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那时林安有个父母之命的未婚妻主,家中小有财势,敲打了一下林安的这个姨母,姨母便安生了一阵。
可后来山匪劫掠了书院,林安连着书院里头的学生一道被虏去了青东寨一月有余,待他被云血军救出,回到书院的时候,却只见到了霸占了书院的姨母,以及未婚妻主家的一纸退婚书。
林安想打官司要回自己的书院,可蓝田县的县衙早就被压入大狱了,易宁倒是愿意替他升堂办这个官司,可她是个公事公办,以大桓律令为唯一守则的人。
在大桓律令中,男子是不可以自成一户的。
出嫁从妻,妻死从女,若是都没有,就会被自动顺延,归于亲缘关系最近的女子的户头上。
而林安,很显然就应当归于这个姨母名下。
他如今想要夺回母亲留下的书院,唯一的办法就是嫁人,归妻户。
可林安被虏去青东寨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无论他到底有没有失了清白,总归名声已经落到了泥沼里,想找人定亲不是这么容易的。
林安寻了半月,也只有适才那个媒公愿意替他相看,这也是那媒公说话如此难听,而林安还一直耐着性子的原因。
而那媒公,确实也给林安寻到了一家不介意他名声的人家。
那户人家家中有一位独女,却是有名的泼皮无赖,且因为身患重病,不久于人世,急需寻一位男子延绵子嗣。
刚刚在白若松和云琼过来之前,那媒公就是在与林安商量这件事。
白若松听完,第一次有些生易宁的气。
她看向林安,林安已经瘫坐在美人靠上,双目紧闭,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意味。
白若松心里有万般的话想说,比如“婚姻是一生大事,切不可如此草草了事”,又比如“那媒公打心眼里瞧不起你,替你相看也是变着法子羞辱你罢了”。
可她同时又意识到,这些话此刻在这样一个不可开解的死局面前,没有半点用处。
她正搜肠刮肚的时候,一旁被追了半晌,都已经趴到栏杆上的十七姑娘,却突然开口问白若松道:“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是夫子必须要成婚么?”
白若松缓缓点头,有些干涩道:“目前看来,是。”
“什么是成婚?”十七似乎有些不解,歪着头道,“是像帮主和她的夫郎一样,一男一女一直生活在一起么?”
白若松知道她说的大约是唐平,于是又颔首给了一个肯定。
十七从栏杆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到了林安的面前。
林安感觉到自己面上的天光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苍白着面色睁开了眼睛,随即便看见了一双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珠。
“既然这样,那夫子为什么不同我成婚呢?”
林安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怔在那里好半晌,随后听见了自己冷淡而又疏离的声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十七眨了眨眼睛,“我说,夫子为什么不同我成婚呢?”
白若松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在旁边解释道:“十七姑娘,是这样的,通常成婚,是需要双方互相喜欢才行的。”
十七扭过头去看白若松:“喜欢?”
白若松赶忙点头:“对,喜欢。”
十七:“那怎么才算喜欢?”
白若松一时被问得愣住了。
她垂首思索了一会,突然伸出自己空余的那只手,覆在了云琼搀扶着自己的手背上,目露温柔道:“就是一想到,这一声剩余的时间都能够同他在一起,心脏就会控制不住因为雀跃而跳动起来。”
“啊,是这样啊。”十七笑了起来。
十七比常人缺一根筋,注定意味着她的思绪比常人要少上许多。这样的人的眼睛,通常会因为没有那些复杂的东西,而显得格外纯净。
此刻,林安看见这双眼睛的主人就这样含笑看着自己,嘴唇一张一合道:“那我应当是喜欢夫子的。”
第80章
白若松在慢悠悠散步回去的路上,还在心里感叹十七姑娘的直白。
尽管她最后当众遭受了林安的拒绝,还被甩在了学堂门外,可怜巴巴地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云琼面色古怪地看了白若松一眼,似乎是不明白她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敢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隔着马车薄薄的帘子,给他扔定情信物的环佩的人,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叹。
巧合的是,此刻白若松也刚好和云琼想到了同一幕。
她心有余悸一般道:“如果你那时候也像林安拒绝十七姑娘那样拒绝了我,那我一定不会再有勇气靠近你了。”
只要被过多陌生的目光注意到,就会如芒在背,不知所措,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探花娘子,几乎是用尽了一生所有的勇气,才迈出了那一步。
云琼也忍不住回想起那时候坐在马车中的自己。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在想这个女人到底有多久,会被自己这幅丑陋可怖的皮囊,吓得浮现出真面目。
明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看见他的模样,惊得退了一大步。
“其实……”白若松突然开口,打断了云琼的思绪。
他不得不把发散的注意力集中回来,盯着少女那小小的一个发旋,听她说完接下来的话。
“其实……”她有些窘迫,又重复了一遍,才终于说了下去,“其实我在盛雪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些喜欢你了。”
盛雪城?
他们第一次见面难道不是在霖春楼?
云琼的心中一时涌起惊涛骇浪。
他僵硬着身体,尽量压平了声音,问道:“盛雪城?”
