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序
眼看着就要打中周哥儿的脸,突然从旁伸出来的一只白净的手,牢牢地把她的手腕抓住,随即,她便听到阮氏冰冷的声音:“你骂谁是祸害,骂谁是小畜生?”
“放手!骂的就是你们,你们一家子都没安好心,都……”
‘啪’的一下清脆响声,李氏捂着半边脸,不敢相信地望向寒着一张俏脸的阮氏:“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身为长辈却对稚龄晚辈口出恶言,行事猖狂不辩是非,不顾颜面不念骨肉之情强闯弟妇院落,我不打你还打谁?!”阮氏柳眉倒竖,平日那总是溢满温柔的眼眸里尽是冷意。
正欲跨过门槛出去的许筠瑶又缩回了脚,颇为意外地望着她。
包子夫人竟然也有如此硬气的时候?
“你、你你,好啊!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果真是如此,平日里装着一副温柔善良好说话的模样,不曾想也是个……”
“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么!”王氏急急忙忙地赶来,一来便瞧见两个儿媳剑拔驽张的模样,顿时便愈发急了。
紧跟在她身后过来的钱氏自然没有错过李氏脸上的掌印,顿时便叫开了:“哎哟,她竟然敢打你?!呸,黑心肝的小娼妇,真以为自己便能一手遮天了?上粱不正下粱歪,怪道那小赔钱货敢打兄长呢,原来都是从当娘的那学来的!呸,真当我们陈家没人,能让你们这些黑心肝的东西爬到头上作威作福……”
见帮手过来,李氏愈发捂着脸,尽是一副吃了亏受了欺负的模样哭倒在钱氏怀里。
周哥儿抱着娘亲的腿,伸出一边脚用力踩着李氏长长的影子。
踩你这个坏人!
“舅母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阮氏冷笑道,“上粱不正下粱歪,兴哥儿耀哥儿兄弟俩小小年纪便会用蛇来吓唬人,却是不知又是学的哪一条粱?!”
“今日里里外外都有人瞧着呢!敦是敦非自有公论,大嫂若是觉得我家还未满两岁的小丫头欺负了你的两个儿子,大可嚷去、闹去!总归这会儿前厅里还有许多大哥请来的官宦、富贵人家,他们见多识广,明察秋毫,必是能还大嫂一个公道!”
许筠瑶更为诧异。
包子夫人可以啊,居然还学会了威胁。
今日这事便是闹破天去,谁也不能说她一个不满两岁的小丫头做错了,最多只能感叹她小小年纪胆子却不小,倒是大房那两个半大小子,怕是要捞到不少埋怨。
毕竟,今日被吓着的那些孩子,多数是宾客们家里的孩子,人虽然是她打的,可要追究,也只会追究到兴哥儿头上。
因为她可是一个不满两岁的受害者呢!
李氏也不是蠢人,自然明白她话中所指,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见钱氏似乎还想要说什么,连忙扯扯她的袖口,示意她不可再多言。
钱氏见不得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用力甩开她的手,冲着王氏道:“难不成我们柏年的两个儿子,还比不上你们三房的一个小丫头?这会儿因为那死丫头,兴哥儿耀哥儿兄弟俩遭了那般大的罪,你们便不闻不问?”
“那舅母想要怎么做?不如便依拙荆方才所言,请前厅里诸位贵客为兴哥儿兄弟俩作主,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夫妇绝无二话,该补偿的补偿,该惩罚的惩罚,该处置的处置,舅母意下如何?”唐松年缓步而入,脸上带着笑容,却是笑不及眼底,慢条斯理地道。
李氏张张嘴欲说话,却被急急赶来的唐柏年喝住了:“好了,丢人丢到三弟院里了,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回去?!慈母多败儿,那两个逆子如此不像话,也是你这个当母亲的没用!”
见大外甥到了,钱氏自然也闭嘴不言,又听唐柏年冲着唐松年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孩子们不懂事,咱们做大人自然也不能什么都不懂。不过一件小事,何必要嚷得人尽皆知,还要把今日的贵客拖进来呢!”
