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永琛今年十六岁,处在青春期,皇上五十四岁,也到了历代明君开始敏感多疑老糊涂的时候。
康熙皇帝五十四岁时在做什么?
一废太子!
思及此,鄂婉一下酒醒。
恰在此时,有宫女进来禀报:“皇后娘娘,钱院使和高大人到了。”
鄂婉才要将人打发走,就听见门外下跪请安的声音。
皇上来了。
海禁一开,事全来了,忙到焦头烂额,乾隆只想摆烂。
听说翊坤宫有歌舞,他在奏折堆里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旁边认真看朱批的永琛,把御笔塞在他手里,将剩下的奏折往他桌上一推。
在永琛和南书房里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乾隆对好大儿说:“永琛,皇阿玛有些累了,你是个孝顺孩子,合该为君父分忧。”
又扬声对屋里所有人道:“军国大事都处置完了,剩下一些请安的折子便让永琛代为批阅吧。”
说完也不管永琛的反应,起身便走。
此时南书房里不仅有伺候笔墨、茶水的太监,还有被召见,准备奏对的朝廷重臣,除了屋里的,外头茶房里还有排队的呢,皇上就走了?
什么叫军国大事都处置完了,军国大事有处置完的时候么,只剩下一些请安的折子,那他们这些人候在此处算什么?
没人以为皇上忽然离开是因为听说了翊坤宫有歌舞,都猜测皇上之所以这样做,多半是对九阿哥这个有实无名太子的考验。
皇上不再年轻,而九阿哥已然长大……
皇上这些年乾纲独断惯了,他想走谁敢拦,更没人敢拆穿他所谓的军国大事已经处置完的谎言,只得将目光从皇上的背影转移到九阿哥身上。
看见九阿哥叹了一口气,坦然用手中的御笔批阅起剩下的那些小山似的奏折,遇到问题有模有样地抬头询问,问出来的话直击要害,比皇上的问话还要犀利。
正在奏对的朝臣哪里还敢胡思乱想,忙着搜肠刮肚作答,听完南书房里的几问几答,在排队等候的朝臣也是额上冒汗。
九阿哥一岁起便跟着皇上早朝,果然不是个摆设。
朝臣们如常奏对,书房里伺候笔墨和茶水的太监也如常当差,尽管九阿哥还未及冠,现场没有一个人敢糊弄他。
不过众人在佩服的同时,心里都为九阿哥捏把汗,皇上老了,太子能干,未必是好事。
话说乾隆摆烂南书房,循着歌舞声摆驾翊坤宫,抬眼见满院子的英俊男人。
其中最出挑的那一个,自然是高恒了。
等等,高恒一个外男为什么会出现在翊坤宫,谁放他进来的?
除了京城一枝花高恒,现场还有老迈的钱院使,钱院使身后跟着一个面生的年轻太医。
这个年轻太医长得也很好,身形颀长,宽肩窄腰,面如冠玉,倒是杏林中难得的标致人物。
看完太医再看高恒身后的几个内侍,有的高大英武,有的文弱俊美,竟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乾隆望着满院子的英俊少年,忽然想到自己鬓边的华发,和床榻之上有些迟滞的表现,“英雄暮年”的凄凉感蓦然涌上心头。
紧接着无名火噌噌往上窜,压都压不住:“这里是内宫,谁让你们进来的!都拖下去,赏廷杖三十。”
话音未落,早有强壮太监过来拿人。
钱院使年纪大了,别说打三十廷杖,打几下就能驾鹤归西,顿时吓得瘫软在地。
高恒是外男,他可是太医啊,他时常进宫来给太后和皇后诊平安脉,怎么也要挨打?
君无戏言,皇上的话已然说出口,除了认命,钱太医哪里敢分辩。
无独有偶,高恒也吓得不轻。他上一回挨打,也是栽在鄂婉身上。这么多年过去,鄂婉飘没飘他不知道,反正他飘了。
居然还敢进宫来见鄂婉讨打,真是活够了。
钱院使不敢求饶,高恒敢:“皇上,是皇后娘娘给臣安排了差事,臣这才带人来给皇后娘娘挑选。”
挑选?挑选什么?俊美的内侍么?
