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姐夫后 第72章

作者:拱白菜的大猫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先婚后爱 群像 穿越重生

此刻见温棠坐定,国公夫人面上那副“有话要说”的神情便再藏不住。

屋子里面很安静,只有姨母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半晌,苏意才回过神来,听完了姨母说的话之后,她整个人都有些呆呆的,嘴巴也微张,过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她还特意稍微低头,把声音压低了一些,“……莫不是要造反??”

苏意把这话说出来,自个儿心里都吓了一大跳,大表哥是皇子,那姨夫?皇帝待秦国公府素来优渥,年节赏赐不断,姨父更是与皇帝有同生共死的袍泽之谊,若真存了反心,阖府上下怕都得去喝西北风!

苏意表情有一些愣愣的,抬头的时候却看见国公夫人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浑说什么?你这孩子。”

苏意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勉强接受了,看这姨母脸上的表情,尴尬地笑了笑,想岔了,想岔了。

“这两个字也是能浑说的?你还倒是真敢想?”国公夫人无奈地叹气。

一旁的温棠亦是缓了片刻才理清思绪。秦恭非国公爷与婆母亲生,是龙子凤孙,秦恭生母陆氏,早已不在人世。

国公夫人犹自坐在那里长吁短叹,按她的本心,一辈子也不想让秦恭认祖归宗,那等薄情寡义,心硬如铁之人,怎配为人父?

可她心知肚明,皇帝手握滔天权柄,国公爷与他更是结义兄弟,无论为权为情,国公府都无力违拗。

温棠直到此刻方知秦恭生母名唤陆凝,一个极美的名字,凝字清雅,风姿绰约。然而当今皇帝的后宫嫔妃名录里,并无此人,这个曾为皇帝诞育一子一女的女人,

其存在竟似被刻意抹去,女儿养在贵妃膝下,儿子寄于国公府中,

除了国公夫人和这个女人的儿子,再无人记得她,仿佛一缕轻烟,未曾在这世间留下半点痕迹。

提及陆凝,国公夫人眉心便笼上化不开的愁绪与悲悯,垂首叹息,一只素手递过温热的茶盏,国公夫人抬眸,是温棠温婉的面容,“母亲喝口茶润润。”

温棠安抚人时,嗓音总是这般轻软和缓,听在人心里熨帖得很。

秦夫人心中稍慰,却又为那早逝的陆凝生出无限悲凉,她走前满心记挂着自己的儿女,可女儿根本不记得她,

虽知贵妃非生母,但常年养在贵妃膝下,朝夕相处,情分早已深厚,在女儿心中,贵妃才是真正的母亲,

儿子倒是如她所愿长成了沉稳持重的模样,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国公夫人捧着茶盏,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待两个儿媳妇告退离去,她才起身,走进内室,秦国公正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声不吭,国公夫人一眼瞧见他,又想起他前些时候扭伤了的老腰,年轻时那腰就受过重伤,还是因着那个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国公夫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强压着怒气,在他对面缓缓坐下。

秦国公屏息凝神,巴不得夫人此刻能静静坐着,千万别开口,若她开口,定是要翻那些旧账,桩桩件件都是些令人心头发堵的往事,她说着说着便会掉泪,平白惹得他心头烦闷。

秦国公确实与皇帝交好。

年轻时,两个不喜读书,偏爱舞枪弄棒的少年郎常凑在一处,校场上耍枪弄棒,互相切磋,酒肆里推杯换盏,意气风发,一来二去,便成了莫逆。

他与那时还是陆家小姐的国公夫人有婚约,少不得常去陆家,

有时走大门,有时惹恼了她,便趴在墙头,扔个石子进去。

那时皇帝在陆家当差,看院子。瞧见他趴在墙头上,非但不拦,脸上还带着笑,任由他跳下来,堂而皇之地走进去。

那时他便知道,皇帝对陆家的大小姐陆凝有情。

有时他趴在墙头,会瞧见皇帝那高大的身躯蹲在石桌旁,手里拿着根树枝,在沙地上比比划划,

秦国公开头还纳闷:这小子何时转了性,喜欢认字了?后来才知,原是投陆凝所好,陆凝是名门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皇帝此举,也算煞费苦心。

但是谁知道后来会发生变故?