唐松年含笑点头:“大哥所言甚是,我都听大哥的。”
唐柏年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阴沉着脸带着李氏走了。
钱氏觉得没意思,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
方才还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的阮氏,一看到夫君出现,理智立即回笼。不,理智立即飞走了,忧心仲仲地道:“我方才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哎呀,都怪我,大好的日子偏要与人争执,这会儿都把大嫂她们给气走了。”
“没有,你做得很好,不但没有给我惹麻烦,反而还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唐松年笑着拍拍她的手背。
阮氏这才松了口气。
本想责怪儿媳妇言辞太过于锋利的王氏听儿子这般说,一下子便将那些责怪的话给咽了下去,唯有低叹一声,疼爱地摸了摸孙女的脸蛋,又揉揉孙儿的脑袋,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唐松年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却是有些复杂。
“爹爹!”周哥儿委屈地朝爹爹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叫。
唐松年定定神,揉揉他的头顶,夸奖道:“周哥儿能保护娘了,真是个好孩子!”
周哥儿眼睛一亮,无比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膛:“我还会保护妹妹呢!”
许筠瑶只想给他一记白眼。
本宫需要你来保护?
她又听周哥儿委委屈屈地告状:“周哥儿保护妹妹,娘还骂周哥儿,周哥儿现在很生气很生气……”
说到这里,他还用力点了点头,以表示自己真的很生气很生气,可那幽怨的小眼神却一直往阮氏身上瞄。
他说的正是方才被阮氏罚站一事。
阮氏哑然失笑,弯下身子,温柔地道:“是娘错了,那周哥儿要怎样才不生气?”
“要抱抱要亲亲,再加两块白糖糕才不生气。”周哥儿飞快地回答。
许筠瑶:“……”
小唐大人的生气真是太廉价了!
阮氏轻笑,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再‘叭唧’一口响亮地亲在他的脸蛋上,看着儿子喜滋滋地笑弯了大眼睛,好笑道:“等会儿娘就去给你做白糖糕可好?”
“好——”
许筠瑶只想叹气。
没出息,真是太没出息了,抱抱亲亲再加两块白糖糕?
唐松年轻抚着下颌,望着一旁的女儿笑叹道:“今日咱们家的三姑娘大展神威,一战扬名,只怕日后再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了。”
许筠瑶得意地抿出了腮边的小梨涡。
那是自然,本宫可不是你那位任人搓圆捏扁的软包子夫人,胆敢欺负本宫,本宫会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唐松年看着她这副小模样,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上前跨出一步,猛地将她高举过头顶,吓得方才还得意洋洋的淑妃娘娘一声尖叫,响彻屋顶。
第19章
虽然方才硬气地怼了李氏,可阮氏到底还是担心兴哥儿耀哥儿兄弟俩,忙让碧纹去打听打听,看看小兄弟俩怎样了。
毕竟那条血肉模样的死蛇连大人瞧见了都害怕,更不必说那两个孩子还被那死蛇打中过,不定会吓成什么样子呢!
唐松年听罢冷笑:“蛇是他们寻来的,他们当初拿来吓唬别人时,怎不想想人家会不会害怕?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自己造的孽报应在自己身上,该!”
他的女儿可是比那两臭小子要小得多,若非小丫头性子彪悍胆子足够大,这会儿被吓丢了魂的就会是他的宝贝女儿。
阮氏被他噎了噎,讷讷地道:“到底是一家人,不管怎样,若是他们哥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谁也无法心安不是?”
唐松年冷哼一声,自然知道她的软心肠,便也随她。
看着碧纹领命而去后,阮氏又望望眼睛闪闪亮,小梨涡若隐若现,明显心情不错的女儿,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无担忧地道:“这孩子的胆子怎的这般大呢?”
“胆子大些才好呢!”唐松年不以为然,瞧见女儿脸上的小梨涡出来了,飞快地伸指戳了戳,惹来小丫头一记怒视。
胆大虽然好,不过还是得让小丫头学会区分什么是危险不能碰的。
“可她还敢拿那般吓人的东西来打人,这样不好,将来若是嫁了人,岂不是连夫君都要被她拿捏住了?”阮氏还是忧心仲仲。
“那又如何?能拿捏得住是她的本事,日后日子也能过舒心,再好不过了。”唐松年更加不以为然了。
许筠瑶听了这话只想呵呵一声再挠花他那张老脸。
上辈子老匹夫就总爱骂她干涉朝政,意图拿捏左右陛下,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害。如今轮到他的女儿将来可能拿捏夫君了,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呵,这该死的双标准老匹夫!
