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行
“为朝廷,为陛下效力, 是臣等的本分,陛下体恤臣等,是臣等的福分。”礼部尚书苏弘的官位高于御史中丞许济,所以率先答道。
之后,御史中丞许济也紧跟着拜道, “谢陛下关怀,臣等感激尤甚。”
站在屏风后的沈皎不得不说,在大齐这个皇权极盛的时代,每一个做臣子的都有一套专门和帝王对话的言辞,且大多类同,没有丝毫创新。她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听腻了,更何况她那位每天都要听无数遍的皇舅舅了。
此时的天和帝正如沈皎所想, 对眼前这两位重臣感激的话语, 没有任何感觉, 在许济话刚说完,不待其再说什么感慨,直接进入政事, “刚才的奏疏中, 列举的各地中榜的贡生人数, 朕粗看了一下,好似比往年有些变动?”
“回陛下,今年按照往常的惯例,依旧以诗赋经义为主,二者并重,所以这北方的士子比往常稍多一些,但依旧不如南方中榜的士子多。”苏弘恭敬地答道。
沈皎知道,前段时间,朝中对诗赋和经义的侧重进行了争论,但最终天和帝却要求,二者并重,不分主次。对于这样不偏不倚的结果,再加上天和帝的态度坚决,众人也不再吵闹。
屏风外,苏弘和许济感受着帝王深沉锐利地目光射在自己的身上,冰冷而威严,心中不由颤栗起来,手心中泛着冷汗。
“这以往的会试的结果侧重诗赋,如今这二者并重,为何中榜的南方士子依旧高于北方?”天和帝听完苏弘的回答后,问道。
苏弘听到这个问题,心中稍微镇定下来,“回陛下,虽然南方中榜士子的人数多余北方,但北方士子的名次却多靠前一些,且两方人数相差也只有不到三十人,比之以往,已经多出不少。”
苏弘的这句话,其暗示的意思沈皎明白,北方的豪门大族多,很多中榜的贡生都出自这些门阀之中,这些家族聘请名师,对家中子弟的教养肯定比南方寒门的士子要好的多。
所以凡是被录取的北方士子,名次多靠前一些。
且经义本就比诗赋来得要简单的多,在经义上想要拉出差距,本就很困难;而在诗赋一道上却要困难的多,想要比出差距也容易的多。
所以,南方士子比北方士子中榜者多出三十人,但北方士子的名次靠前的结果是正常的。
沈皎能想明白的问题,天和帝自然也清楚,身上的凌厉之气慢慢消散,站在下方的苏弘和许济二人也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威压骤然减轻,殿中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心中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如此,也是不错。”天和帝点了点头,不再问答会试的事情,该知道的其它情况,奏疏中已经明了。
“苏卿,许卿。”天和帝的声音依旧威严,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十日后,便是殿试,当日的安排交由苏卿,许卿从旁协助。”苏弘身为礼部尚书,而此事本就应由礼部安排。
“臣等遵旨。”苏弘和许济躬身行礼领命。
“敢问陛下,殿试当日的题目,应是如何安排?”这个问题,还是提前问清楚的好,殿试时的题目很少由帝王亲拟,毕竟这文采方面是很大的问题,“是陛下亲拟,还是由崇文馆,翰林院,文渊阁等殿的学士拟好,送交陛下选出?”既然是他负责,苏弘觉得首先要理清最重要的问题,“臣请陛下示意。”
“朕已有决断,已经让人拟题了。”天和帝应道,他身为帝王,身边文采好的臣子太多,他又何必在这里浪费功夫,他只需给出殿试的考教主题,剩下的自有人办好,不然他白养这么多人了?在其位谋其政,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你放心,五日后就派人送到你那,不会晚了誊录。”天和帝知道苏弘担心什么,直接点出。
“臣谢陛下体恤。”苏弘谢恩道。殿试考教的多是时务策,其题目有时几百字,有时多达千字以上,所以在大齐,每次会试的题目都会由礼部誊录,参加殿试的贡生多少人,礼部就要誊录多少份,且参与誊录的人数不能多,以免泄露题目。所以,这时间必不会短。
之后,天和帝和二人又交代了一些殿试的事宜,便让二人退下了。
沈皎便从屏风后走出,走到天和帝的身边,“皇舅舅。”
“看看这个。”天和帝将之前苏许二人呈上的奏疏,递给沈皎。
沈皎连忙接过,恭敬地道,“是。”之后,认真地看了起来。
“如何?”天和帝在外甥女看完合上奏疏后,问道。
“一切如皇舅舅之前所愿。”沈皎明白这样的结果,正是天和帝想要的,门阀之争,南北士子之争,都如之前天和帝的意愿——
几乎都处于平衡之中。
“不错,将让朝中的局势相护制衡,相护牵制,确实是朕的意愿。”天和帝说完后,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元嘉,你要知道,让取士的结果维持这样的局面,朕并不喜欢。”
“无论是重经义还是重诗赋都不重要,这些真的于朕,于百姓,于大齐有多少用处。朕要选的不是才子,而是官员,你明白吗?”
