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瑟流朱
林满堂和林奶奶对视一眼,二人都明白,是林雪艳想看。
林满堂点头:“拿吧,一会儿给你拿走。”
二婶子听出了门道,眼光带了尖刺,又瞟向了许二凤。
许二凤怕被人看出苗头,僵着脸,装作对二婶子的心思浑然不知。
可许二凤性子直,脸上也不善于做假,一下子就被看出了破绽。
二婶子按耐不住,当时就跟二丫递了个眼神,二丫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
她们早就看出来了,今天算得到了证实。林雪艳怀孕在身,只是一个幌子,林家祖屋已经不让她登门了。
要不然,那是个最好热闹的人,今天这么大的热闹,能不来赶?
邻居们看完,品评完,兴致勃勃离开了林家祖屋,房门还没关上,二婶子和二丫,这俩嘴碎的,先就议论上了。
二丫说:“这堂姐妹俩,原本做姑娘的时候,看着差不多。现如今,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喽。”
二婶子说:“梅子这一天一个样,天天给林家争光露脸,艳子,这可倒好,我说大着个肚子,怎么爷爷奶奶都不登门呢,看来是犯了错,跟那个英子一样,被赶出门了。”
二丫跟林雪艳一向不睦,此时心里那叫一个痛快:“一个住进皇宫里,一个被赶出家门了,哈哈!二婶子,你说都是林家养出来的闺女,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二婶子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了音量,实际上屋里还剩下的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林满堂和林奶奶都看向了王喜,怕他不好受,但王喜脸上若无其事:“奶奶,把照片给我吧。”
林奶奶把手上的照片递给王喜,看着王喜转身出了门,叹了一口气。
王喜回到家,林雪艳浮肿着脸,从屋里出来,把手一伸。
王喜把照片递过去,不忍心看她的反应,转开了眼。
自从知道,林雪梅回门那天中午,林雪艳引了陆恒来仓房,想要借他的手教训自己,王喜对这个妻子已经彻底死了心。
但凡对他有一丝情意,也不能把个带枪的人引到他的面前。
也对夫妻感情这回事儿,死了心。他不过是个被使用的棋子罢了,至于究竟为了什么非得要使用他而不是别的男人,他不知道,也没心思追究。
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就是过日子吧。他负责挣钱,她负责在家生孩子带孩子。
就算一再的这么劝自己,王喜还是对林雪艳的种种做派,感到难以理解。
果然,林雪艳看了照片,就冷了脸,坐在炕沿上一言不发。
毕竟怀着他的孩子,王喜有心想劝,想安抚她的情绪。可是心思转了几转,还是没张开嘴,找不到劝人的思路。
他压根儿不明白她。既然明知道看了会难受,为什么非要找这个虐。他本来不想去林家祖屋凑热闹,她非得要逼迫着他去。
林雪艳一抬眼,见王喜没动静,心中就有了气。
她也在等着王喜安抚她,等着王喜对她的牺牲表达感激。毕竟她为了嫁给他,连陆家小洋楼都放弃了不是吗?
看看现在,梅子那死丫头一步登天还不算,简直是登上了九重天,做的事情,住的地方,她们连听都没听说过,看都看不懂了。
可王喜只是瞟了她一眼,接着就一脸麻木不仁的表情,转开了视线。
林雪艳本来就一肚子懊恼失落,这下子气上加气,要拿王喜撒怨气:“你就这么没良心,不管我的死活?”
王喜心头一颤,苦上心来。他最怕她提良心。
她使出了阴谋诡计算计了他,害他丢了自己喜欢的人,可因为未婚先孕被人指指戳戳,跟他吃苦住了茅草屋,他得感恩戴德一辈子。
王喜当时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良心俩字怎么写了,又拿眼望了林雪艳。
林雪艳看出王喜极力压抑着的怨气,心里的怨毒泛了黑色。
自从她算计陆恒来仓房的事情穿了帮,王喜一直怨恨她,一直冷着她,连她的身体也不愿意碰一下。
这一腔怨毒今天泛滥成灾,必须找到出口,林雪艳伤人的话冲口而出,冷笑一声:“看着你那心上人一天比一天风光,你心里什么滋味?也幸亏是没跟你,不然哪有这样好的日子?”
