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28章

作者:王廿七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科举 团宠 穿越重生

“太暗了,你帮爹掌灯吧。”

平安又踩着凳子,爬到条案上取下一盏套着灯罩的油灯。

“小心一点。”陈琰嘱咐他。

他年龄还小,手脚不是特别稳当,但快到了开蒙的年纪,以后难免跟烛火打交道,陈琰紧盯着,有意锻炼他自己取笔墨、掌油灯。

读书人修身养性,讲的就是一个“稳”字,手、口、身、心都要稳,才不至于在小有所成时迷了心智,毁了前程。

平安手里的灯火一寸寸的靠近,渐渐照亮了陈琰面前的几案。就在这四四方方的厅堂之中,陈琰铺纸研墨,亲自为孟婉提写状纸。

平安隐约知道这一纸诉状的含金量。

凡是爱惜名声的读书人,都瞧不起那些包揽词讼的举人生员,他们仗着有功名在身,谙熟律法,做替人打官司消灾、颠倒黑白的勾当。

如今官场与文坛,也在大力抵制这种风气,小叔公就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

看来老爹也要步小叔公的后尘,打算凭借微弱的力量,硬刚省公安厅了。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未来奸臣了。不过,如果老爹像小叔公那样被革去功名,躲在瓷坊写一辈子小说,倒也是他喜闻乐见的。

……

翌日一早,阵阵沉闷的击鼓声打破了盛安县衙的平静。

县衙门口的鸣冤鼓已多年没人敲过了,百姓们打官司,往往被值堂吏打发到“相关部门”去递状纸,因为击鼓鸣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要挨杀威棒的。

急促的鼓声不但吵醒了一县父母官,还惊动了衙前街的行人,击鼓鸣冤的戏码在戏文里常见,现实可不常有,不出片刻,附近街巷的百姓纷纷涌向县衙门口。

只见壮班捕快们提着水火棍气势汹汹的涌了出来,班头跟在后头,不悦的吩咐:“不管何人击鼓,先找由头打一顿再说!”

“是!”捕快们齐声应道,转而对击鼓之人喝道:“何人在此击鼓?!”

其人搁下鼓槌,转过身,一袭举人冠带,长身而立,身后跟着两年前陈平业杀妻案的苦主——年过五旬的孟老爷。

“呀……解元公!”冯班头排众而出,立马变了腔调:“您这是闹哪一出啊?”

陈琰面色镇定,吐字如钉:“国朝祖制,鸣冤鼓响,必须立即升堂,学生有冤情向堂尊大人陈禀。”

班头哪敢反驳半个字,陈琰迈过门槛大步流星走进县衙。

年轻的手下问他:“头儿,还打不打?”

班头没好气道:“打你个头!几个脑袋敢打解元?”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有那懂行之人为大家解释:“这是位举人老爷,有功名在身,见官不跪,不可以用刑的。”

众人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却是更加好奇了,举人老爷在老百姓心里,那是万众敬仰的文魁星,原来天上的星星也会有冤情啊。

孙知县经过一整夜的天人交战,辗转难眠,窝在后衙摆烂,被一阵鼓声敲得心惊肉跳,什么年头了还有人敢敲鸣冤鼓?!

忙命人将自己的一身公服取来,谁知他这两年消极怠政,久矣不在大堂问案,公服长满了绿毛,只能穿常服。尽管不合规矩,

此时也顾不得这些,忙是穿戴整齐,准备升堂。

后堂云板一响,升堂鼓起,栅门缓缓打开,百姓摩肩接踵的挤进了院子,都想占个好位置瞧个明白。

有人喊:“大老爷到——”

只见孙知县满脸肃容,踱步来到一堂,在大案后缓缓坐了下来。百姓们齐齐下跪,如一片倒伏的麦浪,给大老爷磕头。

堂外的百姓都跪倒了,站在原地躬身行礼的陈琰就被显了出来。

孙知县“啧”的一声,低声问:“彦章啊,你我之间有什么话不好直接说,非要搞这么隆重。”

陈琰神情肃穆:“回大人,学生此行唐突,并非自己有冤情,而是替远房的一位表妹代写状词呈上,请大人过目。”

孙知县接过状纸打眼一看,满纸都是“孟氏”,登时眼前发黑,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宋师爷见孙知县脸色煞白,忙提醒道:“东翁,百姓们还跪着呢。”

孙知县如梦方醒,忙叫众人起来,一拍惊堂木:“升堂。”

第27章 引蛇出洞

“陈解元,你所告何事?”孙知县问。

“回禀堂尊,十月初九,有民夫从盛江支流陈家巷河段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居住在陈家巷的族人皆可作证,孟家二老疑心是两年前在陈家巷失踪的新妇孟氏,学生身为陈家子弟,又是圣人门徒,自然要秉公处置,遂替孟家二老请求辨尸,倘若此人真是孟氏,陈家绝不包庇纵容,倘若不是,也可还我族亲清白。”

仪门外人群“嗡”的一声炸了锅。

孙知县一拍惊堂木,便有皂吏喝道:“肃静。”

孙知县看着陈琰,欲言又止。

为什么怀疑当年孟家人认错了人?还不是因为尸体腐烂的面目全非。如今两年过去,人都成一副骨头了,不是专业的仵作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你还让这两个糊涂蛋来辨尸?

