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三十
她这才想起来,每回自己与裴慎去食楼里吃饭,好像裴慎都会顺着她原先的口味点一盘菜,铺子里似乎也常备着她原先喜欢的点心。她还以为那点心是她爹吩咐的。
原来是裴慎吗?
甄好顿了顿,说:“你不必在意这个。”
“……”
裴慎低低应了一声,又低下了头。
他将小馄饨送入口中,尝到鲜美的滋味,又忍不出偷偷多看了甄好一眼。
哪怕他留心观察,好像也是甄姑娘对他的了解更多一些。
甄姑娘什么时候调查的?是成婚之前?还是后来?
连裴淳这个亲弟弟都不知道他的这些喜恶,可甄姑娘却清楚。
裴慎说不清为什么,可头一回有人把他的喜好记得清楚,他心中,竟是有些高兴的。
第32章
吃过了小馄饨, 索性裴慎都来了, 甄好也不放过他, 当即便抓着方才困恼自己的事情问了起来。
虽然已经放手了绸缎铺的生意,可先前接管过,裴慎也清楚一些,当即便开始帮她出起主意来。甄好本就差着这么一点灵感,被他一提醒, 很快便想了出来。
裴慎问:“绸缎铺里的事情,让甄姑娘这般劳心,不如还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甄好便打断了他:“不用你帮忙, 要是事事都让你帮忙, 不就耽误了你读书考功名的时间?”
裴慎想了想, 说:“也不会耽误多少, 举手之劳而已。”
甄好:“……”
她想起来裴慎手中还管着剩下的大半铺子,心中陡然生出了无力感。
甄好摆了摆手:“要是什么事情都让你做了,回头我爹就又不会相信我,到时候还怎么让他答应我们和离?对了,明日你有时间吗?”
裴慎连忙道:“当然是有的。甄姑娘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我想让你帮我做个敲门砖。”
“敲门砖?”
甄好徐徐道:“绸缎铺里有不少老主顾,他们不像普通的客人,身份也高一些,每月有了新料子, 也是伙计送去他们府中, 供他们挑选, 这你也是知道的。”
裴慎点了点头。
“原先铺子是你在管,如今管事的换了我,倒是有不少老主顾不高兴了。”
“为何不高兴?”
甄好毫不在意地道:“大抵因为我是个女子。”
“……”
裴慎哑然。
别说老主顾们,就连甄好说要提出做生意时,甄父这个做爹的都不相信,要不是后来亲眼见到了甄好的确做得好,铺子上下也是满口夸赞,也不会放心地将铺子交到甄好的手中,让她试一试。
除了甄父,不相信甄好的还有许多人,城里头不止甄家这一家绸缎铺,没了甄家,也有别的选择,至少金家就在虎视眈眈。哪怕铺子里进了京城时兴的料子,可在这时候产生犹豫的人也有不少。
有些性格古板的,只因着铺子换了个女子在管事,便心生厌恶,动了取消合作的念头。
那些老主顾出手大方,每年能给绸缎铺带来不少利润,甄好自然也没有放走他们白白便宜他人的道理。
裴慎问:“那甄姑娘要我做什么呢?”
“你先前书院的院长,是我们绸缎铺的老主顾之一。”甄好道:“我曾下过帖子拜访,可徐院长不愿意见我,我只能拿你做借口,找机会见一面。我心中还想,或许你也是想要再见一见他的。”
裴慎点了点头。
他还在书院时,院长对他最是看重,几次都说他肯定能考中功名,只是还没有等到秋闱,他就先做了甄家的上门女婿,从学子成了商人,应当也让徐院长失望了。
在进了甄家之后,裴慎便有意避开原先的书院,当日大婚时,甄家大摆酒席,他也给院长递了喜帖,可院长却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他的气。如今他又准备考功名了,却也没来得及也院长提起,若是院长知道的话,兴许是会高兴的。
“院长是个好人。”裴慎顿了顿,道:“只是他性子有些古板,想来并不是有意针对甄姑娘,我会劝劝院长的。”
“那我就要借借你的面子了。”甄好说:“没了你,我还见不着他,此事若是顺利办成了,我定会好好谢你的。”
“甄姑娘不必多谢。”裴慎垂眸,盯着方才被挑出来的一点绿意,莞尔道:“甄姑娘帮了我,我只是礼尚往来罢了。”
甄好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却已经想着该如何找借口给裴慎塞银子了。
等到了第二日,她就以裴慎的名义给徐府递了帖子,许是看在昔日学生的面上,徐院长这才不情不愿地接了。
得了回应,甄好这才与裴慎出门拜访他老人家。知道裴慎不喜与人接触,甄好也没有让人套马车,而是备了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到了徐府。
递出帖子,徐府的下人引着他们到了前厅,他们等着徐院长出来,甄好面上维持着镇定,却不由得想起上辈子。
上辈子,她也听裴慎说过这位徐院长。
徐院长一手创办了书院,教养出了无数学子,桃李满天下,德高望重。原先裴慎也是他得意的学生之一,本以为裴慎会考功名,谁知裴慎却去做了上门女婿。徐院长自然生气,直到后来裴慎考中了状元,再给他寄信,他才终于消了气。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便维持着书信往来。只是那时甄好已经在京城,只有偶尔回江南时,才见过徐院长。
可那时她哪里遭受过这种冷脸?
