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庐浅
到了院子之后,脚步就不受控制地往外走。
这府里她可是太熟了,府里面的景致都是好得很,不说冯大娘在的那个园子,就是平常走的地方,也是三步一个景,五步一亭台,可惜夜里会早早的锁了门,外面的很难进去。
天色渐渐黑了,林金兰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去时,猛的察觉出来几分不对,似乎有人一直在后头跟着她。
林金兰心中一惊,想着以她这样的姿色,莫不是真被哪个登徒子给看上了。
想到这种可能,林金兰就迅速地蹲下捡了个石头,往后猛地一扔。
“哎哟!”
那石头因着天色的原因,并没有扔准,是擦着后面那个黑影的肩膀过去,吓了那个黑影一跳。
林金兰却听出来这声音耳熟得很,且是个小娘子的声音,就放下了心,只是生气地问:“你是谁?作甚要跟着我?”
“谁要跟着你,我也在外面逛呢。”
朱雨也是气呼呼地过来,就冲着林金兰喊:“你是不是知道我在你后头跟着,才拿了那石头扔我?”
林金兰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却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谁让你鬼鬼祟祟地在后面,我当是哪个登徒子。”
“谁家登徒子想不开看上你。”
两个人一说话就呛了起来,谁也不让谁。
只是到底和以前一块当洒扫丫鬟的时候不一样了,朱雨收敛了些,故作大方地说:“我不和你计较了。”
林金兰斜了她一眼:“你好好的在何娘子的院子里当差,回来做什么?”
“今儿个轮着我休假,回来看看我老子娘。”
可谁知道,回来了还不如不回来。看着爹娘和哥哥们过得日子挺美,瞧着她回来还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一点儿也没有想她的意思。
“你又出来做什么?”朱雨好奇地问。
林金兰不想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说出来,强撑着说:“我吃的太撑了,出来散散步。”
朱雨就羡慕地看着林金兰:“你可真是掉进了福窝里,有那么一个能干的妹妹。”
林金兰一下子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大树下的石头上。
这个地方白天的时候总是有人坐着,她们在府里当差的,却从来没坐下过。秋风到底凉了许多,树叶也在上面簌簌作响。
朱雨想了想,也坐下了。两个人一时谁也没说话,都在听着那风吹过的落叶声。
“你在何娘子的院子里当差,可还好?”半晌,林金兰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才开口问。
“何娘子人倒是不赖,就是这活计太熬人了。亏得你没有去,一天到晚得在小茶水间伺候着,离不了人,闷得慌。”
朱雨本来还想和自家爹娘说上一说,也不是就要怎样,只是把心中的这些话说出来,得到一两句安慰,她就又能好好地去当差了。
可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才不过说了一句,她爹就指着鼻子说她受不了一点苦,那样的好差事还想挑三拣四,应当好好地攒钱才是。
攒钱是为了什么,朱雨哪里能不知道,话语里就带了出来:“就当我是个外人,使劲地压榨我。也不想想我不过一个三等的小丫鬟,一个月能多挣多少钱,可着我一个人要。”
林金兰倒是没这样的烦恼,她的钱都在林杏月那边放着,要是想用的话,直接和她说上一声,林杏月回回都给。
“你还说我掉进了福窝,我在家里才是一点用也没有。”
林金兰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些话就都说了出来,还是同从前一直不太对付的朱雨说。
朱雨也有些诧异:“你妹子是挺能干的,可是她在家里欺负你了?”
“没欺负,就是有时候会说教我们。可她明明是个小的,怎么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我却干什么都不行。”
还有个不好的名声。
两个人说完之后又都安静了一会儿,朱雨突然从怀里掏出来两个茶叶鸡子:“别想那么多了,你可要吃这个?”
又想到林金兰家里就是做这个茶叶鸡子的,肯定不稀罕,就想着收回来。
林金兰肚子里一点也不饿,她可是吃了不少好东西的。
看到这个茶叶鸡子,她却想跟着一块儿吃。
见林金兰接过了,朱雨心里反而很高兴:“不瞒你说,我每次难受的时候,就都会去买上两个这茶叶鸡子,吃了以后心里就没那么难过了,也是奇怪得很。”
林金兰把外面的壳剥开,咬了一大口放进嘴里咀嚼,茶叶和煮熟的鸡子味道一块进入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朱雨先前这样说了,林金兰竟然觉得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就像朱雨说的,这样厉害的人,也不是别人,是自家的亲妹子。
两个人也不好在外面多待,就一块儿往回走。只是因为有些冷,两个人走的时候就把身上的衣裳裹紧了,缩着脖子。
“是谁?”
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她们的后面,林金兰和朱雨吓了一大跳。两个人怕是那登徒子,也不敢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
“我让你们站住!”
后面的那人见她们跑起来也急起来,声音都比刚才尖锐了不少。
林金兰和朱雨两个人手心都出了汗,哪里会停下来,甩开步伐就哒哒跑起来。后面的那个人还在紧追不舍,林金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想着实在不行,干脆先让朱雨跑了,她来拦着那个男人。
就在她要豁出去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冯大娘和林杏月的声音。
朱雨腿早就软了,听了之后人一下子就泄了气,靠着墙呼哧呼哧地喘起来。
“可是兰姐儿?”
听到声音不对,林杏月和冯大娘的脚步也加快了起来。
看到朱雨和林金兰都好好的,只是跑的头上都出了汗,脸色也不好看,先是被唬了一大跳,才去看追在这两个人身后的。
对面也是打着灯笼,互相瞧了瞧。
对面的汉子先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是林小娘子,这大半夜的出来做什么?”
