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卧扇猫
霎时如被虫蚁蛰咬,灼玉身子猛一颤,到嘴边的推拒化为妩媚颤吟,娇娇颤颤,婉转动人。
她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猛地抬手捂住嘴,把话都咽了回去。
容濯方捉住她赤裸的脚要套上罗袜,被她这一声乱了平静,眸色微沉,手下意识不松反收紧。
那些怪梦中,与另一个他欢好的女郎亦是如此敏感。
“怕痒?”
他的指腹不自觉轻揉摩挲,微凉的手和她踩在地上发凉的足底相触,才停顿了短短瞬间,两人肌肤上残存的凉意散去,皆染上暖意。
也不知是谁的体温传给了谁。
灼玉怔了下,要抽回脚,但容濯似乎未反应过来。
他本想松了开,但停顿一霎又笃定地继续手上给她套上罗袜,细致温柔,不紧不慢,无半分狎昵。
但对于他们兄妹还是越了分寸,灼玉想推开他,可凭着她与阿兄的默契,她几乎能想到她推开之后他定会反问她:“容蓁,究竟是谁心里脏?”
一直以来她和容濯的兄妹情都既默契又相互较劲,不愿再给他递话柄,她只能佯装自在地忍着。
掌心的玉足紧绷地蜷起趾头,容濯又想起某一个梦。
鬼使神差地,他说。
“这里,还少了一样东西。”
灼玉不明就里地看着她脚踝,罗袜、丝履,都还在呢。
容濯没有回应她的问话,用食指和拇指圈紧她纤细的脚踝,像是在丈量,等灼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然温柔地替她穿好丝履。
“好了。”
容濯负着手往外走去。
穿好了衣衫鞋袜,接下来他恐怕要开始质问她了。
灼玉乖乖地跟在他身后绕过漆屏,暗暗怪自己太沉不住气,接连两回口出狂言,现在没了理,只能等着他兴师问罪,再乖乖地认罪讨扰。
容濯却未有留下的意思,径直朝殿外走去,“睡吧,不必担心今日会传出流言,我会处理。”
灼玉不敢信,这就放了她?
她目送着阿兄清濯玉立的身影隐入幽凉夜色中,直到缙云折返通传,灼玉才相信他是真放过了她。
回想阿兄的温柔和她的一惊一乍,灼玉突生懊悔。
哪怕阿兄对她真有别的心思,可在她的安危面前,他又怎么会因她和容顷假扮过夫妻而勃然大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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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车内灯烛明亮,容濯澹然端坐着,垂眸凝着空空如也的手心。
武由的话交错回响。
“翁主聪颖,小的才提出贼首厌恶夺人妻子的行径,翁主已先挽住公子顷的胳膊唤夫君。”
“小的会深信不疑也是因此,公子顷虽羞赧,但翁主实在自然。其余人也都以为他们是对新婚夫妇。”
“翁主还深暗离间之道,那夜故意散着发立在窗前,引来了二当家,却不直皆诱人咬钩,而借助对夫婿的担忧让二当家打消忌惮。”
“公子顷待翁主?他看翁主的目光充满欣赏,应是有几分情愫的。翁主看谁都含情脉脉,小人实在是看不出态度,但大抵不排斥公子顷。”
一句句话像一根根利刺,直直扎入耳边,渗入心里。
有些情绪在妹妹面前无法表露,会让她越发惧怕他,能以理智勉强压抑,独处时理智彻底失效。
容濯仰面重重地靠上车壁,烛火摇曳,马车上的光影动荡,长睫打在眼下的暗影随光影变幻时浅时深。
忽而他睁眼,攥紧空无一物的手,墨沉眸子垂下,似要把明媚烛光逐一摄走,尽数占为己有。
回到太子宫,容濯在绢帛上写写画画,吩咐祝安。
“去寻一个匠人。”
第28章
茶肆中,容顷独坐静待,看似从容,实则茶杯中的茶凉了都不曾察觉,直到雅间的门被从外推开。
容顷的脸倏然红了。
“翁主——”
但他看到的是不是那双明媚清澈的眼,而是一双清俊但疏离的眸子。
“殿下?”
容顷照例要行礼,*被容濯拦住了,他伸手扶住他:“都是好友,亦是同门,私下不必讲究所谓君臣之礼。”
容顷仍是浅行一礼,视线朝他身后望去,容濯从容坐下,温声道:“阿蓁此时见你不合适。孤与吾妹彼此信任,有何要事与孤说亦是一样。”
容顷亦坐下,即便灼玉未来,容顷亦郑重地致歉,“昨日臣与翁主之事被搬出来,说到底是臣让她受扰了。”
容濯缓缓笑道:“阿蓁说她与你清清白白,因而不在意虚假的流言。煦之何必把过责归到自己身上?”
清清白白。
这几个字让容顷目光黯下。
他解释道:“赵意看似不正经,其实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臣昨日问过赵阶,他们捉到的女贼并未提及此事,赵意许是私下问到且并故意瞒着——否则一旦告知赵阶与靳逐,殿下便会彻底压下此事,他便无法散播流言了。”
这些容濯早已知晓,他只问容顷:“那么赵意为何如此?”
