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苏木赶紧停下车,扶林蕊起来,试图跟提前退场的大哥讲道理:“这又不是我们强迫你的,脚长在你身上,走不走还不是你自己拍的板?”
王大军无比悲愤:“我自己走的?不是你们套我麻袋把我给绑上的车啊。”
俩小孩这时候才看清控诉者的脸,顿时惊讶:“哎,大军哥,你怎么成这样了?”
短短一个礼拜的功夫,王大军直接瘦了有差不多十斤,简直脱胎换骨,身上的那股子小忧郁的矫情范儿都快赶上酷爱各种凹造型的孙泽了。
王大军欲哭无泪:“你俩好意思说?啊!大军哥平常亏待你们啦,哪次买冰棍忘了你俩的。你俩倒好了,都对我做了什么?”
都是白眼狼,好意思嘞,愣是装傻卖呆把他给骗进了巷子里头,叫他直接被套了麻袋。
整整七天啊,哦不,是七天连八晚上,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跟着上山收货都快累死了!
什么山核桃山枣子还有板栗,收个没完没了。他跟着在山里头转悠,差点儿没一脚踩空,活活把自己给摔死。
林蕊看着王大军凹陷的面颊,心里头怪不落忍的,又嫌弃他一个大老爷儿们还叨叨个没完,听得人耳根子疼。
她赶紧转移话题:“大军哥,你头上的缝线还没拆吧。”
王大军愈发泪流成河:“你说你俩良心过的去吗?我头上还顶着这么大一口子呢!”
这几天什么清理伤口换药都不可能,就连纱布要掉了都得用透明胶带贴着。
苏木没好气:“你头上的口子是我们给划的?没蕊蕊的话,说不定你在巷子里头被打死了都没人知道。”
王大军瞪眼:“你个小把戏就不能想我点儿好的!”
“走啦走啦。”林蕊出来劝和,“趁着我妈还没下班,赶紧去厂里头把线给拆了。”
王大军还想再说什么,愣是被两个孩子直接推着往前走。
他要开口,苏木就说让他坐自行车后座,驮着他去钢铁厂。
王大军自诩是个大哥,哪里能真欺负弟弟妹妹,只好捏着鼻子听俩孩子使唤,跟着一路气鼓鼓地直奔钢铁厂医务室。
林母正准备换衣服下班呢,见到女儿跟苏木,顿时笑了:“怎么啦,饿了?今天妈让食堂的郝师傅帮忙留了带鱼。回家就给你们做好吃的。”
“妈,你先给他把线拆了吧。”林蕊伸手示意被直接无视掉的王大军。
林母眼睛珠子在表情幽怨的年轻人脸上转了两转才认出来:“哎哟,大军,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搁在大街上一打眼看过去的话,她还真认不出来。
王大军差点儿当场嚎啕。还知道他瘦了啊,都不晓得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跑车上山累得跟狗一样,他还天天捞不到好吃的。山里头种不了水稻也不长麦子,山民都是靠山芋过日子,那玩意儿平常没事靠两个吃吃还算香甜,当饭抵肚子的话容易反酸吃了还不停地放屁。
最最要命的是没油水,真是清汤寡水,连油花都看不见。
王大军在肉联厂上班,工资再低也少不了油水啊。即使猪肉难得,起码猪大肠、猪肺这些猪下水,他还是能经常拎回家的。
结果这七天,不,是七天八夜的功夫,他肠子里头的油都被剐光了。
“没事,这不是头回出门没经验嘛。下次上车前,婶婶给你带一瓶芝麻油,蕊蕊外婆家种的,吃什么拌着都香。”林母轻手轻脚地拆着线,随口安慰满腹委屈的大军。
“还有下次啊。”王大军这回真的眼泪都出来了,“再来一趟,我就累死在路上了。”
林母不以为然:“嗐,累点儿总比眼睛珠子没了强。知道上次来喊你打架的光头怎么样了吗?”
一根断在皮肉里头的线被林母拽出来,疼得王大军雪雪呼痛:“怎么了?”