林杏月也认出来他们,就是先前因为梅干菜扣肉而打起来的这两个护卫。
后来因为限量,林杏月也没给他们做出来。
“也没别的事,就是晚上吃的有些撑,胀得慌,这才出来消消食。”
两个护卫听了,虽然觉得奇怪,可一想那是林杏月做的饭,要是他们两个吃,也是敞开了肚皮。
“原来是误会,我们两个还以为是闯进来的贼人。”
林金兰平息了呼吸之后,直接就怼了回去:“你们打着灯笼也看不清楚不成,明明我们两个都是女娘的打扮,你们还在后头追。”
其中一个护卫不好意思地解释:“这灯笼你也看见了,照不了那么远,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是两个人影在前面跑。”
两个人没说的是,林金兰和朱雨跑起来还鬼鬼祟祟地靠着墙根缩着脖子,一看就是没干好事的样子。
最近库房那边总是有老鼠过去,张壮汉和他们的关系都不赖,两个护卫也时常听他们抱怨。
原先想着是府里的人干的,可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还以为是外头的人伙同府里的人一块,这才赶紧拦一拦。
“这是误会,也就算了。”
冯大娘不想同这两个护卫扯上什么干系,尤其是她们都是女娘,罕见地没有和他们争吵,拉着林金兰就往回走。到了朱雨的门前,还把她给送回了家。
没了外人,冯大娘才劈头盖脸地问林金兰:“你这是去做什么了?都这个点了还在外面瞎晃?”
林杏月也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林金兰:“现下外头又黑又冷的,要是想找朱雨玩,还是得挑白天的时候。”
林金兰委屈加上心中的那股不平,直接让她喊了出来:“不用你们两个管我,左右我是个没出息的。”
冯大娘不知道林金兰这是发什么疯,好好的不让她夜里出去逛,早点回家,怎么就扯上有出息没出息了。
正要再说些什么,林杏月拉了拉冯大娘一把:“娘,今儿个你先去婶娘那边睡一晚上。”
冯大娘虽然不明所以,但她一般的时候还是很听林杏月的话,也就卷了铺盖去敲了张婶娘的门。
徐叔这几天又不在家,张婶娘只领着玉姐儿睡,看见冯大娘过来了,也是高兴得很:“咱们两个也好久没睡一块说说话了。”
冯大娘守寡守得比较早,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平日里张婶娘和姜婶娘总是搭把手。
白天冯大娘去当差的时候,这俩孩子就送到张婶娘和姜婶娘跟前。冯大娘时不时地也会来张婶娘这里睡觉,两个人能嘀嘀咕咕地说上好久。
冯大娘也感慨了一句:“可不是,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儿。不过我这个可是被我家月姐儿给赶出来的。”
就把刚才出去找林金兰的事情说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越长大越不听话,这眼见着就要找婆家了,可是让我愁得慌。”
“着什么急,嫁了人哪里还有好日子过,且让她再痛快几年。”
冯大娘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是,这嫁人就好比再投胎,谁知道能投成什么样的人家。现在这日子过得也很是有滋味,我倒是挺愿意这么过下去的。”
张婶娘一只手轻轻在玉姐儿身上拍着,一边说:“可是,活了这么些年,也就这几年最痛快了。”
冯大娘和张婶娘都是从外头买来的。
冯大娘是被自家舅舅给卖的,爹娘死了之后,她和弟弟两个人只能投奔舅舅和舅娘那边。
弟弟还好是个男娃,舅舅心里多少也想着给自家妹妹留个香火,就没有卖他,不过是饱一顿饥一顿地活着。
倒是她,虽然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泼辣,模样长得却不差,在嫁人和卖了她之间,舅舅选择了后面的。
嫁人还得准备一副嫁妆,以后在婆家过得不如意还得有人撑腰,事儿不知道有多少。
可是卖了她,那就是净赚的。
她那个舅娘也是会做人的,眼泪汪汪地拉着冯大娘的手,让她不要怪他们,说实在是养不起这么些个孩子,又让她以后好好地当差,他们也多攒些钱,说不得就能把她赎回来。
冯大娘一开始闹也闹过,被人牙子领走的时候还抱有几分期待,想着家里的孩子的确多,舅舅两口子养这么些个孩子实在是艰难。
她那时候还想着好好地攒钱,以后说不得被赎回去的时候,也能拿了钱给弟弟娶媳妇。
就是当时人牙子知道了笑话她痴人做梦,她也一直信着。
到底是什么时候才知道那舅娘完全是骗她的,不过是不想出嫁妆钱,冯大娘也想不大清了。
好像是每次写的信都是在给她要钱,绝口不提把她赎出去。
后来在府里待的时间长了,那些个事情她也懒得去想。
这个府里也有不少像她这样是被卖过来的,谁不是可怜人。
就算后来和一个家生子配到了一块儿,生了孩子,冯大娘也再没给那家人送过信,就当是没有这些个亲人,也再不想要出去的事。
“就是不知道月姐儿怎么就这么有主意,出去的事哪有那样容易的。”
张婶娘瞥了冯大娘一眼:“这话你可别在月姐儿跟前说,小心要挨一顿说。再说谁愿意一辈子当个奴才,正正经经地过日子不好?”
冯大娘听着外面窗户的风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才说:“起风了,是不是要下雨?”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