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千重
林谨音怎敢放了陶氏在里面独自面对他二人?自是要寻借口留下来的,还没等她开口,就听林老太爷一大声吼起来:“出去”
林老太爷平日里虽然凶,但那是当着儿子孙子的时候,对着女眷们养气功夫还是不错的,更多时候最多就是冷淡不理而已,这样的凶还是第一次。林老太和陶氏都被吓了一大跳,林谨音又羞又窘,气得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生硬地行了个礼,转身快步走出去,却也不去别处,就在门外守着,只盼陶氏能记得她们先前商量好的来。
林老太爷缓缓气,方又问陶氏:“是又怎样?可是你有意见?”
一连两个反问。陶氏不是不懂得林老太爷此刻不高兴,不是不知道林老太爷对着林谨音发火是做给谁看,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怎舍得自己的心肝宝贝去受那个苦?她一咬牙,对着林老太爷跪下去:“此事不妥,还请公爹收回成命。”
林老太爷冷淡地看着她的头顶,不发一言,林老太太倒是开口了:“是怎么个不妥法,你说来听听。”
陶氏一听这话有戏,忙道:“这两个孩子的脾性不合。阿容的性子您们也是知道的,平日里多话也没有一句,认死理,爱钻牛角尖,又呆,又倔……”说到这里,实在挑不出自家女儿的缺点了,于是顿了顿,改为道:“总之她就是不懂事,要不然也不会弄出暖炉会的那种事情来,惹得她姑母不高兴,让表妹难堪……后来也没怎么亲近起来,姑侄不和,甚至可能姑嫂不和,这亲事能好到哪里去?我一想,心里就发慌。她还是适合人口简单的人家。”
“咳”林老太太轻轻咳嗽了一声,“老爷……”
林老太爷轻轻摆手,止住林老太太的话头,冷冷地问陶氏:“我问你,这桩亲事不是你去争取的?”
陶氏讶异地道:“怎么会?媳妇和姑太太向来都不是很谈得来,您和婆婆是知道的。”
除了她,再也没有人能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和小姑相处不好的事情坦坦荡荡地说出来,林老太爷眼里的冷意总算是少了些:“起来说吧。”
陶氏仰着头祈求地道:“公爹,那这事儿?”
林老太爷冷了脸:“你要不想起来,就在这地上一直跪着也行。”
这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陶氏有些无所适从,最终选择站起来说话:“公爹,媳妇觉得这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本来一直都以为是阿珠,突然就变成了阿容,这姐妹间生了好多误会,不止一个人委屈,这样真不好……”
“谁和你说是阿珠?谁说过的?你听谁提过?”林老太爷厉声打断陶氏的话:“阿容和你说她不肯?阿容和你说她和陆缄合不来?他们相处过?”
陶氏自是要保护林谨容,当下忙道:“不是,没有,阿容她一直很守规矩的。”
却听林老太爷一连串地道:“既然不是,那你怎会知晓他们究竟合得来合不来?瞎说什么?什么阿珠之类的话,以后休要再提若是让我听到半句扯上阿珠的话,你们谁也逃不掉”
陶氏顿时觉得喉咙堵得厉害,全身的毛毛汗都急了出来,发急去求林老太太:“婆婆,您劝劝公爹吧,这事儿真是不妥……”
林老太有些焦虑地看着林老太爷:“要不,再从长计议?”她不知道陆老太爷和林老太爷在园子里究竟说了什么,但却知道,从园子里回来后,林老太爷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表示同意这门亲事。
第133章:蝴蝶
林老太爷眼望着林老太,沉声道:“都是我的嫡亲孙女,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我巴不得她们都很好。但陆家求的就是阿容,不是其他任何人。陆老太爷就是看得上阿容安静稳妥的性子,就是看得上阿容的才貌。玉珍也不是就反对,亲姑侄,谁都是一样的。”顿了顿,又放缓了声音对陶氏道:“这婚事,说到底对小老七是有好处的。你若真疼阿容,就去劝劝她,教教她。至于其他人,不用放在心上。”
陶氏听他这话,是知道了罗氏母女闹翻天,林谨容当时就晕厥过去的事,也明白是无可转圜了。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继续驳下去,由来一阵酸楚,捂着脸就哭了出来。
林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玉珍也是,之前该让人先过来说一声。那也不至于如此措手不及。”这是委婉地提醒林老太爷,其中大概另有隐情。
林老太爷不耐烦地皱了眉头,沉声喝道:“此事不用再议,回去吧。”就算是林玉珍不满意那又如何?林玉珍在陆家的情形不过是当局者迷而已,她有什么?一个成天总想着要自己生一个亲生儿子,在外为官的丈夫;一个很快就要出嫁的女儿;一个从别人那里过继来的儿子;还有一腔不服输的气和一个刚烈的性子。
其他她还有什么?倘若不是林陆两家世代为婚,关系错综复杂,陆家二老为人还厚道,她能有现在的风光?根本靠的就是连接丧子的怜悯和互相体贴尊重,既然都是林家的女儿嫁过去,为什么他要让陆老太爷夫妇不高兴?犟着来吃亏的是谁?吃亏的还不是林玉珍至于林六,从来都是林玉珍自己和罗氏之间的事,陆家二老及其他人可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下表示过对林六感兴趣。他能说什么?
