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娘 第11章

作者:唐酒卿 标签: 正剧 穿越重生

  柳今一道:“云中白鹤!”

  “反正就那些虚词,说他品行高洁,”尤风雨手一挥,“他万一就是不想活了,要跟夫人论个明白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所以他事后又找人杀了老爷泄愤。”

  代晓月说:“你这段话就很矛盾,他若是品行高洁,要跟夫人在公堂理论,就更不该找人杀老爷。”

  尤风雨道:“我老爹说人无完人,大伙儿总有见不得人的一面。你们说夫人不怕打官司,那陈书吏一看自己打不赢,不更被逼上绝路?”

  柳今一说:“你等等啊,他被逼上什么绝路?夫人要找他算账,结果十里八乡的人心都向着他,这还是你复述的,什么‘哪有女人不生孩子,死了也怪不得别人’。况且县太爷也怪了,居然草草就判了,还各打十大板,一点南宫家的面子也不卖。”

  “我们县太爷就是这样,”尤风雨竖起拇指,“我老爹去年被含霜县的县令刁难,他可一点都不给那刘军门留脸。”

  柳今一晃着油纸包:“刘滚子心眼比针尖还小,被驳了面子,后面没少给你们县太爷使绊子吧?”

  尤风雨说:“没有的事,他也就在些小事上叽歪,平时遇见我们县太爷还是客客气气的。”

  柳今一诧异道:“刘滚子转性了?对一个穷知县也这么客气。说起你们县太爷,这差都办了两天了,怎么还没见着他面?”

  尤风雨道:“他忙着呢,护东卫要征粮,把各县的县太爷都叫到州府去训话,约摸雪下前能赶回来吧。”

  她们扯到寄云县令,柳今一怕跑远了,又拉回来:“要说陈书吏雇凶杀人,这事也不成立。晚上县门落锁,匪盗又不会飞天遁地,冲入南宫家的只可能是县内自己人,所以我刚才会说,夫人这会儿更不该辞退护院——这事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吧。”

  尤风雨跑前面,倒着走:“我就不明!”

  “如果那伙歹人不是陈书吏雇的,那他们冲入南宫家,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一家人,却只抢了东西,单杀老爷,这是第一怪。”代晓月走得不快,这是她想事的习惯,“我们问当夜详细,罗姐儿说有三伙人,其中有一队是飞檐走壁进去的,我原以为这队人应该是藏在陈书吏家的那两个人的同伙儿,他们有身手,说得过去,可是陶婶却说砍杀老爷的凶器是把菜刀,这是第二怪。”

  尤风雨说:“狻猊军打仗也有人用菜刀,所以用菜刀做凶器不能算怪。”

  “那不一样。”柳今一手指勾着油纸包,晃在路上,语气如常,“狻猊军有人用菜刀,那是因为——”

  归心说,因为我用惯了。

  “因为用惯了。”柳今一神色淡淡,眉眼藏在夜色里,很模糊,“施姐用陌刀很威风吧,谁不想像她一样威风,可是要做陌刀将太难了,没个三年五年的难以成型。廖帅是想让大家都用上正儿八经的战刀,但是这世上就没有为女人而造的战刀,别说战刀了,就是甲啊护心镜啊,统统都没有,这些东西缴回来,想要上身,就必须改。甲好改,刀很难的,我们又没有铁矿,所以除了砍柴割草用的刀,最趁手的就是菜刀。”

  我五岁去做童养媳。归心说,从能够得着案板开始,就用菜刀,菜刀是我姐妹,我闭着眼都知道它该怎么使。以前那家人成天拧我耳朵,骂我做饭难吃,他爷爷的,我真以为自己是个天字号大废物!后来上战场,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的才能不在厨房。归心挂着柳今一的肩膀,把话说完。柳今一,我们出了笼,就是被放入天地间的猛兽,谁也别想把我们再关回去!

  “是以——”柳今一拖长音,抬手随意挥了挥,像是在驱赶月光,“狻猊军有人用菜刀很合理,但是那歹人用就很奇怪了啊。”

  一言蔽之,如果是县内百姓冒充的歹人,可能用菜刀,但不会飞檐走壁;如果是县外雇来的歹人,可能会飞檐走壁,但不会用菜刀。

  尤风雨揪着路边的野草,真要迷糊了:“那这一伙歹人到底是谁。”

  “未必是‘一伙’,”代晓月停下,“也可能只有一个。”

  尤风雨毛骨悚然:“那婆子丫鬟碰到的是鬼吗?”