就如秦国公想不到秦家会在顷刻间满门倾覆,皇帝也未曾想过自己的后来,皇帝亦料不到自己会从乱世中一介求存小卒,步步为营,聚拢人心,招纳贤才,

他放下刀枪,拿起书本,硬生生从一个不识大字的莽夫,蜕变成文武双全,逐鹿天下的枭雄,每下一城,便娶当地望族之女,借其势,稳其地。名门亦看中他潜龙之姿,他终在一众豪强中脱颖而出,登临帝位。

位极九五,心肠便硬了,冷了。

陆凝是二嫁之身,无人知晓皇帝心中是否存有芥蒂,但他确实将她强夺了回来,锦衣玉食地供养着。

在外人看来,陆凝该谢天谢地,感念这男人还肯要她,予她富贵荣华与栖身之所,可谁又知,她心心念念的只是归家?她渴求的是自由,而非被强权占有,

更何况,占有她的男人,曾是她情窦初开时所有美好幻梦的寄托,他曾待她如珠如宝,如今却已是妻妾成群。

陆凝拿得起放得下,只求离开。

可是最后却到死都没能离开。

秦国公亦唏嘘,未料皇帝心狠至此。她死后,女儿给了贵妃,待她留下的儿子,也未见多少骨肉温情,昔日兄弟,如今只剩君臣名分。

国公夫人又在那里哭起来了,拿着帕子拭泪,秦国公面壁而坐,听着身后压抑的啜泣,终是没忍住,转过身来,国公夫人却背对着他。

秦国公望着夫人的背影,又是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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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棠此刻大约明白了秦恭昨日为何整日郁郁。

她幼时虽在伯府不得父亲待见,那位伯爷耳根子软,全靠正妻娘家扶持才勉强立足,惧内得很,大着胆子在外面养了她母亲,被伯府那位手段强硬的嫡母发现,二话不说就要将她们母女扫地出门,

她那父亲,别说为她们说情,平日多看她们一眼都嫌多余,被发配到乡下后,更是音信全无,银钱接济更是妄想,仿佛她们母女从未存在过。

温棠不曾得到过父爱,却是在浓烈母爱里长大的。元氏在伯爷和主母面前软弱可欺,被驱逐时只会默默垂泪,可到了那穷乡僻壤,她便成了一个异常坚韧的母亲。为了养活女儿,她省吃俭用,白日里顶着烈日下田劳作,侍弄那贫瘠土地上的几垄庄稼,待时节到了,便挑了收成沿街叫卖,深夜里,油灯如豆,她还在赶制绣活,只为换几个铜板贴补家用,日子清苦,衣衫打补丁,糙米野菜。

纵然如此,温棠的记忆里,却满是暖色。母亲卖完东西,攥着那来之不易的几枚铜钱,总会在街角给她买一串红艳艳,甜滋滋的糖葫芦。回家的田埂小路上,夕阳将她们相依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那间小茅屋,母亲会在灶台前,卷起袖子,用粗糙的手揉着面团给她蒸馒头。

那么,秦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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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恭白日里出现在人前时,总是板着一张俊脸,眉峰微蹙,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想在大白天见他露个笑脸,难如登天。

他极为自律,天未亮透,约莫卯时初便起身,简单梳洗用过早膳,辰时初便已出门,到了官衙,先去练武场活动筋骨,刀枪剑戟耍上一通,待筋骨活络开了,便一头扎进堆积如山的公务里,

整个上午都埋首案牍,运笔如飞,下午亦不得闲,或复核公务,或外出巡查,忙起来时常要到亥时方能归家。

他虽从未喊过一声累,但温棠见过他深夜归家,独坐灯下,抬手揉按眉心的疲惫,也见过他遇到棘手公务,面壁沉思。

温棠觉得他这个闷葫芦的性格真的很有必要改一改,幸好夏姐儿和淮哥儿的性格都不随他,

温棠唯一操心的就是珩哥儿,珩哥儿实在是太乖巧了,有人来抱他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待在那个人的怀里,没有人来抱他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摇篮里,偶尔“啊啊”两声,抬起小手晃晃。

比起淮哥儿和夏姐儿,珩哥儿的性子实在有些太不活泼,而且他的模样还跟秦恭,他亲爹小的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温棠有些发愁。