林老太太与他多年夫妻,知道是不可能更改了,轻轻叹了口气,劝陶氏:“回去吧。”
陶氏目的未达到,怎么也不肯走的。她不敢似对林老太太那般狂悖无礼,只能是再次跪下去不停地哭。
林老太爷大怒,提步就走。开门见了林谨音,板着脸冷冷地道:“去劝你母亲,不想要你们姐弟丢脸,就让她在这里跪着哭上几天几夜,哭死了跪死了我也不拦她你若是也想跟着她来,也尽可以一直跪下去”言罢大步流星而去。
林老太太坐了片刻,叹了口气,也起身自去了。
林谨音怔了片刻,进屋去拉陶氏:“母亲,人都走了,起来吧。”
陶氏道:“难不成就这样了?你妹妹可怎么办?”由来又是一阵难过。
母女二人坐了片刻,陶氏起身道:“我去寻你父亲。”虽然不抱指望,但总要去试一试,若是林三老爷愿意,她可以把她此番买进的粮食给林三老爷拿去贩卖,或者是某些事情要她做出让步也是可以的。
林谨音觉着根本靠不上,林三老爷见了林老太爷如同老鼠见了猫,根本就不敢有半点违逆的。但到了此刻,试了总比不试的好,于是母女二人一同去寻林三老爷。
林老太太追上林老太爷:“这事儿就这样定了么?”
林老太爷回头看着她,沉声道:“到现在,你还看不懂么?我是为了谁?是为了这个家你若真是为了孩子们好,真为了玉珍好,就马上去让老2媳妇闭嘴再去劝劝老三媳妇好端端一桩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你这个做娘做婆母做祖母的好生想想”
林老太太吃了他一顿训斥,老脸上挂不住,白着脸扶了青梨的手悻悻回了安乐堂,坐着想了许久,慢慢地想清楚了,叹了口气,命人叫罗氏来,又叫周氏去劝慰陶氏。
林谨容见樱桃磨磨蹭蹭地摸进来,不敢看她,而是低头绞着衣角,问三声也不答一声,就明白了,猛地站起身来,灵巧地躲开试图上来拦她的桂嬷嬷,大步往外走去。荔枝见状,赶紧抱了件披风,追了上去。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小厮麦子站在听涛居的门口,趴着门缝往外看。四姑娘裹着一件青色的兜帽披风,静静地侧身站在门外的石阶上,兜帽把她的脸给遮挡了大半,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却可以看到她的肩头在微微发抖。她身边的丫头荔枝小声同她说着什么,满脸的哀恳之色,四姑娘只是不动也不理睬。
麦子不由摸了摸头,这四姑娘在听涛居外已经站了近两个时辰了,难不成还要继续站下去?四姑娘这是在做无用功,他打小就跟着老太爷,老太爷不说是说一不二,但下了决心要做的事情却也是很难撼动。
福全走过来,低声道:“开门吧,老太爷请四姑娘进去。”
麦子竟然有几分替林谨容高兴,忙轻轻开了门,小声道:“四姑娘,老太爷有请。”只见林谨容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黑,她沉默地对着他点了点头,又朝福全轻轻颔首,大步朝着林老太爷的书房走去。
林老太爷并没有看书,也没有坐在他那张紫檀木书案后面,而是坐在窗前,守着一炉小火,对着茶床茶具,独自分茶。见林谨容进去,也不回头,一手执筅,一手注汤,专心致志地搅动茶膏。
林谨容也不打搅他,就在他面前立了,静默等待。
片刻后,林老太爷住了手,示意她过去看:“你看我这个可比得你?”
林谨容喉咙发紧,涩涩地道:“孙女儿的些末技艺怎能与祖父相提并论?”
林老太爷哂然一笑,也不怪罪,递了一杯给林谨容:“尝尝?你们几个姐妹中,也只有你出嫁多年的大姐姐一人尝过我点的茶而已。”
林谨容不接:“孙女儿不渴。”
林老太爷也就收回了手,淡淡地看着林谨容:“你非得如此?”
他给她台阶下,他在用温和的方式劝解她接受事实,给她留颜面,可是,她又怎么甘心?明知面前是火坑,她为什么要往下跳?林谨容抬起头来,直视着林老太爷:“生不如死。”既然求不来,不如硬拼,也许还可以杀出一条血路。
“那你就去死”林老太爷一股恶气冲上头,猛地将手里的建州兔毫盏朝林谨容砸过去,怒气勃发:“婚姻大事,从来都是长辈做主,你竟如此不知羞耻谁教你的?你母亲教你的?来人去把三老爷和三太太叫来,看看他们怎么教养的女儿去把三姑娘叫来,让她看看,她怎么教导的妹妹再叫七少爷来,看看他这个姐姐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