就算鄂婉果然想找些养眼的内侍在身边服侍,也该内务府的内管领带进内宫来挑选,何时外男也能随意出入他的后院了?
还是说,这么多年过去,高恒对鄂婉仍然余情未了,逮到机会便想着来见一面说说话。
当年他让高恒出面引.诱鄂婉,搅黄富察家与西林觉罗家的联姻,高恒确实做到了,把鄂婉迷得晕晕乎乎。
高恒本人也假戏真做,曾经在他面前求娶鄂婉。
陈年往事,乾隆本来都记不得了,今日不知为何又被勾起,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高恒私闯内宫,另加十廷杖。”
“……”
恰在此时,皇后抚着敏妃的手走出来,晃晃悠悠给皇上行礼:“皇上恕罪,是臣妾让他们来的。”
终于来了一个讲理的,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鄂婉,高恒一眼看过去,便挪不开了。
谁能想到从前西林觉罗家那个干巴巴的豆芽菜,人到中年反而开出了一朵牡丹花,说一句国色天香并不为过。
第85章
高恒见过孝贤皇后,单看容貌和气度,此时的鄂婉丝毫不输当年的元后。
她怎么长得这么漂亮,自己从前怎么没看出来,难怪把皇上迷得魂儿都没了,硬是将她这个罪臣的孙女,鄂尔泰的侄孙女,捧上了后位。
奈何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谁说也不好使,高恒觉得鄂婉这时候出来并不明智,不但救不了他们,还可能把自己搭上。
谁知皇上一看见鄂婉,什么脾气都没了,几步过去将人扶住,缓着声音问:“你饮酒了?怎么不在屋里歇着,跑出来做什么?”
好像皇后白日饮酒立了什么大功似的。
皇上问候完皇后,又看高恒,正好与他震惊的目光撞上。高恒震惊于皇上对皇后的溺爱,可乾隆以为他一定是被皇后的姿容迷住了,在肖想什么。
“高恒御前失仪,再加十廷杖。”
高恒:“……”
“皇后娘娘救命!”高恒算是看出来了,眼下能救他的只有鄂婉,“娘娘交给臣差事,臣今日前来复命。臣不该私闯内宫,臣知罪了,求皇后娘娘救命!”
五十廷杖打下去,他当场便能与九泉之下的父亲和姐姐团聚了。
喝酒怕吹风,鄂婉刚才被明玉一句话点醒,听到院中动静急匆匆迎出来,被凉风一吹,人又开始发飘,意识也有些混乱。
霎时风起,吹落海棠如雪,仿佛又回到了乾隆三年的选秀,鄂婉醉眼朦胧地看一眼高恒,转头对皇上说:“皇上,高贵妃怎么跪在了地上,还……长了胡子?”
乾隆能听见鄂婉的心声,很快被她心中悲伤的情绪感染,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高恒酷似高贵妃的脸,挥一挥衣袖说:“都下去吧,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等众人退下,鄂婉从男人臂弯里抽出手,转头找见明玉,晃晃悠悠走过去挽了她的胳膊说:“果然被撂了牌子,咱们回家去吧。我阿玛在宫门外等我呢,来之前只吃了半块点心,现在饿得前心贴后背。”
明玉知道鄂婉喝醉了,递给皇上一个安抚的眼神,扶着人往卧房走去:“好,回家多吃点,累了就睡一觉。”
谁知鄂婉不买账,晕乎乎苦兮兮说:“吃完也睡不了,天还早呢,我额娘肯定会让我跟着绣娘学女红。”
语气轻松活泼,与平日在宫里的持重截然不同。
乾隆以为自己把能给的宠爱都给了她,鄂婉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今日才知原来她在家时是如此无拘无束,被父母爱若明珠。
进宫之后先是被冷落,然后拼命抱大腿,帮着先皇后宫斗。后来永琮出生,她一边带孩子,一边继续宫斗。
经历永琮夭折,先皇后病逝,她几乎崩溃。
但为了西林觉罗家,她还是将自己的碎片重新捡起,缝缝补补拼凑成一个宠妃,这才磕磕绊绊走到今日。
世人只看见了她的成功,又有谁会在意她到底付出了多少。
而他正是她所有苦难的制造者和推动者,却以为自己给予的宠爱能够抚平她心中的所有伤痕,甚至在她疑神疑鬼的时候,还会觉得自己的真心受到了伤害,被人辜负。
相比之下,他作为她的丈夫,能够听见她心声的枕边人,竟还不如两旁世人。
原来这些年她在宫里受尽荣宠,却过得并不幸福。
谁来告诉他,她想要的幸福是什么?