他都没顾上去看。
林母冷笑:“别看了,看了人家也看不见你了。”
光头叫人敲了一酒瓶,断口直直刺进了他的眼睛。
王大军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那,那动手术了没?”
“做了,眼科教授亲自给他做的眼球摘除术。”林母叹气,“另一回眼睛也不行了,年纪轻轻的,以后怎么办?”
王大军气得热血上涌,捏着拳头跳起来:“哪个狗日的,老子找他算账去!”
“上哪儿找?”林母冷笑,“他叫人一刀给扎在肺上,没到医院就断了气。”
城南帮跟城北帮的这场械斗最终真惊动了武警部队,因为性质太恶劣。双方火拼的老鱼市据说安宁后地上的血腥味拿水冲了好几道都散不干净。
恰逢迎接国庆盛典,江州居然搞出了这种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南省公安厅跟上面全都震怒了。
参与斗殴的所有人都被抓进看守所,连动完眼球摘除术的光头也没能幸免。
“你就作吧。”林母顺手在王大军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要不是跑得快,保准也逃不掉。”
王大军还是委屈:“可你们也不能套我麻袋啊。”
对自家人还下手这么狠。
林母收拾拆线包,闻声冷冷地瞪过去:“哼,要不是自家的孩子,谁管你在不在马路牙子上淌血淌死!”
不过林母好歹是身经百战的白衣战士,深谙打一巴掌得给颗甜枣安抚情绪的道理。这招哄孩子最管用。
末了,上林家吃过带鱼跟牛骨头汤的王大军,又委委屈屈地跟着林家的孩子们一块儿去电影院看《东陵大盗》。
这电影有意思,讲的是民国初期,孙殿英借以剿匪的名义,带着几万人挖了慈禧太后的老坟的故事。
王大军一开始还爱看不看,到后面愈发津津有味,看得简直热血沸腾。
哎哟,老孙说的没错。
“哪个军阀不是贼?不是土匪?他们比我孙殿英,是王奶奶比玉奶奶,还他妈多一点呢,屌!”
没错,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等到电影放完了,王大军才意犹未尽地回家倒头睡觉,准备明天接着看。
从头到尾一共五部呢,他可得好好看。还是江州好,有电视有电影有床。进了荒山野岭,连收音机都没声儿!
第二天早上起来,王大军总算原谅了老人家联合外人坑自己,肯跟奶奶说话了。
他的意图非常明确,既然这回来家了,他就不打算再出去。大不了他以后不闯荡江湖,就老实上班得了。
“我老是请假的话,厂里头会开除我的。”王大军煞有介事,“现在厂里讲究精兵简政,好多上年纪的同志都被请回家了。奶奶,你总不能让我没工作成盲流吧。”
王奶奶冷冷一笑:“我问你,这趟出去,师父给了你多少钱?”
“八……八十。”王大军怯怯地竖起八个手指头。
王奶奶慢条斯理地喝着枣茶:“我再问你,你在肉联厂一个月多少钱?”
“八……八十。”王大军猛然反应过来,急了,“奶奶,那不一样。进不了国营厂的人才在外头跑车呢。再说我也就是帮忙当小工,我又不会开车。”
他又没蠢到家,真不清楚这八十块钱的辛苦费是人家周师傅看在郑家舅舅面子上给的。
王奶奶瞪眼:“不会不能学啊!你郑家舅舅跟周师傅说好了,今儿就教你开车!”
她算是看明白了,真让孙子再在肉联厂蹉跎下去也就是混日子。今天厂里头让你混,明天不让你混怎么办?手心向人求着,永远都低人一头。到底还是手上掌握门技术才不怕。
对门的林蕊正两眼发直地盯着数学作业,听到王家的动静立刻跳起来:“奶奶,我也要去,我要监督大军哥不能偷懒。”
江州大学距离筒子楼只有七站公交车,她姐平常是住校,可周末会回家压着她学习啊!
