一笑起来脸部常年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倒是显得有些温和。
“你猜得半分不差。”她道。
一旦事情被揭开,易宁反而觉得自己卸下了担子,有些破罐破摔地往圈椅后背一靠:“我想你说出这些来,应当是还有没有想通的东西想问我吧?”
白若松垂首,默默将两张信纸和那朱红色的婚帖塞回信封之中,拢好封口,端正放回书案之上。
“我的确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想通。”她看着那鼓鼓囊囊的信封,并不愿意抬首去看易宁,“大人是从一开始,便知晓我的身份的么?”
易宁手指摩挲着圈椅的扶手,淡淡道:“是,我打从一开始,你来到这刑部司开始,便知晓你是殿下。”
她称呼白若松为“殿下”,白若松便知道她清楚自己身怀皇室血脉的事情。
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诘问自己去相府的事情呢?
她是装的?
还是说,身为棠主的言相,其实也并未告知过自己手下的探子她同样也身怀相府血脉?
白若松不大确定。
为了避免易宁看出什么来,她尽量不让她瞧见自己的表情,垂着头斟酌了片刻,尝试问道:“你们棠主,没有提到过我的父亲的存在吗?”
“你的父亲?”易宁一怔,“其实我也奇怪过,当年为了斩草除根,桓德帝的整个后宫当中,无论是侍寝过的有品阶的小侍,还是贴身伺候的侍人,通通都被活埋了。如果你想问我,你的父亲究竟是谁,到底怎么躲过文帝的清扫,那么我只能说,很遗憾,我并不知晓,兴许只有棠主明白一切。”
看来易宁也并不知晓言长柏与桓德帝的事情。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白若松并未声张,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那么大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白若松总算抬起头来,看向易宁。
在看见她嘴角温和的笑意的一瞬,白若松的大脑都宕机了,一时想不起来下一句该说什么。
她从未见过这样温和的易宁。
“目的?”易宁轻笑,“你想问哪个目的,是我教你识人断案,一路跟着你去陇州的目的?还是说,我是加入棠花,并且待在刑部司郎中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的目的?”
白若松回过神来,道:“都有。”
“未免有些贪心。”易宁伸出一根手指,“只能知晓一个。”
可惜,如今的白若松完全不吃她这一套。
“既然知道我是殿下。”白若松昂起头来看着易宁,将冒汗的手心悄悄背在身后,“难道我这个殿下,使唤不动棠花的人答几个问题么?”
易宁好笑地看着白若松往后背的手臂,片刻后,敛了笑意,又变回了那个她熟悉的疏离易宁。
她淡淡开口道:“殿下想问,臣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陇州之行,是圣人的意思。我虽为棠花之人,表面却仍旧是文帝的臣子,自然不能违抗圣易。而我,自然也想瞧瞧殿下,能否成为天下人的殿下。”
一番话,掷地有声。
白若松再也憋不住了,下意识转头去瞧门口,确定没有人以后才往前靠近一步,低声道:“你这是谋反之言!”
“什么叫谋反?”易宁反问,“她桓文帝谋害嫡姐,自立为王,难道算是正统?”
其实白若松很想说,这皇帝当然是谁有本事谁当。
她桓文帝不是东西,桓德帝难道就是了?
是,桓德帝在民间声望的确很好,史书更是将她记载为英年早逝的千古一帝。
但是在白若松眼中,她也不过是个谋夺臣夫的龌龊之人罢了。
白若松自然不能这么和易宁说,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只道:“我没有成为天下人的殿下的意思。”
易宁的面色沉了下去。
她冷冷地瞧着白若松,道:“那你又为何要回到玉京?”
“我回到玉京,难道就非要当殿下吗?!”白若松忍不住喊了起来,“难道我身上,除了血脉,一无是处了吗?!”
“你看看我,易宁你看看我!”她凑到易宁跟前,慌乱中也顾不得踹翻了那个用来燃烧纸张的铜盆,一把扯住她的领子,“难道我不能是一个人吗?一个有自己思想,有自己目的,有自己情感的普通的人!”
易宁看着白若松,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她漆黑的瞳孔中燃烧着的一点火光,半晌无言。
白若松喘息着,半晌,放开易宁的衣襟,后退一步。
“你不是也有自己的目的吗?”她带着一丝疲倦,声音平平道,“你不惜推翻自己与杨卿君的婚约,离开将自己视为易青天的方远州,加入棠花,跑到这刑部司来当一个郎中的目的。”
“你是在等什么?”白若松问,“我提到红楼的时候,你反应这么大,是因为你在等待的某种东西和红楼有关罢?我猜那红楼的幕后之人,就是你这么多年来的目的。”
就如同易宁先前所说,白若松猜得一点不错。
她成长了,能够看透自己这个师父了。
易宁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失望。
欣慰她如今才思敏捷,能步步为营地去算计别人,也失望于她太过自我,不能承担起天下的重任。
“是。”易宁承认道,“我是知道红楼幕后究竟是谁,放弃一切也都是为了蛰伏于此收集证据,一击扳倒这个人。”
“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发现一个令人失望的事实。”她闭了闭眼睛,声音中竟带了一丝白若松听不明白的绝望,“那就是,扳倒这个人,并不能改变如今这大桓的一切。”
“大桓需要的,不是扳倒某一个朝中大员。这个腐朽的朝政,上行下效,从头到尾全是孔洞,视百姓为无物!”易宁再度睁开眼睛,眼白之中居然带了一些血丝,“大桓真正需要的,是换一个明君,一个能心系天下,心怀百姓的明君!”