听到天和帝这样的话,沈皎丝毫不意外,能写出绝世文章的才子,不一定会是个好官,不一定会有治国安邦之策,而天和帝要的是能做官的人,而不是文采斐然的才子。
“元嘉明白。所以殿试上的时务策才是皇舅舅所重视的。”沈皎答道。
在大齐,虽然经义也有部分涉及治国之道,但多是大的方向,且于很多具体的情况下并不适用,且圣贤之言,人所广知,很多学子对其的作答中规中矩,只求不出错罢了,并无新意。
天和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可站在一旁的沈皎却是再度开口,“皇舅舅,为什么不让会试时也着重考教时务策呢?”
“元嘉,这天下的士子并不是人人都能关心时务的,若是着重考这个,只怕这天下能成为贡生的会大多都为世家子弟,那要这科举还有何意义?”天和帝看着女孩,叹了一口气。
沈皎想起,这科举的由来,本就是为遏制世家,打破世家对朝局的垄断而出现的。所谓时务,便是时事政务,而能对时务了解的士子,大多都是官宦子弟,普通的寒门士子并不多,毕竟他们没有这个条件。
她已经忘了,这不是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这个时代的教育十分落后,教育的资源也多笼络在高门之中。
所以,果然,无论何时,教育都是重中之重。
“元嘉明白了,谢皇舅舅教诲。”沈皎想明白后,躬身应道。既然知道这教育是问题的所在,这就只剩下解决了,可是教育这样的问题,也要依托于时代经济发展的状况,而这个时代的经济状况,显然要量力而行。
“可元嘉还有一些想法,还请皇舅舅指正。”沈皎看着天和帝点头,便接着往下讲,“科举取士,选用贤才,而对于朝廷来说,除了多设官学,培养更多的士子外,人尽其才才是现在最为重要的。很多的士子没有成为重臣,成为宰辅的能力,但却未必没有成为一方县令或是编纂书籍等的能力,所以人尽其才应是现在最重要的。”
“不错,所以这也是殿试后,二甲和三甲的进士再进行选拔的原因,而这次的选拔,朕也要亲自参与。”天和帝对于外甥女的回答,很满意,“最近长进不少,你要记住,人尽其才是用人的最根本道理。”
“元嘉明白。”沈皎知道,这也是今日天和帝对她的考教——用人之道。
最近,天和帝对她的考教越来越隐晦,不直接问答,而是让她自己发现问题,然后思考,而她也越来越适应这种方式。
她觉得,她家皇舅舅,若是不当皇帝,也许成为一个教育家也是有可能的。
天和帝又对着外甥女讲解了一些用人之道,看了看天色,便让其回去了。
淑惠长公主府正院
沈皎看着母亲和自己提及卫赜得中会元的事情,还不忘数落着自家三哥。
“你看看阿赜,如今得中会元,名满京城,你若是也能如此,这婚事还要我费什么心?”淑惠长公主看着自家不争气的三儿子。
沈长映也不生气,笑着道,“母亲,这会元三年才出一个,儿子自问学问比阿赜差的远,没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