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54章

作者:王廿七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科举 团宠 穿越重生

两人再去,果然找到了巡盐御史凌砚之妻——平扬府许氏,贞顺以宜家,载考国常,兹特敕安人。

妻子姓许。

郭恒道:“巡盐御史隶属于都察院,多为临时派遣,不是地方官员。”

因此齐州的地方官员名册是查不到的。

“难怪。”纪莘颤抖着声音问:“他现在在哪儿?”

“在……芩州卫龙襄驿。”郭恒的声音很沉。

纪莘震惊地无以复加:“为什么?”

“兴化四十三年,他以日食为由上书,痛陈时弊,直言内阁相公皆竖子,六部部堂皆庸奴,被先帝下诏狱发配充军,具今已有十三年了。”郭恒道:“陛下登基之处,平反了一批因言获罪的官员,但因凌砚在奏疏中直言先帝的过错,无人敢为其平反。”

纪莘心底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十三年前,他四岁,发生了什么,让这位前程似锦的探花郎做出这样失去理智的事?

平安拉住纪莘的胳膊,发现他浑身都在颤抖,低声提醒道:“小师兄,你可以去看他。”

纪莘回过神来,努力压制颤抖地声音:“老师,学生想按例游学,告假去岑州探望这位……探花郎。”

他极其痛苦地念出最后三个字,整个人像一根快要折断的旗杆子,摇摇欲坠。

庶吉士、观政进士,及第一年后都可以告假去游学,开拓眼界,体察民情,为以后的从政做准备,朝廷还可以开具凭证,可以免费住驿馆,领取地方的馈赠,其实在平安看来,跟后世的毕业旅行差不多,还是公费的。

两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赞许的,一个遭此变故的少年,没有哭喊失态,还能想到以游学的名义离京,去寻找生身父母,这份理智也非常人可比。

旁观者显然比他更理智,陈琰道:“你此时去岑州,一来一回将近一年,而且你就算见到了,也要按期回来,不能长久地尽孝。”

即便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平安依然能看见纪莘通红的眼眶。

“请老师教我。”他说。

“我若是你,第一,查到平扬府母家的住址——吏部应该都有备案,托人捎信,询问凌家是否有走失的孩童;第二,倘若凌砚真的是你的生身父亲,你又当如何?”

“自然是为他平反。”纪莘毫不犹豫地说。

“为他平反。”陈琰道:“无非几种途径:第一,依律逐级上告,为你父亲辨明冤枉,请都察院重审,但你父亲的案子清晰明了,无法证明原判有误,很难推翻;第二,叩阍,击登闻鼓、邀车驾,直接向陛下陈情,但是依照国律,越诉者笞五十,若申诉不实,则以诬告罪论处,轻则杖刑流放,重责死罪。”

郭恒意味深长地瞥一眼身边的小孩儿,平安想到两年前因为越级上诉被二师祖揍的事,缩起脑袋,假装自己是只鹌鹑。

纪莘渐渐恢复了理智:“我想先去调阅凌大人当年奏疏。”

郭恒道:“我可以为你开牌票,去通政司调阅。”

“但……”纪莘道,“正是外察期间,这样会被认为是部堂的意思。”

郭恒道:“这就是彦章要说的第三个办法,由清廉正直的官员代陈诉状,但作为交换条件,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些事。”

平安在心里叹一口气:又来了又来了,好大一个忠臣干吏,别总说这种有歧义的话好吗?!

第147章 只要我够快,麻烦就追……

外察期间起复官员并不是稀罕事。

郭恒命人去通政司调取的凌砚弹章的消息不胫而走,朝中百官联想不到纪莘与凌砚的关系,只当是郭恒要为同科平反。

关于生身父母的东西,纪莘自然不会带回家被养父母看到,也不宜在吏部拆看,因此陈琰将他带回陈家,在前院腾出一间客房让他暂住。

可把平安激动坏了,一散学就跑去找小师兄说话。

纪莘的心很乱,那份奏疏看了一遍又一遍,背都背下来了,依然在等许家的消息。

从春寒料峭等到草长莺飞,和煦的暖风捎来了平扬府许家的书信。

纪莘两手颤抖,忐忑不安地拆开信件,一边满屋徘徊,一边读完了书信中的内容。

许家主母亲自给他来信。

信中说,女婿凌砚历任翰林院编修、修撰、都察院齐州巡盐御史,但因巡盐御史任期不定,有时长达数年,凌砚便带着妻儿一起上任。

凌砚夫妇郎才女貌,生儿乳名“索儿”,聪明健壮,本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却在抵达齐州的第二年,年仅三岁的索儿遭人绑架,地方官府寻找数月,只找到一件血衣,凌砚愤而上书,痛陈时弊,和妻子一起被锦衣卫抓获并带回京城,她的外孙自此再无下落。

许家过几日就会派出长子——索儿的舅舅启程进京,与纪莘一晤,信件的最后,还请纪莘查看右肩后方,是否有一块拇指盖大小的褐色胎记。

平安散学回家后,纪莘将信件内容拿给他看。

平安看完后久久难以平静,问纪莘:“小师兄,你有那样的胎记吗?”