容顷面露愧色,道:“月前长兄曾有意安排臣与田相次女田妧相看,而此前某次我曾偶然撞见赵意与田妧私会,二人应当有私情,赵意大抵是想借当众传播臣与灼玉翁主的流言破坏议亲。”
容濯没说话,指尖叩击桌面。
在她的兄长面前,容顷越发内疚:“是因臣之私事殃及翁主。”
本以为以容濯对妹妹近乎无孔不入的维护,会因此不悦,不料容濯却是一笑:“胥之不必如此,假扮夫妻本就是你与吾妹在危急时相互帮衬,何尝不是因为此事耽误你与田家女议亲?若今日来的是阿蓁,也必会如此说。”
容顷仿佛能想象到灼玉说出这些话的神情,和他内心的空落。
他忙解释:“殿下误会。臣与田家议亲乃是田夫人与家兄提议,无儿女私情,且臣也与长兄说过,此事不会成。何况……臣心中已有所属。”
容濯只是微笑颔首:“此乃公子顷之私事,不必告知我们兄妹。”
越洗越白了,容顷鼓足勇气:“但臣认为有必要与殿下和翁主解释。”
他顿了顿,回想那双生机勃勃、令人心跳加速的眸子,清秀眉间不自觉地漫上温柔,他失了神,以至于不曾留意到对面青年眼底晦暗冷意。
他自顾自道:“臣对翁主的心意早已越了分寸,因而有必要告知。臣知殿下护妹心切,妹婿必万里挑一,臣——”
容濯和善地一笑。
“煦之言重了,孤对妹婿并无苛求,只要阿蓁喜欢便可,倘若她无心出嫁,孤与赵王叔亦乐于奉养她一生无忧。”
在容顷眼底漾起微芒前,他用温和的语气斩断一切:“昨夜臣亲口问过她,她言待你仅朋友之谊,吾妹傲气,更不会因为受流言裹挟而定亲。”
容顷的目光逐渐黯淡:“原是如此,多谢殿下告知。”
但他仍觉得有必要解释,笑笑道:“殿下与翁主误会了,臣并非想利用流言成全私心,亦非一时冲动,臣恋慕翁主一年有余,今日仅是想告诉翁主我的情意。劳烦殿下转告翁主,若是翁主哪日想择婿成婚,可否将顷列入择婿之列?”
容濯沉默垂睫。
堂堂一个强盛诸侯国受宠的公子,却把话说得仿佛任他妹妹挑拣。
若是旁人说出口,他定认为是花言巧语,但因为是容顷,即便不悦,他亦毫不怀疑此话之真挚。
许久,他才淡道:“孤会转告吾妹,且代吾妹谢过公子顷青睐。”
容顷黯然离去,容濯端坐在内间,如玉眉眼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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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事让灼玉内疚又不安,听从阿兄的话乖乖待在王邸。
晨时缙云通传称公子顷递帖子约见她,灼玉想去一见,顺道问问容顷可知道赵意故意散播流言背后的缘由。
但祝安恰好奉容濯之命给她送来东宫的茶点,灼玉无奈,只好狗腿子地让祝安回去请示容濯。
果然,容濯回话称此时流言未平,她最好别私下与容顷见面。并说他会代她出面去见容顷,事后转述。
灼玉觉得在理。
无论如何,阿兄总是为她好的。
她老实留在殿中等容濯,还以为今夜他又要过来,她穿戴齐整,衣裙选了最素雅的一套,鞋履鬓发皆端庄胜过道姑,尽量不露出任何女子媚态。
没想到容濯没有来,只派祝安给她抵来口信:“公子顷声称赵意硬是为了破坏他与田氏女议亲才如此。过后与孤陈明,称与田氏议亲乃父母之命,他私心偏爱吾妹,犹记吾妹昨夜曾言与他清清白白,因此替吾妹婉拒之。”
只这几句话却包含了好几个令灼玉咋舌的信息,她久久不能平静。
总觉得哪怪怪的。
她明白了:“他为何替我回绝了?”不该再问一问她么?
祝安见她蹙眉,道:“翁主,殿下还说了,公子顷心性良善,约莫是担心翁主名声才会如此说,此时若不回绝,恐怕公子顷会当真,误了彼此将来。殿下待您若亲生妹妹,又与公子顷是同窗,又怎会做出对二位不利的决定呢?”
也有道理。
灼玉挥散内心怪异。
“总归阿兄不会损我利益。”
容濯还让祝安转告她,让她不必担心流言,老实待在王邸即可。
其后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短短数日这桩逸闻就被压下去。长安城中无人再敢当众议论此事。
连灼玉入宫见太后时,那位古板的太后虽欲言又止,却不曾提起。
数日后,匈奴使臣抵达长安。
天子设宴款待,朝中公卿大臣皆列席。这本与灼玉无关,但当日宫中竟有人赶回来禀报,神色慌张。
“翁主,不好了!听闻匈奴使臣在宴上问起了您!”
灼玉颇意外,但大抵猜到了是什么缘由,无非因为阿姊。
如她所料,回禀的侍者说:“那使臣阴阳怪气,说什么——听闻大昭翁主与我汉氏阏氏乃姊妹,当真是有缘啊,你们大昭女子属实出类拔萃,难怪古时会有娥皇女英、双姝并列史册的美谈。还说阏氏定然想念妹妹之类的话!好在被太子殿下挡下来了,不然得说更荒唐的话!”
看似是赞许灼玉和阿姊,实则暗藏羞辱和算计,祝双都忍不住怒道:“娥皇女英,就他们那可汗怎么有脸与尧舜作比!这群野蛮的胡人!”
相比祝双和芷兰的气愤焦急,灼玉则坦然得多,只凝神细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