大房处,唐柏年没好气地冲直抹眼泪的李氏道:“哭什么哭,两个半大小子连一个不到两岁的小丫头都拿捏不住,反倒被对方打了一顿,你们不嫌丢人,我都嫌臊得慌!”
“你不曾看到,那条蛇皮肉都炸开了,大人瞧着都害怕,更不必说他们到底还是孩子,如何会不怕。”李氏为儿子们辩解。
“怕?东西是他们找来的,人家小丫头都不怕,还拿在手里当绳子使,他们反倒吓成这般模样?真是丢尽老子的脸!”唐柏年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李氏一时无话,好一会儿才恨恨地道:“那丫头就不是个正常的,也不知三房那两口子如何养得出这样一个怪丫头来。”
“好了好了,说这些做什么呢?有本事你也把瑜丫头养成那样的怪丫头,我倒还要高看你几眼。”唐柏年不耐烦。
李氏听着便为女儿抱屈:“瑜丫头哪里不好了?”
“我何曾说过她不好?别尽扯些有的没的,好好的宴席都要被你们搅和了!”唐柏年更加不耐烦了。稍顿,看着李氏脸上那个微红的巴掌印,不禁皱起了双眉,语气难得地和缓了几分。
“至于三房那阮氏,你暂且忍耐些日子,再过不了多久,唐松年的乌纱帽便也要保不住了。知府大人向我透了气,唐松年垮后,他如今的官位便会是我的。”
李氏一愣,随即大喜:“果真如此?”
“若无十分把握,我怎会拿这个说道。唐松年不将知府大人放在眼里,接二连三拒了知府大人好意,大人早就恼极了他。得罪了知府大人,来年他的考评莫说优上,恐怕连合格都没有了。”唐柏年压低声音道。
李氏心里这才觉得好受了。
我倒要瞧瞧阮茹还能得意嚣张到什么时候!
一想到在不久将来的某一日,素来爱摆官夫人谱的阮氏再也摆不起来,她便觉得心里舒服极了。
这一晚,唐松年一家还是留在老宅,打算次日一次用过了早膳再启程返回安平县。毕竟唐松年身为一县长官,尽管早已作好了安排,但也不适宜离开太久。
深夜,月明星稀,月光洒进屋里,映出小床上好梦正酣的小姑娘。
小姑娘微张着小嘴,睡得脸蛋红扑扑的。突然,门缝处钻进一阵带着凉意的风,那阵风绕着小床来回地吹拂着。
睡梦中的许筠瑶翻了个身,那风一下子便停止了,隔得小片刻,又再度绕着她来回地吹。
许筠瑶咂巴咂巴小嘴,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仿佛有陌生的声音唤:“醒醒……”
她顺手一巴掌拍过去,而后再度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她已经将昨夜被人扯衣角一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在碧纹的侍候下洗漱更衣,也不用人抱,只牵着阮氏的手缓步走在园子里的青石小道上,周哥儿则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头。
她望着前方那个快快活活,完全是不受昨日之事影响的周哥儿,心里不禁有几分佩服。
她表面瞧着是个稚龄孩童,内里却是个经受过数不清多少腥风血雨,甚至还被人扔到过毒蛇窝里的成年人,一条死蛇对她而言,还不如泥土里的一条地龙。
可小唐大人不一样,他确确实实就是一个还不到五岁的孩童,可面对昨日那条蛇居然也不害怕。
她也不知该说这厮是天生胆子大,还是反应迟钝,抑或是太过于无知,所以才会如此无所畏惧。
“可走累了?可要娘抱抱?”走得一段距离,她便听到阮氏柔声问。
“不累。”她摇头。
昨日之事让她又发现了自己当前的一个不足——跑得不够快!
如果她跑得足够快,根本不用小唐大人帮她,她也能把大房那个臭小子追上抽一顿了。
不管是许淑妃的那一辈子,还是如今‘唐筠瑶’的这辈子,但凡发现会影响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她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不足抹去。
有晕血症?那便强迫自己揽下后厨杀鸡宰鱼的活计!不识字?那便想方设法去学、去认!不会舞?那便咬紧牙关废寝忘食苦练!