下一瞬,听她压低声音对敏妃说:“被撂了牌子我便要嫁去富察家,嫁给傅恒了,我以后哪儿也去不成了,得留在家里绣嫁妆。富察夫人说了,别人她不管,她的鞋袜得让我自己缝。”
敏妃吓了一跳,慌忙去握鄂婉的嘴,被她偏头躲开了:“一早便说定的亲事,被人听见了也没什么。”
不知想到何事,又晕乎乎笑起来:“傅恒答应我了,这辈子只我一个,不会纳妾。”
说着晃了晃敏妃再次伸过去,准备握她嘴的手,嘻嘻笑说:“明玉,等我嫁去富察家,一定求富察夫人也给你说门好亲。不许男方纳妾,一辈子只许有你一个。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这辈子一定要找个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我找到了,你也会有自己的幸福。”
听到这里,敏妃似乎也被触动情肠,拉着鄂婉的手,别过头拭泪。
这回不用听心声,也不用别人告诉,鄂婉想要的幸福是什么,乾隆算是听明白了。
他阴沉着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示意敏妃扶鄂婉进屋,自己并没跟进去,转身走了。
李玉小跑跟着,在心里给皇后点蜡。这是喝了多少酒,撒的什么酒疯,把这么多年的陈芝麻烂谷子全都给翻出来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精准踩在皇上的雷区,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皇上的脾气这些年确实被皇后磨平不少,但仅限后宫,在前朝依然霸道。
就拿开海禁这事来说,满朝文武都反对,皇上谁的话也不听,大手一挥,定港口开海禁。
还有从欧罗巴传来的那些奇技淫巧,圣祖爷在位时只锁在屋里自己赏玩,皇上却让工部牵头研究,时机成熟进行推广。
皇上对后妃好脾气,不代表能够忍受宠了二十几年的女人心里还有别人,随时可能给自己戴绿帽子。
回到南书房,乾隆翻看了永琛代他朱批的奏折,字迹工整,言之有物,且思想超前,很像他的额娘。
永琛见他去而复返,似乎有些惶恐,慌忙站起身要行礼,乾隆将他按在座位上,转头吩咐李玉:“把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头的诏书取出来。”
皇上老了,皇后旧情难忘,太子明睿能干,傅恒权倾天下,李玉斗胆猜测,皇上此时让取来那份秘密立储的诏书,怕是要先拿太子开刀了。
要知道,圣祖爷一废太子的时候,好像正是皇上如今的年纪。
先废太子,再废皇后……关闭多少年的海禁都能重开,还有什么是皇上做不出来的。
李玉闻言慌忙跪下,提着脑袋说:“储君乃国之根本,不宜轻动,还请皇上三思。”
舍了九阿哥还有谁?
大阿哥性格孤僻,二阿哥夭折,三阿哥病死,四阿哥耽于享乐,五阿哥病重,六阿哥过继,七阿哥早夭,八阿哥瘸腿,废了九阿哥,之后的三个小阿哥都是皇后娘娘所生,与九阿哥并无分别。
立谁为太子,都不可能废后。
听皇上要取秘密立储的诏书,又见李玉跪下求情,九阿哥一脸惶恐,南书房里正在奏对的几位内阁大学士还有什么不明白。
齐齐心道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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