  “到目前为止,和陈书吏真有深仇大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南宫夫人,结果死的是南宫老爷。老爷为什么死?案由说是报复,但即便是报复,陈书吏也应该报复夫人才对。”柳今一也停下,“如果真有一伙人纵火烧宅,追砍老爷,行事如此残忍凶恶,却又不伤及院内无辜,并且在夫人和罗姐儿昏倒后悄然离去,那可真是有鬼了。”

  代晓月扶刀:“照陶婶所说,老爷身上只有菜刀砍痕,虽然不能确定就是同一把砍的,但若是有一伙人进来追砍他,都用一模一样的菜刀,那也未免太奇怪了。”

  柳今一说:“如果只有一个人,那就不奇怪了。”

  代晓月道:“谁会如此恨老爷呢?”

  柳今一接着说:“她不仅恨老爷,还能让院里的婆子丫鬟都说一样的话。”

  尤风雨退后两步,难以置信:“夫夫夫——”

  代晓月说:“如果夫人厌恶陈书吏是真,那小姐死了,她除了恨陈书吏,还应该恨的就是老爷,是老爷一意孤行,非要把小姐嫁给陈书吏。”

  柳今一叹气:“可是这里还有一点说不通。”

  代晓月也在沉思:“她为什么非要隐瞒小姐会作画?”

  尤风雨说:“因为没人知道娘子会作画。”

  她俩都把目光射向女孩儿,尤风雨背起手,学她老爹的样子踱步:“没人知道啊,我经常去找娘子玩,我都不知道,更不要提别人了。”

  “这是岜北吧,”柳今一指向脚下,“小姐会画画算什么错,值得夫人撒谎隐瞒?”

  “不止是夫人,”代晓月想到什么似的,又看尤风雨,“小姐自己为什么也从来不提?”

  柳今一说:“问得好。要不是有墨画片,我们谁也猜不到她还会画画。”

  尤风雨故作老成:“有时候……”

  柳今一道:“有时候什么?”

  “有时候我老爹不准我像他一样翻墙追人,”尤风雨还背着手,望望天,“我翻一回他骂一回,次数多了,我当然就不告诉他了。我不仅不告诉他,还不告诉别人。别人总会向他告状嘛!”

  代晓月说:“是。”

  她垂眸,不知想到了什么。秋夜凄清,团素似乎要露出一点真心,但很快,她就抬起头,平波无澜地说:“一个人喜欢什么,即使不讲出口,也会从其他地方表露出来。既然南宫小姐会作画,那么与她成婚的陈书吏知道吗?他也是个丹青手。”

  “说起来啊,陈书吏家的那个门,”柳今一腾出手,朝地面虚虚拉了一下,“修成了一对野鸡桶的样子对吧?”

  代晓月说:“那不是老鸹吗?”

  尤风雨道:“什么野鸡老鸹,你们真是的,那是画眉,画眉很喜庆的。”

  “是什么都行,”柳今一不拘小节,“当时我还纳闷,为什么要修个方桶,今日又在小姐房里看到个类似的。”

  代晓月道:“画桶。”

  柳今一说:“没错,应该是画桶。”

  “可是昨天没见到那桶里装画,”尤风雨又问,“是画桶怎么了?”

  “昨天里面没画,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舅爷早就卖掉了,二是被那两个藏尸的处理掉了。这都不重要,我只是听团素刚才的话,想到一件事。”柳今一歪头,“那地窖到底是陈书吏的还是南宫青的?”

  “我就没明白,”尤风雨鼓一鼓腮帮子,“挖那地窖干吗?屯菜?可是里边什么也没有啊。”

  代晓月忽然转回身,正对着柳今一:“你,昨天从里面拿了什么出来?”

  “你居然还记得,真是好记性。”柳今一在腰上摸了一阵,掏出昨天带上来的册子,“一本天书,里面都是鬼画符。”

  代晓月打开册子,她们三个凑在一起看。好在月亮很大,借着月光也能看清。

  尤风雨说:“这画的是什么符咒吗?”

  柳今一道:“你问对人了。代团素,这画的是什么符咒吗?”

  代晓月看了半晌,把册子举起来,又掉了个头。她眉头微蹙,突然说:“你昨天回去自己画了几笔吗?”

  “代青天,”柳今一指着那页,“我的字不能这么丑吧。”

  代晓月缓缓点头,肯定道:“你刚学写字的时候,也就是这样。”

第18章 好记性

  “你不要当着尤风雨的面揭我短。”柳今一捂住尤风雨的耳朵,还看着那页,“这算什么,练字帖?”

  “陈书吏是个胥吏,以前又考过试,他启蒙早了,即使要练字,也不会写成这样。”代晓月又翻了几页,端量片刻,“像小孩乱涂的。”

  “我隔三差五往娘子家跑,从没见过她屋里有小孩。”尤风雨指着页面上的几团黑渍,“这个,还有这个,怎么瞧也不像字,倒像是我念书打瞌睡的时候滴的墨团。”

  代晓月问:“只有这一本吗?”