白若松不为所动地看着易宁。
二人对峙半晌,她突然嗤笑一声,带着一些讥诮,像极了易宁。
“你想说什么,你不会觉得这个明君是我吧?那可真遗憾,这应当是你为数不多的,完完全全看错了人的情况。”她有些恶劣地咧开嘴,嘲笑道,“我只在乎我想在乎的人,什么天下百姓,让他们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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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补了,天天过着欠债的日子,呃啊
第135章
易宁从来未曾见过这样的白若松。
是,她以前就有所察觉,白若松的心防,就如同围城外头砌着的厚厚砖墙。她只在乎走进围城里面的人,而对于外头的人,总是带着些许的冷漠的。
但是她没想到,白若松的这番冷漠,居然能让她说出“让他们见鬼去吧”这样的话。
易宁面色惨白,摊坐在圈椅之上,双臂皮肤之上泛起一阵小疙瘩,额头也覆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一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气息只出不进,一时脖子上的青筋都狰狞地暴了出来。
“大人,我如今还是唤你一声大人。”白若松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淡淡看着她道,“若你仍旧想听我唤一声大人,那我们完全可以联手,扳倒那个你想扳倒的人。但若你想称呼我一声殿下......”
她顿了顿,艰难地闭了闭自己的眼睛,似是有些不忍说出接下来的话。
“你也知道,棠花是德帝一手创立的组织,虽说如今明面上是你们棠主在打理,可实际上我的号令权限是比她要高的。我完全可以现在就行使我的权力,将你调离刑部司,那么你多年以来的心血就会付之一炬。”
“你是在威胁我?”易宁苍白着面色,慢慢收拢自己空无一物的五指,凝着白若松。
她在这一瞬,仿佛苍老了数十岁。
那些多年以来,一只沉沉压在她肩膀上的重担,坠在她心里头的往事,一下就在此刻压垮了她,令她再也不复“易青天”时期的意气风发。
白若松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同大人,谈一桩交易。”
易宁也不知道是觉得生气,还是觉得荒谬,面上的神色来回变换,最后只是嗤笑出声。
“这太可笑了。”她道,“你想用我教你的法子,来同我做交易?”
易宁确实是白若松的老师。
她教她怎么看人,怎么算计,怎么谈判,怎么从一个人的肢体与语言中寻求漏洞。
她装出一副对少年人无知无畏感到可笑的态度,可白若松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心虚。
“无所谓谁教谁,谁的法子好,只要我手里的筹码足够,不就行了吗?”
“你怎么知道你的筹码是足够的?”易宁反问,“是,理论上来说,你的命令优先度的确在棠主之上。可棠主执掌棠花二十余年,不仅将棠花发扬壮大,还能够在文帝的眼皮子底下安插棠花的探子深入朝堂,其手腕与执掌力可见一斑。你真的确定,如今你下令,棠花的人会听从你的命令吗?”
白若松:“不需要听从我的命令。”
易宁一怔:“什么?”
“不需要听从我的命令。”白若松抬起眼来看易宁,重复道,“只需要,我与棠主的目的是一致的,那么无论我做什么,她都必定会帮我。”
棠花,是桓德帝继位之后,一手创建的,用来巩固政权的地下情报组织,只对女帝一人负责。
后来德帝薨逝,这个组织也逐渐变成了一个传说。
有人觉得它不过是以讹传讹,从来未曾存在过。也有人觉得它是真实存在的,并且随时蛰伏着,准备谋反,为德帝复仇。
这些人猜得都不准确。
棠花的确是真实存在,并且一直延续了下来。
它是德帝留给她唯一的血脉,也便是白若松的保命符。
当年德帝知晓自己这个妹妹的野心的时候,已然身中奇毒,回天乏术。
彼时白谨已经病死在了大牢之中,言长柏大腹便便,即将临盆。
德帝心知文帝此人心思狠毒,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只有言长柏腹中的这个孩子,是唯一一个不曾记录在册,不为他人所知晓的她的血脉。
也是唯一有可能安全逃脱,顺利长大的血脉。
她将控制整个棠花的令牌,也便是棠花令,交付给了言长柏。
言长柏恨毒了德帝,险些直接摔了那令牌,是德帝长跪于他面前,才终于求得他收了下来。
尽管德帝心中兴许是希望,这个腹中的孩子长大后,能够回到玉京继承大统,为自己复仇的。
可是人之将死,最后说出的话却只剩一句:“无论是男是女,平安长大即可。”
后来言长柏在与白若松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白若松非常惊讶地从他满是怨毒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动容。
上一篇:摆烂,摆烂,摆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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