第55章 名利各一半
林鑫手上抓着初中数学课本给妹妹划例题。
见她一门心思往外头跑, 当姐姐的人立时沉下脸:“坐好!老实写作业。”
昨天晚上她打着安抚王大军, 陪人纾解心头郁闷的旗号, 硬生生地赖在电影院看了一个半小时的《东陵大盗》,还兴高采烈地拉着苏木热火朝天地讨论盗墓手法。
什么洛阳铲伞.兵.刀,黑驴蹄子公鸡血, 怎么就没见她学点儿有意义的东西!
今天早上被自己从床上拖起来,她就一直这副呵欠连天的样子。再让她写两道数学题, 她干脆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林母支着锅在走廊上起了煤炉炒腌菜毛豆米, 闻声赶紧劝慰大女儿:“行了, 鑫鑫,先摆桌子吃饭。”扬起声, 她又支开小女儿,“蕊蕊,你去喊苏木上来。”
林蕊如蒙大赦,立刻欢欢喜喜地奔下楼去。
为了多拖延点儿不学习的时间, 她甚至不愿意直接在楼上开窗喊,还亲自爬下四层楼。
林鑫气得笑出声,手指妹妹活泼过头的背影示意母亲:“妈,你看她——”
“好了, 你跟她置什么气?白气坏了你自己。你妹妹你还不了解么。”林母摇摇头, 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天生就不爱读书。让她学习简直要她的命!也不知道随的谁。”
明明两边根子上都没这一茬。
林鑫收拾桌上的书本作业, 不满母亲的纵容态度:“可蕊蕊总得上学啊。现在社会劳动力剩余,街道工厂都在往外头裁人。眼下初中毕业出去找不到工作的待业青年一大堆, 她将来要怎么办?”
腌菜花毛豆米炒好了端上桌,林母拿干抹布擦手,心诡异地宽:“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好手好脚的,总归都能找口饭吃。”
说着,她笑起来,“要真不行,就让她回郑家村养鸡去。她舅妈正好缺人帮忙呢。”
农村养殖万元户也不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人总是要吃要喝的。
林鑫从箩筐里头拿出碗筷用开水烫洗一遍,不甚赞同:“那蕊蕊以后怎么找对象。她这个脾气,一般人可承受不起。”
不是她歧视农村人,只是人的认知水平基本取决于成长与生活环境。
蕊蕊这么跳脱的性子,在村里头当外来的娇客没问题,大家当成西洋景。真跟他们一起生活了,人家会看不惯的。
林母放下干抹布,得意地跟大女儿眨眼:“怕什么,就你妹妹那个小机灵劲儿,你还怕她嫁不出去?再说——”
她压低了声音,“不还有苏木嘛,咱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总不会让他欺负了蕊蕊去。”
到时候,小两口放在眼皮底下看,总翻不起浪头来吧。
林鑫目瞪口呆,看她妈的眼神颇为复杂:“妈,苏木还喊你嬢嬢呢,你忍心这么对他?”
还有就是蕊蕊才多大,就开始相看这个了?旧社会童养媳,到她妈这儿居然成了童养女婿。
“是有点儿怪不好意思的。”林母吸气。
虽说自家孩子自家疼,癞.蛤.蟆看自己闺女都是小仙女。不过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郑大夫的眼神还没彻底歪到天边,勉强大概能认清自己女儿的真面目。
的确不是个儿媳妇的好人选。
她皱眉琢磨着,看向大女儿,略有些愧疚:“要不,你吃点儿亏,等你妈我退休了,就跟你妹妹一块儿住,帮她照应着点儿。叫她别老是欺负苏木。”
反正按规定,钢铁厂女职工五十岁就能办退休手续,自己还有六年。到时候蕊蕊也才二十岁,不急。
林鑫还没有来得及对母亲的异想天开做出反应,门外就传来妹妹兴高采烈的声音:“妈,你们厂也要搞内退啊?你十八岁工作,现在早就满二十五年嘞。”
退吧退吧,她还有一堆挣钱点子等着人实践呢。
林母转头瞪双眼发亮的小女儿:“内退?你又打你妈的什么歪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