纪莘将衣带解开,露出右肩,只见一块铜钱大小的圆形疤痕。

他说:“我爹娘说是幼时乱跑乱撞,被滚热的烧火棍戳到烫伤,但我实在记不清了。”

“欲盖弥彰。”平安道。

纪莘点点头。

平安看着他红了的眼眶:“小师兄,你想哭就哭一会儿,我去守着门不让人进来。”

纪莘摇头道:“还不是时候。”

平安是越来越佩服他了,想哭还得分时候。

……

到了三月中旬,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纪莘的父亲,亦或说养父找上门来。

陈琰和林月白“无暇”接待,打发爱吃瓜的平安去应付,平安颠颠地去了。

纪父是个秀才,像一根挑着一件半旧直裰的高瘦竹竿,在平安面前百般客气,只是说话嘴角总向下撇,不苟言笑,在纪莘面前努力维持着他自所谓的父道尊严。

其实大部分孩子,跟父亲在一起时长得像父亲,跟母亲在一起时又长得像母亲,平安打眼就看出来了,老纪生不出小纪这样的孩子,两人从相貌到仪态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平安问他:“听说您卖了老家一间屋,陪着小师兄上京考试?”

说到此处,纪父露出欣慰地笑,一来纪莘年纪小,独自出远门家里不放心,二来京城居大不易,只能卖一间房供应全家人开销。

话里话外都是祖宗庇佑、父母教养、亲族关照,成就了今天的纪莘,纪莘当心怀感恩,回报家族云云。

时人重孝道,纪莘或许觉得很有道理,平安心里早已嗤之以鼻,努力决定下限,天赋决定上限,小师兄能够年少登科,大一部分原因是人家亲爹是探花好吗?

你家里全力培养你,为什么一把年纪了还是个秀才?

平安毕竟是个小孩子,眼看有点坐不住了,纪父只好不再多说,借口纪母身子不适,让纪莘尽快回去侍奉。

国朝重孝道,纪莘如今是有功名的人,官声很重要,还真就不得不回去。可他毕竟不再那么容易掌控,平安随意编了一份吏部的假手函,就把纪莘骗出来了。

他知道纪莘身上钱不多,从荷包里掏啊掏,索性一股脑倒出来,将一把碎银塞进他的手里:“许家舅舅来京城了,出了胡同口左拐有家如意楼,他在那里等你,快去。”

道谢的话显得苍白,纪莘拍拍平安的肩膀,快步消失在胡同口。

……

平安散学后,听说小师兄已经回来了,丢下书箱去了前院。

纪莘今日见过舅舅,确定了自己的身世,确定了生身父母的近况,回到陈家,再次拿出父亲的奏疏反复地看。

平安敲门时,纪莘还在对着奏疏发呆。

他已经数日难以入眠,即便睡着了,也会做一些阴森恐怖的梦,他仿佛置身在一个黑暗污浊的井底,四周都是孩子的哭声和凄厉的惨叫声,他想逃跑,两腿却像灌了铅似的,他想呼救,却空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师兄,你还好吧?”平安道。

纪莘将奏疏递给他看。

又道:“这篇奏疏,言辞犀利不假,但不像一个探花应有的水平。”

说罢,他指着奏疏第一段:

齐州道巡盐御史臣凌砚谨奏:臣观朝纲废弛,如人衰病已极,脏腑百骸,莫不受患,臣窃痛之,顾披肝沥胆,冒死以闻。

“到这里,都还是正常的,但你看第二段,上一句是齐州大旱,下一句是黄河决堤,痛斥朝廷赈灾不利,话说一半,又去纠举兵部贻误军情,一会儿是三月倭寇登陆,一会儿是十月沥县民变,毫无章法,前言不搭后语。”纪莘道。

“可能是在情绪激动之下写出来的?”平安问。

纪莘摇头:“一个探花,学养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就是再激动,写出来的文章也不可能像我养父一样吧?”

平安又将奏疏看过一遍,心里想,难怪老纪考不上举人,评价一篇文章要从“理、辞、气”三方面入手,逻辑架构是立文之根基,逻辑不通,考官只扫一眼就会黜落。

小师兄说得有道理,一个学养扎实的人是很难写出这种东西的,除非他真得疯了。文章首尾段显然逻辑正常,内容虽然毫无条理,但每一句话单拎出来都是真实可信的,没有半点捏造污蔑的成分,足见此人尚存理智。

洋洋洒洒六千余字,冗长拖沓,没完没了,这要是探花的水平,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考状元了。

……

翌日回到博兼堂上课,早读时王师傅还没来,刘厦、邓驰几个人凑在一起玩砌诗塔。

平安灵机一动,默写出二三百字节选,让大家集思广益,看看这位语无伦次的探花郎到底想表达什么。

一群神童便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我觉得,这是一篇藏头文。”邓驰道。

“只听说过藏头诗,还没听过藏头文。”平安道。

“真的,你把它断句之后,只取第一个字,连起来读。”

“岁额三十万引。”平安问:“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邓驰道:“再把它的句尾连起来试试。”

“实发不足半数。”平安咕哝道:“什么跟什么……”

“王师傅来了!”有人小声喊道。

平安迅速将文章撕成很小的碎片,丢进纸篓里。

到了傍晚,他将新发现告诉了小师兄。

纪莘如醍醐灌顶,再次拿出那份奏疏,一字一句地拼凑,用蝇头小楷写在空白的稿纸上,他还发现,有些字句不通顺之处,多为数字的谐音字,如将“久”、“纠”做“九”,“夷”、“以”改做“一”,便又通顺了。

两人熬了一夜,终于从六千多字的超长奏疏中,找出了藏在字缝里的秘密。

“岁额三十万引,实发不足半数,万通桑海分号,兴化四十二年。”

“九一,登,十条四百料,利两万,日本。”

“九廿一,石,七条四百料,利一万四,日本。”

“十五,登,十条五百料,利两万四,吕宋。”

……

“小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平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