王喜垂了头,转身往外就走。
这么一刀捅在胸前,他实在是扛不住。照林雪艳这么说,不光他得感激她,连梅子都得感激她。
一出屋,迎面碰上王喜娘。王喜娘手里提着给孕妇买的鸡蛋和营养品。自从王喜做山货生意,家里的日子好多了,王喜娘对待儿媳妇也大方许多,对日子感到心满意足。
王喜娘听到屋里的哭声,往屋里推王喜:“你这刚回来,上哪去?”
王喜娘的意思,是让儿子哄哄这个整天无理取闹的儿媳妇,可王喜今天实在没这个心力,当不了这个炮灰。
想到此处,王喜一脸愁容:“娘,我一哄她,她会更来劲。”
王喜娘一想也对,老太太心疼儿子,一咬牙:“我去哄。”
她哄,她浮皮潦草地劝一劝,也不走心,儿媳妇再刁蛮,也没有多大伤害。
王喜登上自行车,又回了四姑娘岭的山货收购站,一进门,汪蕊就看他脸色不对。
等他默不作声的坐下,汪蕊递过来一个小酒壶:“昨天酒坊出一炉新酒,给我灌了原浆的。”
小酒壶,军绿色,里头能盛上三两白酒,王喜拿过来,一饮而尽。
最开始的时候,汪蕊在随身的小坤包里拿出来,喝上两口,王喜惊讶地看着她。
她解释,自己自从离了婚,整天遭到非议白眼,自觉低人一等,经常喝两口酒,放松神经。
后来两个人在这个仓房内,整天收山货,守株待兔似的等人,长日漫漫,汪蕊给王喜也置办了一个同款军绿色小酒壶,里头装上同样的白酒。
王喜前面婚姻的事情,因为酒误事,因为酒吃了亏,本来对酒已经避如蛇蝎,可是架不住长日漫漫,加上家里的事情心中苦闷,慢慢的也喝上一点,果然是能疏解苦闷,让心情好起来。
今天把这三两白酒一饮而尽,一股热流在四肢散开。
急促的酒精摄入,强行刺激了多巴胺,心里果然好受了很多。
汪蕊看了他一眼,这一小壶酒呛得他脸红,站起身来:“出去散散酒气。”
这在王喜和汪蕊来说,也是日常。
四姑娘岭的村里人,开始的时候都当成西洋景。
一男一女,年纪轻轻,有事没事,肩并着肩,往村子外面野地里溜达,别说是他俩这种身份,一个已婚,一个离婚,就是正经夫妻,在人前都是躲着避讳着,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吧?
但是后来一天天的受这种刺激,逐渐的就麻木,就见怪不怪,懒得多看一眼,多说一句。
而且根据有识之士评断,王喜和汪蕊两个人,虽然一个帅气一个美貌,而且整天泡在一起,但是好似真的,无事发生。
毕竟这村子里,真有隐私之事的男男女女为数不少,当着人的面,就算是回避接触,也是看的出来,哪哪都看得出来,一点瞒不了人。
王喜和汪蕊一同散步,本来村人已经视若无睹。可今天这一出门,就碰上了宋桂枝。
宋桂枝不管别人是否欢迎她,开口就打招呼:“哟!喜子,出去溜达溜达?”