  “多着呢,底下放着好几沓,都扎成了捆。”柳今一跟团素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狐疑。她想了想,继续说:“其他的我随便看了看,全是这样的鬼画符。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纸,都是空白的。”

  “我要糊涂了,难不成那个地窖是用来屯放他们废画的?”尤风雨看她俩,以己度人,“我要是有字没练好,也恨不得全塞床底下,免得被我老爹瞧见,招来一顿骂。”

  代晓月摇头:“那个地窖的窗口挨着狗洞,他舅爷是怎么说的?碰到下雨下雪,那里就又漏水又漏风。我想没人会把墨宝放在那底下,因为根本存放不住,要不了几天就潮了。”

  她说到这里,又跟柳今一对视一眼,并把手里的文册拿得更近。

  “有股霉味,”柳今一捻起一页,“页角皱成这样,不是我折的。”

  “在底下放糊了,”代晓月来回翻看,“墨渍晕成这样,全是潮的。”

  柳今一难以释怀:“它是潮糊的,我就是写丑的?代团素,你好不公平!”

  “这字原本也写得不怎么样,”代晓月指腹摸过墨渍,“没格式,一会儿写在这,一会儿又写在那,大小也不一样,还是像小孩写的,只不过的确在底下放糊了,所以我们更看不明白。”

  尤风雨道:“我都说啦,他家没小孩!”

  “‘像’不一定就是,”代晓月没掀眼帘,“好比你身边这位,写字还不如小孩呢。”

  “你们别管它丑不丑,它能被放在地窖里,肯定有原因。”柳今一直起身,“那么几沓叠在一起,只要没有被大水冲过,总有几页还没有糊完吧?既然都想知道它写了什么,那我们再去看看不就行了。”

  代晓月看天色:“这会儿去找尤秋问,他恐怕给不了批文。”

  尤风雨点头:“我老爹年纪大了,每天都歇很早的。”

  “找尤秋问干吗?这差事交给我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柳今一一手抓一个,“别管那批文盖章了,走吧!只要声音都小点,别让人家给衙门告状,这事不就通了。”

  代晓月内心挣扎:“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事要有一事的章程。若是让思老知道了——”

  柳今一拖走她,混不吝:“思老远在天边,她管不着!”

  因有昨晚的记忆,回陈书吏的院子也算轻车熟路。他舅爷还在牢里关着,尤秋问白天搬完尸体便把大门锁住了。

  “这条胡同就在他家正屋后面,我以前从衙门出来,经过这条胡同再走几步就到他家正门了。”尤风雨把腰弯下去,边走边盯着墙角根,很懊恼,“我怎么就从来没发现这里还有个狗洞!”

  “你堂堂正正走路,又不踩点不摸桩的,当然发现不了。”柳今一也把腰弯下去,身上的骨牌跟着晃荡,“这胡同也太暗了,看不清啊。”

  她俩贴向墙,底下堆着好些东西,又是杂物又是柴,还有别人家的破花盆。这一大一小搜过去,总算找到了狗洞的位置。

  “窗又从里面锁上了,”代晓月推了推窗户,“还是得从前面翻院墙。”

  “急什么,”柳今一蹲旁边,“我还在好奇这狗洞的用处。”

  “那老怂蛋不是说陈书吏因为太穷了,所以才一直没堵上这洞吗?”尤风雨也蹲在狗洞前面,挪了挪碍事的杂物,“就这么大一点,他也真能钻!”

  “陈书吏不堵,没道理南宫青也不堵。”柳今一思索,“放着个耗子洞又没法出入,他们为什么要留着它?”

  “要不我钻进去试试,”尤风雨估量了下自己,“我精瘦,跟那老头差不多。你们等我钻进去,把正屋的窗户打开,直接翻进屋。”

  代晓月又要拧眉,好歹忍住了,只说:“这洞都多久没人钻了,很脏,你跟我们老实走前面。”

  “尤大将军,正屋还摆着个棺材,”柳今一指向屋,“你是一点也不怕,好胆量。”

  “我老爹白天都把尸体抬走了,就一个棺材,以前闹灾的时候义庄里多的是,有什么可怕的。”尤风雨半个身子都趴下去,她也是个泥猴儿,一点也不在乎脏不脏,把手伸入狗洞,“我也很好奇,这洞到底是用来干吗的呢?唔。”

  柳今一说:“唔?”

  尤风雨偏头,从洞缝往里看,语气怪异:“我摸到那窗口了。”

  “是离得不远。”柳今一颔首,又愣住,“你怎么摸到的?”

  她们当时在床下找不到入口,正是因为那窗口合上就跟地板卡得严丝合缝,柳今一当时趴在跟前都摸不出端倪。要想从上面摸到它,除非它打开,但是柳今一下去的时候,分明把它的木闩原样扣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柳今一已经反应过来,她拎住女孩儿的后领:“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