因着裴慎的缘故,徐院长对她的态度也还算不错,可没现在连一面也不见的冷酷。
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却是她上门求着人见面了。
她正想得出神,徐院长已经听闻下人禀报,来前厅见他们了。
人未到,声音先到,只听一声洪亮的“裴慎”,甄好抬起头来,果然见徐院长大步走了出来。她连忙站起,与裴慎一块儿问了声好,徐院长朝她点了点头,视线很快又落到了裴慎身上。
他知道裴慎的毛病,动作之间也多避让,寒暄过后,很快便坐了下来。
“裴慎,你这回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徐院长道:“自从你离开书院之后,我就一直等着你来找我,给我一个理由,可我等到现在,才总算把你等来。”
“让院长您担心了。”裴慎连忙道:“只是那时家中出了变故,学生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您。”
徐院长皱眉:“你原先为了银子,整日替书斋抄书,我早就说要先替你还了,可你偏不答应,后来出了事,竟然也不愿意来找我,反而……”
自己看重的学生自己葬送了前途,徐院长的心里现在还憋着气,他瞥了甄好一眼,想起学生的遭遇,只把甄家当做了趁火打劫的人,面色也不太好。
甄好面色如常,心里想起上辈子院长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模样,心想这两辈子的差距,还真有些唏嘘。
可她却不是来找徐院长寒暄的。
甄好沉默地坐在一旁,听两人你来我往说着话,等两人叙过了旧,她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时,杯底在桌面磕了轻轻一道响,顿时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甄好轻声说:“裴慎在家中,也时常和我提起过您。”
徐院长“哦”了一声,看了裴慎一眼,当真有了些兴趣:“那他是如何说我的?”
第33章
甄好一开口, 裴慎便停下了话。
他从没有和甄好提过徐院长的事情, 可这时候也不妨碍他配合。
可甄好上辈子却听他提过不少回, 关于徐院长的话也是张口就来,句句都如裴慎有感而发。裴慎方才还有些紧张,生怕会暴露什么,让院长发现,可听在耳中, 又忍不住在心中连连点头。
“……裴慎常说,从前多亏了有院长照拂提点,院长对他照顾良多,只是因着遭逢家变, 才辜负院长您的心意。”甄好轻声说:“他是无颜来见您, 这才拖了这么久, 只是怕院长您会责骂他。”
徐院长面上还有些放不下。
自己看好的学生入赘了甄家, 他看甄家,那也是断了学生前程的恶人,看甄好时脸色也不太好。前些日子绸缎铺换了管事的,甄好也递了帖子想要拜访他,却被他拒绝,这回两人上门,打的是什么主意,徐院长心里也清楚。
他心中还想, 这做生意的就是不一样, 花巧言语, 张口就来,可不得不说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眼角的余光瞥瞥裴慎,见裴慎也满是赞同,心中又信了半分。
他的学生,他还不了解?或许还当真在家中提起过。
只是……
徐院长哼了一声,道:“说这么多,可裴慎如今已经无法去考功名,他这一身才华,到底还是耽误了。”
甄好心中一喜,知道事情有能回转的余地了。
她看了裴慎一眼,裴慎果然立刻道:“明年秋闱,我会下场参加的。”
“秋闱?”徐院长愣了一下,“可你不是……”
“甄老爷已经答应了,甄姑娘也同意我去考功名。”裴慎看了甄好一眼,继续说:“近些日子,我一直在家中看书,要是院长不信,只管来考考我,定不会让院长失望的。”
徐院长面露狐疑,他沉思一番,当真张口考校裴慎。
他开始提的问题并不算太难,裴慎轻易便能答了出来,刚开始,甄好也还能听懂,后来徐院长越来越高兴,提的问题也越来越刁钻,她只能微笑坐在一旁,听裴慎对答如流。
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徐院长这才抚掌大笑:“这就好,这就好,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以你的才华学问,明年秋闱肯定能考中,但是也不能松懈,一定要抓把劲,千万别得意忘形。”
裴慎应道:“我都记着。”
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再看甄好,徐院长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他是清楚的,甄家就一个女儿,他的学生是去做上门女婿,定是要接管甄家的生意,可如今峰回路转,裴慎竟然又要考功名,让他喜不自胜,再看甄好,也没了原先的不顺眼。
两人来拜访他的目的,他也清楚,如今得知了这么一件大喜事,徐院长也不为难她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绸缎铺的生意而来。”徐院长道:“只是这事其实也不怨我,也是我家中夫人的主意。”
甄好连忙问:“夫人可是对我铺子里的布料有何不满?”
徐院长沉思一番,对下人道:“ 你去把夫人叫来。”他回头对甄好说:“此事我也说不清楚,还是让她亲自来和你说吧。”
甄好点了点头。
徐夫人很快就来了,她穿了一件新袄子,甄好粗粗看了一眼,做工很好,那料子也不错,可却不是甄家铺子里卖的料子。城中几个绸缎铺卖些什么,她都清楚,自从甄家铺子里进了京城的时兴料子之后,其他绸缎铺也有学有样,跟着进了不少。
京城里的时兴料子,卖得是哪些花色,甄好都一一看过,从中挑出一些放到铺子里卖。徐夫人身上穿着的是金家如今在卖的。
徐夫人十分和善,听罢了她的来意,便道:“其实是小女的意思。”
“徐姑娘有何不满?”甄好问:“我们甄家铺子里的东西,可是件件都是上品,从未有次货,那些缎子卖得好,徐夫人也是知道的,从来没得过什么不满。”
徐夫人面露犹豫,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看了徐院长一眼,徐院长了然,找借口将裴慎带去书房,说是要好好和他商谈功名一事,眨眼,前厅便只剩下了两人。
徐夫人这才说:“其实也不怪甄姑娘,我们与甄家铺子合作多年,也知道甄家的东西都好。只是先前,铺子里再送来新料子,小女做了一身新衣裳,与几个好友出门时,却反被人奚落。年轻姑娘面子薄,在外面丢了人,她气不过,便将这事怪到了衣裳上,这才迁怒了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