屋子里,珩哥儿躺在摇篮里面,丫鬟拿着拨浪鼓轻摇,珩哥儿也只是静静看着,不哭不闹,远远瞧见娘亲进来,小脸上才漾开甜糯的笑容,温棠亦对他温柔一笑,听着他软软的“啊啊”声,看着那张酷似秦恭的小脸,温棠有些恍惚,伸手戳了戳。

他的生母是在皇宫里,而他一直生活在秦国公府,也许小的时候从来没有被他的亲生母亲抱起来过,父亲就更不必说了。

秦恭自己,却是个极好的父亲。

无论多晚归家,总要看看三个孩子,便是闹腾如淮哥儿,他也耐着性子陪玩那“丢布老虎”的游戏,

他常是坐在椅上,一手执着书卷看着,另一手捏着个布老虎,举的高高的,

待淮哥儿踮着小脚丫,眼巴巴地站在面前跃跃欲试,他便将布老虎往远处一抛。

淮哥儿立时咯咯笑着追过去,捡起来,又“哒哒哒”跑回爹爹跟前,献宝似的递上。

秦恭眼皮微撩,看他一眼,接过,再往另一处抛去,淮哥儿便又乐此不疲地去追,跑过去,捡回来。

虽然有时候温棠觉得这一幕有点怪怪的,不像是父子玩耍的样子……

但是他们父子两人很显然对这个你丢我追的游戏乐此不疲。

秦恭玩的那么熟练,总让人觉得他小时候也这么玩过。

那是谁陪他玩呢?

晚上,秦恭回家的时候,温棠就好奇地问了这个问题。

但是秦恭摇了摇头,合着这游戏是他自己琢磨出来。

温棠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颇为认真,“夫君,要不下一次换一下,淮哥儿扔布老虎,然后你跑过去捡起来。”

淮哥儿个头还那么小,腿又短,偏偏他亲爹扔布老虎时力气颇大,一下子就能扔得老远。

可怜淮哥儿提着那两个小短腿,“哒哒哒”地奋力跑过去,再“呼哧呼哧”地跑回来,小脸蛋都跑得红扑扑。

秦恭就不一样了,他个高腿长,不过随意跨上几步,便能轻松地把东西捡回来。

她语气真诚,换来秦恭幽幽一瞥。

温棠见他似当了真,忍俊不禁,唇边刚绽开笑意,却忽地顿住,秦恭低下头看她时,那双深邃的眸子总是格外专注认真,他身量极高,这般居高临下地凝视,压迫感十足,然而此刻温棠感受到的并非纯粹的压迫,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让她心尖微颤的异样,下意识便想偏过头去。

她低下头的时候,就看见秦恭腰间的玉。

秦恭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夫君,你在京城再次见到我的时候,认出我了吗?”

温棠眨了眨眼。

立于她面前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喉间低低滚出一个音节,“嗯。”

原来是认出来了。

“那夫君为何不说出来?”

秦恭站在原地,半晌都没言语。

“是因为当时夫君乍然同旁人解除婚约,心里还装着的是别人?”

秦恭跟温知意毕竟是一早就定下了婚约的,而且小的时候应该时不时地碰面,两个人乍然解除婚约,秦恭为此心中有些波澜也是常理。

温棠想了想。

“不是。”头顶上方传来他有些不解的声音。

很显然,他对这个问题感觉到困惑,仿佛觉得她问了个极其古怪的问题。

秦恭小的时候,眼中只有刀枪棍棒,喜欢跟一群小姑娘在一起玩耍的是弟弟秦长坤,他与来府里的小姑娘们唯一有交情的时候,便是国公夫人盯着他吃些他特别讨厌的点心果子时,他便会面无表情地将那些甜腻之物分给跟前围过来的小姑娘,堵得她们敢怒不敢言,国公夫人反要赞他一句“懂事”“贴心”。

国公夫人满意了,高兴了,秦恭才能偷偷地趁她不注意,溜出府去。

秦恭跟温知意的婚约,完全是秦国公夫人自己做主拍板的,

因为在秦国公夫人看来,要是她不做主,那么她这个大外甥这辈子都难找个同他贴心的媳妇回来,

小的时候还会对小女孩体贴,自己留着不吃,送这个送那个的,谁知道长大了之后就成了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别说让姑娘家靠近了,便是让哪个大老爷们远远地站在他面前,都要被他那身凛冽气势冻得退避三舍,

谁还肯上来搭话?实在是没那个胆子啊!

秦国公夫人为此可没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