陈琰一脸肃容,直把孙知县盯的后背发毛。

“辩就辨……”孙知县一摆手:“把尸骨抬上来。”

苇席一掀开,孟老爷腿一软跪在地上,这回他从头到脚仔细地看,一寸寸地抚过平滑的骨头,直至足踝处停住手,直挺挺的晕厥过去。

现场又是一阵骚乱,众人抚胸拍背掐人中,可算把那一口浊气吐出,只见孟老爷捶胸顿足,掩面而泣:“这才是我苦命的儿!我苦命的儿!”

孙知县对孟老爷道:“你说这是令嫒,两年前过堂时你指认的女尸又作何解释?”

“是我糊涂认错了人,这才是我儿,我儿右足是六趾。”

“可两年前的那具尸首也是六趾。”李典史道。

“她因幼时淘气,足踝摔断过,还能看到痕迹。”他说到此处,更是泣不成声。

“当年是你白纸黑字签下了认尸的供状,”孙知县沉声道,“你可知如今再想为令嫒翻案,已是难于登天?”

他还记得两年前,这位孟老爷携妻子蹒跚而至,泣不成声,盖尸的苇席才掀开一角,看到右足的六根脚趾,老两口便开始痛哭:“我苦命的儿——”

这一哭,孙知县心凉了半截,他甚至干咳一声,提醒两人看清楚再说,遭到知府大人一记警告的目光。

老两口丧女心痛,泪眼婆娑,哪里会想到其中会有蹊跷,尸体又已经腐坏看不清容貌,当即在辨尸的供状上画了押,将此案定了性。

陈平业此时又添新的供词,称孟氏不但与人通奸,还身怀有孕。

郭知府问孟老爷,是否同意剖开尸首?

孟老爷问心无愧,当场同意剖尸,还女儿清白。

结果莫说是孙知县,堂中所有人全傻了眼,新婚三日的新娘怀胎四个月,若非在室时与人通奸,难道能吞风生子不成?

此时老两口再想矢口否认,白纸黑字的供状已收进了案卷。

孙知县眼睁睁看着卷宗被府衙带走,七日后,府衙认定孟氏通奸,株胎暗结,被陈平业发现后双方发生争执,失手杀人,其情可悯,理应从轻发落,判杖责三十,徒刑两年,孟氏的尸体归还本宗。

眼下孟老爷对着尸骨一味的哭,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孙知县简直想骂人,心底的火气压了又压,才命人将尸体收回殓房。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琰朝孙知县施礼:“县尊,学生听闻一种方法,名叫“滴骨认亲”,血亲之人的鲜血滴入死去一年以上骸骨中,鲜血可与白骨相融,反之则不会。

孙知县心道,这些都是无良仵作的障眼法,你好歹是一省解元、儒家弟子,这种鬼话也会相信?

他摇头道:“彦章啊,你太年轻……”

话音刚落,只见陈琰朝他使了个眼色,立刻改口道:“年轻人才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啊!”

陈琰微微颔首。

孙知县转而去问孟老爷:“孟氏当年被判归宗,尸骨现在何处?”

孟老爷抹泪道:“我儿清白受损,族里不许她葬入祖坟,我只好在玉琼山买下一片清净之地,将她安葬了。”

孙知县又问:“孟氏已过两年,别无查验之法,你可同意开棺,滴骨认亲?”

孟老爷当即点头:“愿意!”

“好。”孙知县一拍惊堂木:“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玉琼山,开棺验尸。”

王典史愣了愣,道:“老爷,这法子靠不住吧。”

孙知县蹙眉:“教你们平时多看书,先贤用此法破获奇案无数,你敢说这法子靠不住?”

王典史低头不语。

孙知县从大案后起身,整理衣冠,下令立刻出发。

他一反常态的雷厉风行,令身边佐贰皂吏颇感意外,连围观的百姓都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仪门口的衙役一戳水火棍:“肃静!”

“大人。”刑房司吏此时站了出来:“小人在刑房供职二十余年,经手大小凶案无数,开棺验尸也不稀奇,只是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午时三刻之后阴气渐升,不能开棺,咱们此时出发到玉琼山,就算不吃不喝一直赶路,至少也要一个多时辰,恰赶在未时了。”

鬼怪之说最是扰乱人心,听得现场众人毛骨悚然,连宋师爷都低声劝道:“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孙知县刚要骂人,却听陈琰道:“县尊,所谓怪力乱神,当敬而远之,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你……”孙知县已经被陈琰整蒙了,这人到底哪头儿的?

陈琰又对他使了个眼色。

于是孙知县一拍惊堂木:“今日公审到此结束,待开棺验尸之后,择期再审。退堂!”

故事听一半,百姓们都意犹未尽,只好一齐跪地,送县尊大人离开大堂。

……

县衙三堂,孙知县对着陈琰好一顿埋怨。

“彦章啊彦章,你好糊涂啊!”孙知县苦着脸道:“我已作困兽进退两难,还指望你入仕之后能拉我一把,如今你上赶着把自己扯进来,你可真是……”

“我不这样做,县尊如何向府里省里交代?”陈琰道:“我把事情闹大,您才能‘骑虎难下,形势所逼’。”

“可你这样大张旗鼓的一嚷嚷,不怕打草惊蛇吗?”孙知县道。

陈琰浅笑不语。

孙知县随即想到:“你是为了引蛇出洞?”

“县尊今夜加派人手守在孟氏的坟茔附近,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哦——”孙知县理解了,又问:“那知府大人问下来,我该如何交代?”

“发疯。”陈琰道。

“……发啥?”孙知县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