王喜不愿意下别人的面子,强撑着回应了个招呼,擦肩而过。
宋桂枝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处的暗影里,差点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林有富,小眼睛黑索索的发着亮。
宋桂枝往后退了一步,手往前一伸:“拿来。”
她以为林有富是来送抚养费的。
林有富开始的两个月,自己答应的那笔抚养费给的还算痛快,
可惜,把离婚甩包袱的目的达成了,掏这笔巨大数目的钱,就越来越感觉像是割肉,疼得他晚上都睡不着觉。
然后就拖延,越给越慢。虽然给的慢,但还是给了,所以宋家暂时还没有说什么,只是宋桂枝等的越来越不耐烦。
这一晃眼,又拖过去了半个月,好容易林有富露了面,还不掏兜,宋桂枝没了底,眼冒了凶光:“你想赖帐?弄死你。”
林有富摇摇头:“帮我办个事儿,我给你更多。”
宋桂枝可不傻,那能有什么好事?
她也摇摇头:“一码是一码,你有什么事儿别跟我说。”
林有富转了身:“抚养费没了。你去乡里起诉吧,法院判我给多少,我就给多少。”
宋桂枝叫住了他:“你想让我干啥,我先听听。”
林有富没有回头,小眼睛里露出笑意。
——
恒林公司开业第二天,就有新的业务要开展,而且很重要。
继晨光被服厂之后,光明食品厂也是军用物资项目的一个大的生产厂。
陆恒和林雪梅,代表恒林公司,小圆代表宋向前的环宇公司,两个公司三个人,一起去光明食品厂做考察。
光明食品厂的厂长赵明诚,被突然上门的访客,搞了个猝不及防。
商品经济的浪潮席卷而来,赵明诚也不是不明白,这浪潮会越卷越大,现在商店的零售端已经自负盈亏,在潮水中载沉载浮了。
自己作为国营大厂的厂长,总觉得这事,离自己还远,不愿意去想。只是今天上门的这几个人,来头有点大,商业局的徐进徐主任打过招呼,说是亲戚家的孩子,给个机会见一面,故此赵明诚不得不见。
进了会客室,三个来宾客客气气,起身相迎,赵明诚在主人位置坐下,喝上一口待客的茶水,打量了来访者,两男一女,年纪轻轻,长的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跟电影演员一样光彩照人。
这样的人,正该是谈情说爱,吃喝玩乐的年纪,能办什么正经大事?
赵明诚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带了三分怀疑,望向三个人:“我能帮你们什么?”
看起来高大而威严的男人,面孔又异常的英俊,递过来一张名片:“跟您谈未来项目的合作。”
赵明诚扫视手中的名片,心里升起一股新鲜感,这烫金的小小纸片也是新鲜事物。徐进简单给他介绍过这位叫陆恒的总经理,在部队里当过营长,没想到这么年轻。
赵明诚管理一个国营大厂,瘦削面庞,眉宇中透着精干:“陆总说这话,有点新鲜,未来的事还没发生,怎么谈?”
陆恒说话很直接,一点不绕弯子:“等未来变成现在,再谈就来不及。不瞒您说,国营大厂要试点改革,第一步,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第二步,要改股份制。”
这番话一出口,赵明诚还没来得及反应,林雪梅先对陆恒刮目相看。
这些东西,林雪梅本来想说的,没想到被陆恒抢了先。对她来说都是常识,因为这些东西都已经成了历史,可,陆恒是怎么知道的?
一看这陆总,年纪轻轻的退役营长,对于未来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赵明诚也严肃了三分脸色:“就算像您说的那样,您公司,是打算跟我合作什么呢?”
陆恒敛了一下眼神:“先说第一步,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的时候,谁拿到经营权,就等于拿到这个厂子,您在这个位置上,经营权当仁不让,可少不了有人来争,我们可以为您扫清障碍,而且,也需要一点资金支持,这个,我们公司可以提供。”
对于赵明诚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他思忖片刻,把名片收进了口袋里:“陆总这份见识,值得佩服重视,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考虑。”
小圆旁观到现在,起了一个微妙的感想。
其实堂哥和他是同龄之人,兄弟俩出生只差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长成了天差地别的样子。
他哥无论想办什么事,往往几句话,旁人就会听从于他。
就算对方比他年长,比他地位高资历深,往往也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