“是啊。”
那个发旋晃动了一下,伸出白皙柔嫩的手,用力抓握住了他粗糙的手指,语气温柔道地开始说了起来。
云琼听见她和他说盛雪城冬日的寒冷,说安排伤员的营帐前头的一排排冒着热气的药炉,说城破时候的遍野哀鸿,到处抢掠的蛮族士兵,黑夜中与土地融为一体的穿城水道,还有透过淹没头顶的刺骨河水所看到的一轮弯月。
在听到云血军与蛮人兵刃相交后,自己说了一句“救人”之时,云琼猛地顿住了脚步。
白若松正说得起兴,被冷不防一扯,下意识回过头去,随即便看见了一脸迷茫的云琼。
白若松从未见过云琼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一向十分克制,即便内心有惊涛骇浪拍岸而来,面上也永远只表露出浅淡的一点。
可如今惨白的天光照在长廊的飞檐之上,投下的狭长阴影笼罩了他的半身,使得他浅淡的眸子也变成了幽深的黑色。白若松可以清晰地从那怔忪的瞳孔之中,看见他的迷茫渐渐转变成为了一种惶恐不安。
“对不起。”他一向小心翼翼搭着的手指收紧了一些,痛苦地闭了闭眼,“我,我不记得了......”
最后的尾音轻不可闻,一出口就消散在了空气中,白若松和他靠得那样近都没能听清,只能从他翕动的嘴唇的动作上略略猜到一点。
一直以来,云琼都将白若松的感情看作是少年人的一时兴起,因为他知道,只是霖春楼的狼狈一面,是不可能让白若松这样掷果盈车的探花娘子对他一见倾心的。
却原来,早在七年前,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可云琼却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了!
回忆往昔,他甚至能记得自己那日领着云血军入城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的焦土味,迎风猎猎飞舞的旗幡,还有夹道欢迎的百姓。
可他唯独不记得白若松。
七年的时间,竟一直只有白若松一个人将这些默默记在心中。
一时间,巨大的惶恐涌上心头,似镶满了倒刺的藤蔓,将云琼一点一点包裹起来,直至密不透风。
他自我逃避一般地闭上眼睛,只有喉结还在上下颤动。
“我知道。”
突然间,白若松的声音轻轻落在他的耳边,明明是一道轻柔的风,却又如锋利如斯,势不可挡地劈断那些缠绕着他的荆棘,将他从痛苦的海洋中捞了出来。
云琼颤动着睁开双目,却只见白若松浑不在意道:“你是大将军,是陷入永夜的盛雪城新升的太阳。太阳又怎么会记得自己到底照耀到了哪片落叶呢?”
她说得太理所当然了一些,仿佛他这样垂落在泥沼之中的人,当真是什么受万人景仰的存在。
云琼差一点,就要沉溺在这样的美梦中。
“虽然霖春楼一见,知道你不记得我的时候,的确有些难过。”她柔软的指腹,一下一下刮着他掌心的茧子,面上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笑意,“但是现在,太阳的的确确已经落在了我的身边了。”
*
易宁埋头在巨大的文书堆里,看得两眼发昏。
别说是还没去调查的陇州刺史,光光新县和蓝田县两个县衙的文书,就让她喝了好大一壶。
青东寨肆虐数年,积累下来的冤假错案的卷宗能堆满整张书案,而主要负责文书工作的唯一的主簿,此刻又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所有的工作便都得由易宁来完成。
连续数十日盯着卷宗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的后果,就是她看什么都觉得上头有黑色的东西在飞舞。
正是头昏脑胀之际,孟安姗从外头一跃而入。
她提着内劲,使着轻身功夫,进来的时候才收劲,以至冲了半个屋子,撞飞了两张月牙凳,才堪堪停了下来。
其中一张月牙凳甚至自易宁头顶略过,撞掉了她的幞头,也撞歪了她束发的发冠。
易宁忍无可忍,手中沾了墨汁的紫竹羊毫笔被她径直抛飞了出去,直指孟安姗眉心,却在一寸处被她两指一并截了下来,只是那四散的墨水不可避免地粘上了她的侧脸。
孟安姗浑不在意,几步就来到书案前,在易宁发火之前就把那只笔挂回了笔架上,手掌按着书案一角,语气雀跃道:“我适才在小厨房碰见路大夫了。”
易宁知道路途年一直是守着昏迷不醒的白若松的,如今孟安姗骤然提起,定然是白若松那边有了消息,于是压着耐性,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哼”,示意孟安姗继续。
“路大夫说,白主事醒啦!”
易宁猛地站起身来,宽大的袖口带落了笔搁,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走。”她言简意赅道。
孟安姗跟在易宁后头,二人行色匆匆来到白若松的房间,却扑了个空。
“哎呀,刚醒就乱跑啊。”孟安姗啧啧称奇。
易宁板着脸站在廊下等了一会,没见到回来的白若松,倒是看见了同样来找人的钦元冬。
钦元冬虽然对白若松颇有微词,但是面对易宁的时候还是十分有礼的,她抱拳行了个礼,转告了易宁云琼下令明日一早就拔营出发的消息,而她自己则是前来找云琼复命的。
云琼自然和白若松一起不知道去了哪里,钦元冬只是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就离开了。
孟安姗提议也许应该去别处找找,易宁便沿着长廊走了一段,偶然的转头间从五角什锦洞窗中望见了对面长廊上正相互搀扶着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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